作者:青衣杏林
郁宁眼角看见还站在一旁的张风来,招了招手:“张掌柜的,来坐。”
“可是……”张风来还在犹豫,似乎是在顾忌什么,郁宁道:“你站着的时候,我得仰着头和你说话,张掌柜还是坐下吧。”
“是,多谢郁先生。”张风来这才坐了下来,向郁宁拱了拱手,问道:“郁先生方才说的,再送我一场公道的意思是……?”
提到这事儿,郁宁一手持着茶杯歪了歪头说:“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半路出家的赤脚风水先生,我就替你布置一个风水局,虽说不能保你一世无忧,但是保你十年不受小人作祟我还是能做得到的。”
张风来一怔,他知道郁宁是顾国师的契者的弟子,却不知道郁宁也是一个风水先生,想来郁宁应该也是顾国师受了顾国师的指点吧?说不准,郁宁其实是传了两家的业。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拒绝,他连忙道:“自然是不嫌弃您的,您是顾大人的高徒,郁先生愿意援手,自然是再好不过。”
没想到郁宁跟被开水烫了嘴一样的说:“张掌柜的,您可别乱说,我师傅姓梅不姓顾!那些风水之流的东西,是我闲来无事讨了几本书自己看来的,与顾大人关系可不大!”
郁宁说着,悄咪咪的看了一眼周围,这周围可都是他师傅和师公的人!希望这里头没有什么多嘴多舌的,不然今日的话传给梅先生知晓,梅先生岂不是要气得罚顾国师去睡书房?顾国师要是被他的风言风语害得去睡了书房,回头难道不找他算账?说到底,最后倒霉的只有他这个小徒弟罢了。
哎,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郁宁在心里叹了口气,实在是没忍住,吩咐了一声:“回去不准多嘴。”
隐在周围的侍人齐齐应了一声是。
张风来见状,知道自己是触了什么忌讳,不敢再多言语,站起身来拱手道:“如此,我余庆斋就托费给郁先生了!”
“唔。”郁宁应了一声,茶也喝够了,点心也吃饱了,干脆站起来带着张风来一起去余庆斋里头转转,兰霄还是第一次见人现场布局,自然不愿错过,郁宁便推着他一道。
他上回来虽然也仔细看过这余庆斋中的布置,但是这一个多月里,余庆斋也重新装修过了一回,虽说只是重新刷了桐油清漆,更换了一些摆设,但是郁宁还是要再仔细看过一回才行。有一些地方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万万不能等闲而视。
——万一他一个不查坏了余庆斋的风水,那他之前赶那苟道人走岂不是白费功夫?丢人丢到家了。
郁宁边看着周围的摆设边想着,他之前说张风来招小人还真是他瞎吹。余庆斋是高御厨告老还乡后回了家乡继承的祖业,并且在他手中将余庆斋发扬光大,成了富水城的一个招牌。
要说风水上,自然是没有多大的问题的,奈何张风来这名字不太好,风来风来,余庆斋这招牌不小,树大本就招风,在高老厨子手里自然是屹然不动,风过不过带走些枯叶残枝,叫树更加康健罢了。但等到张风来新接手,他这根新成的树还成不了栋梁,根基不稳,一些小风小浪就容易叫他应付的狼狈不堪。
小风小浪,不就是小人么?
故而,余庆斋需要的是一个防风支架,将张风来这棵不算健壮的树给架住,自然也就不受那些小风的侵害了。
郁宁想到此处,眼神古怪的看了一眼张风来——虽然他师傅高老厨子最后还是把正统传给了张风来,但是在取名上头,他绝对还是偏心的。高明来,明来也有光明到来的意思,甚至可以解释为高明来的到来让高老厨子的世界由晦暗变得亮堂了起来,从名字来看,明来这名字比风来这名字意境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到底还是亲生的吃香,也不知道高老厨子最后到底是怎么想的,才把正统传给了张风来。
当然,这些名字上的讲究也不是郁宁凭空掰扯,顾国师给他的教科书上关于喝形取象这一节里头提到过一些,郁宁近日刚好读到那一章,才有这么一嘴。不是有句话么——名字,就是最短的咒语。风水学上,自然也将这名字的功效运用到了极致,据说一些厉害的风水师,甚至可以通过修改一个名称来改变一地的风水。
不过这些离郁宁还远,以后再细说。
他们先下了楼到了正堂,郁宁沉默着推着兰霄绕了一圈,又带着人去后院,依旧是沉默,什么都没说。兰霄回头看了一眼郁宁,见他眼中若有所思,知道他定是在想些什么,便不出声打扰,最后绕完了后院,张风来见郁宁还是沉默,实在是按捺不住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出声问道:“……不知郁先生可要我准备些什么?可是有哪里不妥?”
郁宁这才从思索中惊醒过来,他招了芙蓉过来侧耳吩咐了几句,与张风来笑道:“倒是巧,法器我恰好有,不用忙了,你准备些香案牲畜纸就行了。”他叫人取来了一本黄历,翻了翻,点到了明日:“明日恰好是个黄道吉日,就明天吧——今日就劳烦张掌柜挂一个关门歇业的牌子,闲人免入,明日午时之前,张掌柜的准备好祭祀就是。”
张风来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出去挂歇业的牌子去了。
待店里的客人都走尽了,张风来带着两个弟子来了。郁宁正坐在后院的亭子里,不畏寒风,拿着一张图纸比划着,兰霄倒是已经裹紧了厚厚的披风,还抱着手炉,甚至膝上还盖了一条厚实的毯子,一副冷得要命的模样。好在兰霄长得神仙似的,这一身厚重的衣物倒是让他瞧着更雍容了几分。
张风来与两个弟子皆拱手见礼,张风来问道:“郁先生,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关门了,客人已经走了……这是我两名弟子,不知可否留他们下来一观?”
