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尘滚滚
因为恐惧而僵硬的声带和肌肉在第一个出口时,便破了冰,老太太越说越麻溜,不仅麻溜,而且还振振有词起来:“你谁啊?!砸了我家的门,是要赔的你知道吗?!”
老太太的嘴唇还因为恐惧哆嗦着,但想来强势且有一套自我催眠逻辑的她已经又慢慢地恢复了往日的强词夺理和自说自话。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她的强词夺理和胡搅蛮缠大概都能搅得对方不得安宁,最后只能抱着“行吧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懒得和你争”的心态含混过去。可惜的是,她遇上的是一个比她更自说自话,且不听人话的斐垣。
“赔,自然是要赔的。”斐垣的话里带着一丝笑意,但老太太浑浊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一点点瞪出。
“咔咔、咔咔咔、咔——”
破裂声、震动声、碰撞声……整个房子都在震动。
“鬼、鬼啊——”老太太声音都破了,喷着唾沫微微翻起了眼睛,看着要晕。
“啪——”半小块木头碎片砸在她的脸上,正中鼻梁,鼻梁骨的疼痛让她猛一下飚出了泪。
“诶呦喂!喂哟地震了!救命啊!”她一边喊着,一边挣扎着要爬起来,身体却像僵死了一样怎么也动弹不得。
“救、救命……”带着泪水的眼睛求救地看向竹生娘。
但竹生娘只会哭,干枯黑瘦像枯枝一样的爪子盖在脸上,透明的泪水不断地从她的眼睛里滑落出来。
“咔咔咔咔咔咔……”房子还在颤抖,老太太将求助地目光投向了每一个人,但谁也没敢上前。
至于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敢在挑战斐垣权威的季淙茗,这会儿中满脸崇拜地看着斐垣,不提也罢。
“我说过吗?”斐垣笑吟吟地问着。
“说、说过的!”墙上、屋顶上簌簌往下落的细沙、木屑往她的脸上砸,一睁眼一张嘴就是一口沙。斐垣问得莫名其妙,大求生欲让她在冥冥之中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回答才是好的。
“是我耳朵聋!是我眼睛瞎!是我记性差!!!”她求助地冲着斐垣喊,“救我出去吧!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斐垣点了点头,照常温柔地笑着,但这样的笑容却让老太太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她哆哆嗦嗦地想要撑起身子,但手软得要命,下半身僵得要命,依然动弹不得。
“救——”她的像是被掐着了脖子似的没了双眼,绝望地看着斐垣消瘦但是挺拔的背影逐渐在她的视野里消失。
“还傻站着干嘛?”斐垣黑着脸,怎么看这么对季淙茗看不顺眼,“调查呢?”
“啊?哦!”季淙茗眼睛里亮晶晶的光彩还未散去,满是雀跃又难以按捺喜悦憧憬,几乎一对上,斐垣的脸色就更加阴沉了。
“我马上就去!”他几乎是蹦蹦跳跳地就跑走了。
陆汾糖几人看得目瞪口呆,斐垣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
“老师!我有一个疑问,您能替我解答一下吗?”陆汾糖将手举得高高的,故意躲开斐垣的视线,笑容僵硬,肌肉僵硬,浑身上下没一个不僵硬的。
“问吧问吧。”仇博依的声音也是僵硬的。
斐垣没有理会他们,径直便走开了。
“救我……救我啊……”老太太微弱的呻.吟和痛哭声渐渐小了下去,不知道是发觉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末路,绝望到了极点,还是已经没有力气去分给无用的呼救了。
陆汾糖一直等到斐垣走远了,才幸灾乐祸地去看着瘫软成了烂泥倒在地上的老太太。
“喂,还活着吗?”陆汾糖看着她,白发苍苍,瘦削又凄惨的八十多岁老人家软在地上,上半身被墙撑着,下半身弥漫着一股骚臭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尿出来的,反正能肯定的是——斐垣在的时候,她没敢尿。
看到陆汾糖,她已经慢慢闭上的眼睛里又多了几分神彩,伸着手,像是想要往前用力地够过来,抓住陆汾糖的手求救似的:“求你了……”
陆汾糖却只是嫌弃地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
“别——别走——”凄厉得似乎要将声带撕裂开、含着血的喊叫里,绝望几乎化成了实质。
竹生娘跟着哭着更大声了。但她却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只是捂着脸一直哭。
“婶婶,我先走了啊!”陆汾糖高高兴兴地和竹生娘挥了挥手,然后就跑了。
老太太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房子已经没了响动。
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大喘了好几口气,身体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力气能够动弹了,她猛地用拳头锤在墙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竹生娘跟着她一起哭,但声音却越来越小了下去。
“不过说起来,老大又是因为什么发火要整她的啊。”虽然已经被林邵恒和陆汾糖共同告诫过不要试图去想明白斐垣的心思,但步升还是觉得奇怪。
昨天白天和昨天晚上的发火,还可以说是因为那不长眼的母子俩惹怒了斐垣,但刚才……这个老太太好像完全没对斐垣做过什么诶!
“这就是爱懂吗?!”陆汾糖仰着下巴,一副“你们都是小龙虾”的高傲神情。
“啥?!”步升一脸震惊,“那老太太老成那样了,老大怎么可能喜欢她?!你傻了吧!”
陆汾糖用关爱傻子的眼神怜悯地看着他,懒得解释。
都说了了是小龙虾,可不又聋又瞎嘛!
