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鹿
吕栖梧带着三位徒弟进屋,一边道:“山间灵物给我传信,须弥山中突然来了个和尚,就在明镜台百里之外。”
谢逢殊从来没下过山,对人间的概念都来源于吕栖梧的藏书和几人的口述。他转头去看绥灵,小声问:“师姐,和尚是什么?”
绥灵还没答话,嘲溪先冷哼一声:“就是大魔头,专吃妖怪,像你这样刚刚刚化形一百多年的小妖怪,一口一个,牙都不用剔。”
“你就比我早一天吧?”
又开始了。绥灵有些头痛,好在吕栖梧打断了两人:“总之离后山远点,小心被人捉去了,打回原形。”
打回原形这四个字确实吓人,几人不再吵闹,乖乖答了声好,吕栖梧满意地点点头。
“吃饭。”
吕栖梧就是明镜台山顶的那棵梧桐,修炼近千年,是须弥山境内资历最老的大妖,曾有西去的凤凰于树栖息,于是吕栖梧也沾上了一点仙缘,不再是单纯的妖修,或许有朝一日还能飞升。
不过……谢逢殊看着眼前啃骨头啃得满面油光的老头,一点也不仙风道骨,实在看不出来能飞升的样子。
虽说已经有许多菜,吃晚饭的时候谢逢殊还是庄重地把四颗鸟蛋分了,吕栖梧和绥灵不忍拂了小孩的一片好心,顶着谢逢殊灼灼的目光吃了蛋,还都夸了一句“味道极好”。
塞牙都不够的东西,也不知从哪里尝出来的味道。嘲溪白眼快翻上天了,把自己那颗随手一揣,凶巴巴道:“吃饭!”
等吃完了饭,吕栖梧又捧了坛酒,躺在竹椅上看三个徒弟练功。
三人之中,最早拜师的是绥灵。她原形是须弥山的白狐,还没化形时就因大雪差点被冻死在明镜台,被吕栖梧捡了回来,取了名字。吕栖梧后来又捡了刚有灵识的小蛇,取名嘲溪。
至于谢逢殊,吕栖梧修炼了千百年,居然没看出来谢逢殊的原形是什么。
当时正是初春,吕栖梧出门遛弯,刚走到山脚,就看见了明镜台的山湖湖边一颗莹白的蛋。不知道物种,其间精魂微弱,却连绵不断,应该快有灵识了。
捡一个也是带,捡两个也是养。吕栖梧反正闲的无聊,拎起蛋溜达溜达着抱回去了,一养就养成了现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王八蛋。
还是没人能看出来谢逢殊的原形是什么,只知道他像个娇里娇气的公子哥——刚练功两个时辰,谢逢殊便把手里的长刀往地上一插,道:“不练了,明天再练。”
吕栖梧眼睛一瞪:“练功最忌半途而废,你师兄师姐不是还练着吗?”
“师姐练的是法术,嘲溪练的是鞭子,只有我的最重,所以我比他们累得快。”谢逢殊歪理一套接着一套,蹭到吕栖梧身边,“师父,明天再练吧,我手都抬不起来啦。”
他嗓音清亮,又带着一分少年人独有的温软,吕栖梧咳了一声,万分严肃地道:“那就都早点休息吧,明日再补半个时辰。”
可见谢逢殊的娇气来得不是毫无缘由,小王八蛋上面必然有个没什么原则的老王八蛋。
屋舍共有三间,吕栖梧独住一间,绥灵独住一间,谢逢殊和嘲溪一起住一间。两人都不是讲究的人,屋内除了两张床一张桌便无长物。谢逢殊爬上床时,对面的嘲溪已经睡下了。谢逢殊躺好,不知为何心里还想着师父今天说的和尚。
他转头看向对床,小声喊道:“嘲溪?”
嘲溪眼睛都闭上了,半晌才懒懒答了一声:“嗯?”
谢逢殊才不管他的态度,翻了个身问:“和尚真的那么可怕吗?”
“可怕。”
“和尚长什么样子?”
嘲溪哪知道,索性胡说八道:“青面獠牙,丑。”
“他来须弥山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嘲溪终于睁开眼,“来捉妖吧。”
谢逢殊叹了口气,一脸苦恼:“山里的山楂快熟了,我还等着去摘呢。”
嘲溪憋着笑“嘁”了一声:”胆小鬼。”
谢逢殊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气冲冲地道:“我才不是胆小鬼。”
“不是你吓成这个样子?”嘲溪斜了他一眼,故意道,“放心,师兄会照看好你的,绝对不会让你被和尚吃掉。”
谢逢殊气得脸都红了,不再和对方说话,躺到床上气哼哼地嘟囔:“不就是和尚吗?”
嘲溪只当他还在发牢骚,没再管他。谢逢殊把头蒙在被子里,心里默念道:不就是和尚吗,我才不怕他。
作者有话说:师姐的衣服改成了月白,否则小谢红色,师姐碧色,嘲溪黑色,明镜台非主流组合横空出世。
第41章 前尘2
正是半晚时分,红日低垂,山林暮色。谢逢殊一个人行走于林间,一袭红衣分外显眼。
他是吃了饭偷偷溜出来的,一来他偷懒不愿意练功;二来他对嘲溪说他是胆小鬼这件事耿耿于怀,于是胆大包天,非要去见一见那个吃妖怪的和尚。
须弥山形广阔,等谢逢殊走到后山,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林间起了风,吹得草木沙沙作响。谢逢殊越走越慢,一边四处张望,生怕哪里突然出现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可惜除了偶尔窜出来的山鸡野兔把他吓了一大跳之外,他什么也没看见。
他确实是有些心虚——从未涉足人间,仅有的一点对须弥之外的世界的了解全来自师门其他人下山后给他带回来的话本和他们的口述,其中吕栖梧爱说大话,嘲溪老喜欢吓唬他,只有绥灵靠点谱,况且须弥精怪不多,还全是些兔子精梅花鹿之类的小妖,有个风吹草动跑得比自己还快。
一言蔽之,谢逢殊化形两百多年,没见过什么吃人的大妖,也没见过能吃妖怪的和尚。
眼见着天要擦黑,谢逢殊心想回去算了,又觉得就这么无功而返嘲溪不知道会怎么取笑他,索性漫无目的地在林间兜兜转转。
待他走到林间深处,眼前忽地出现了一棵古树。
和师父那棵郁郁苍苍、青叶如碧的梧桐不同,虽都是参天巨树,眼前这棵树繁花如雪,重重叠叠,几乎遮挡了半个天日,山风一过,花瓣似飞雪而下,落了满地。
谢逢殊第一眼便被这满树的花吸引了目光,怔怔看了半晌,再转头,才发现树后有座小院子。
院子不大,朱墙褐瓦,看起来有些陈旧失色。谢逢殊从来不知道这里有人居住,他走过去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这应该是那个和尚住的地方。
这么一想,谢逢殊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到底是好奇压过了那点害怕。围墙有些高,谢逢殊掠足翻身上墙,确定院子里没有人以后才小心翼翼地在墙顶坐了下来。
院子两旁都是青竹,郁郁葱葱,院中青石铺地,尽头是一间屋子,门窗紧闭,看来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