“张掌柜的来的正好。”郁宁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看,头也未抬的道:“您看这么改,可有妨碍着您什么?”
张风来凑过去一看,那图纸上画的就是余庆斋的平面图,上次在王老板的聚宝斋布置风水局,有建筑大师方道人镇场子,郁宁其实只负责出主意,真正怎么改才不会妨碍到店铺营业也不会让铺子成了危楼那是方道人出的手。郁宁这次自然也不会托大,所幸顾国师派给他的外务管事恰好懂这方面,让他不用再去外头寻人来帮忙。外务管事与郁宁商议了一番,最终郁宁才改出了这一版设计图。
他用朱笔一点图纸上某一个节点:“三冈全气,八方会势,前遮后拥,诸祥毕至[①]。这一局,我称它为‘八方镇妖’,你看可好?”
第112章
“……诸祥毕至?”张风来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 眼睛越来越亮。郁宁低咳了一声,打断了张风来脑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象, 解释说:“当然, 没有那么夸张,只不过是借此意相,成一局辟出邪异的风水罢了, 别的话,看运气。”
张风来听罢,眼中热切褪去了一些,却还是喜笑颜开:“如此就已经很好了。”他一推设计图,竟然是看也不看:“余庆斋就全数交给郁先生了, 郁先生想要怎么改就怎么改,不必再问我。”
郁宁点了点头, 省事的事主当然没有人会不喜欢, 他也不作推拒之态,便抬了抬手,一旁的外务管事自然上前一步将设计图纸收起,恭敬却不卑微的道:“张掌柜的放心, 某一定尽心竭力。”
“多谢刘管事!”张风来自然不无不可,郁宁便吩咐了下去:“那就按照这样做吧……工匠请了吗?”
外务管事回道:“已经都在前厅等着了。”
“那就好。”郁宁捧着茶杯喝了一口温温的茶水, 道:“那就别等了, 动工吧。明日午时之前基本的模子要搭好,后头慢慢修就是了。”
“是,属下这就去, 少爷请放心,定然不会出岔子。”
“劳烦刘管事了。”
郁宁在吩咐的期间,兰霄好奇的拿着设计图看了看,虽然他不是学建筑的,但也略有涉猎,不说能看出个什么隐患,也就是能看出来郁宁画的是些什么而已——他本来也就是看个稀奇罢了。
郁宁所画的图纸上用朱笔将整个楼的内设都改成了一个八边形,旁边标注了是以木料将整个余庆斋正堂的四角遮挡起来,将整个空调调整为有棱有角的八边形,因着要八边相等,余庆斋要被遮去不少的空间。正好此时外务管事要告退,兰霄就顺手把图纸换给了他,待人走后,才问道:“你刚刚所说的八方镇妖……就是要把正堂修改成八边形?这样一来,会不会空间利用率太低了?”
兰霄问的其实很在理,余庆斋是一座四四方方的标准型建筑,与现代那些花里胡哨的秋裤楼、靴子楼、大雕楼等等不同,那些是自建设之前就已经规划好的,只要不弄出个危楼,经过官方认证后就可以造了。而郁宁所设的八边形,则是硬生生在长方形的空间内革出一个八边形,自然空间利用率非常低。
张风来虽然听不懂什么叫空间利用率,但是图他却是能看得懂的,这样改会有如何的影响,他心底自然是有数的。还不等郁宁回答,他就道:“郁先生如何规划,我都没有意见,这八边形我瞧着也好,以后就将一楼大堂改为铺货的地方,就不再设堂座儿了。”
郁宁轻笑着说:“我还是说明白吧,免得张掌柜的心里不明白,以后难免有怨。”
他又取了一张宣纸来,朱笔舔墨,在上面画了一个长方形,然后遮了四个角,形成了一个八边形。“之前我在你这里转了些许时间,想必你也有疑惑。不知你可有发现,你余庆斋的地基其实要高旁家一分?只不过在高度上减了一分,这才看着像是齐平的。”
“有道是屋造金宇平,富贵人丁兴。所谓金宇平,便是你脚下的这块地。”郁宁若有所指的以脚尖点了点地面:“你余庆斋的风水有这一道,便算是上等的风水了。又有高老厨子的余荫在,本应该是富贵延绵,人丁兴旺,家宅平顺的局面。”
“地基高一分?……家宅平顺?郁先生该不会是笑话我吧?高师弟不忿师傅将正统传给我另立门户也就罢了,连我那弟子阿飞都……这怎么谈得上是家宅平顺?”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郁宁抬手遥遥一指不远处的一片花草:“那是你新种上去的吧?之前呢?”
“之前?”张风来一怔,皱着眉头仔细回想了片刻,摇了摇头说:“实在是记不得了,那处是自我小时,便是栽种花木的,前阵子因着余庆斋的事情,我满心仓惶,实在是无心打理这些花木,枯死了一片,如今余庆斋改头换面,我就又让弟子种了些新的上去。”
他身后侍立在一旁的弟子中有一人连连点头说:“是师傅吩咐我种的,我记得,我还特意去买了上好的冬青补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