斐垣出乎意料的发疯把老太太吓了一大跳,下午便安安分分的什么声响也没发出来。
“真是邪了门了!”当众尿裤子这种事情,不会让她觉得有多难堪,但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怎么就那么巧呢?!怎么就那么巧呢?!怎么就那个时候发生地震了呢?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一定是那个叫斐垣的小破崽子在搞鬼!”她恨恨地骂着,一边剁着菜刀,像是要把这些野菜当做斐垣来泄愤一样。
竹生娘才不告诉她当时外面根本没震,只是房子在晃在震罢了。
“对了!那小破崽子,我老娘的门都弄坏了!可得一分不少地让他赔!别想这么容易就逃过去了!”说是这么说,但仅仅只是想着,她的腿肚子就有些哆嗦。
竹生娘缩着肩膀和脖子煮猪食,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的动静。
竹生娘想要减小存在感,但老太太却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竹生她娘,手里的活别干了!去把大门的钱要回来!他们那群人瞧着有钱!多要些,你就要一千,他们不给你就让说要报警!这些小破烂崽子们胆子可小!保准一听警察都要吓死了!”
竹生娘不吭声。
老太太便瞪着眼睛,刀背有半厘米那么厚的菜刀就被她举了起来:“死人啊你!还杵在这里干嘛?!”
竹生娘手一抖,忙不迭地就跑出去了。
“没眼力见了!天天板着张死人脸!看着就晦气!呸!”
背后传来的叫骂声让竹生娘的视野又被朦胧的水光遮住了,但也是这样,才能掩盖住她眼里的仇恨。
杀了你,把你们,全部一个不留地杀干净!
竹生娘来要钱,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地样子看着很是可怜,林邵恒没有多为难她,虽然听到“一千”有些气愤地瞪大了眼睛,但斐垣说了,要“赔”,他是不敢在这种事情上糊弄的。于是他很利落地数出了十张红彤彤的钞票给了她。
“谢、谢谢。”竹生娘低着头,弯着本就佝偻的身体道谢。
远处躲着小心往这里看的老太太看到这一幕,心里可惜,早知道一千这么容易到手,她还是说少了!
竹生娘的面目吓人,不仅是皱纹,她的脸上还有一些深深浅浅的疤痕,只是颜色淡去了,和层层叠叠的的皱纹已经满脸的老年斑混在一起看得并不分明。
眼睛也有问题,一只眼睛青白吓人,一只耷拉着半边眼皮,怎么都露不全。
这是一张典型的小孩看着晚上会做噩梦的脸,但短短的接触后,林邵恒发现竹生娘的脾气很好,和村里其他人,尤其是她那婆婆比起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婶婶,你这里好像……”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竹生娘也不管林邵恒说什么,拉着衣领低着头缩着脖子就走了。
那背影看着很是惊慌失措。
“我也没说什么啊……”林邵恒抓抓头发,有些茫然。
他们一行人瞧着是要在这里待到副本结束的样子。和竹生一家人来往不可避免,老太太的不是个好相与的,竹生一家男丁也不在,不知道都是什么性格,但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唯一看起来好说话的,也就竹生娘这一个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冷血,但经过他们的分析,竹生娘是厉鬼的可能性非常高。不管是为了从她身上找剧情,还是同情她被婆婆压迫的境遇,对她好点,多关心一点总归没坏处。
拿了钱,老太□□生了一会儿,但也仅限于站在斐垣一行人听不到的地方叫骂着。一天之内晕了一次,被吓了两次,还尿了一次,声音依然洪亮,也不知道她是哪来这么多的力气。
“衣服洗完了再快点去把菜园子浇了!一天天的就知道偷懒,我说一句你动一下!没半点眼力见儿的!非得把你那懒筋抻抻才乐意动上一动是不是?!”
第61章
“娘,你别生气,我马上就去。”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应是,三两下将湿哒哒满是水的衣服扔下,甩了甩手就要跑。
“把衣服给我先晾上啊!你欠抽啊!”
竹生娘又退回来将衣服给拧了。
老太太被她又笨又懒的样子气死了,手举起来刚想打,肩膀便咔一声疼得厉害。想来是刚才地震时摔在地上磕到了。
气咻咻地伸脚在蹲在地上拧衣服的竹生娘背上踹了一脚,嘴里嘟囔着:“哎呦哎呦,年纪大了,身子骨不行了。孙媳妇又是那副野性子,得好好教,好好教才是……”
竹生娘的眼里滑过一丝嘲讽,只是她低垂着脑袋,谁也看不见更看不清她眼里的杀意。
“啊,婶婶好!”季淙茗刚从外面回来,就看见竹生娘哼哧哼哧地在小河边拖着半米高的木桶用力向上提,因为太沉,她的手一直在抖个不停。
他的视线落在她提着的水桶上,上去一步接了过来:“是要浇水吗?”竹生家的菜园子隔得有点远,还没有水龙头,要一桶一桶地提水过去才行。
用软的橡胶水管倒也行,但麻烦受累得只是竹生娘,干嘛花这个冤枉钱?!
“谢谢啊……”竹生娘累得喘着气,捶着酸痛的背部努力想要把腰直起来,但她的背太驼了,看不出什么区别。
季淙茗替她将水提到菜园子里,竹生娘用着她含混小声的声音问:“你们来旅游,怎么不到处逛逛?”
“早上刚逛过,下午休息会儿,晚上养足精神,才能计划着把这里都玩一遍!”季淙茗半真半假地说道。
“哦哦,那你们抓紧时间玩吧。早些玩完,早些下山去。”
季淙茗帮她把水桶放下,随口问:“婶婶,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我早上逛了一圈,好像都只是山呀山的。”
“这里本就没什么好玩的,都是他们骗人的。”竹生娘弯着腰,皱皱巴巴的脸低着,干瘦的手握在木瓢的把手上,像两节枯枝搭在一起。
季淙茗察觉到竹生娘低落的情绪,便提着水桶跟在她的身边,方便她不用来回跑:“婶婶,你知道山神吗?”
竹生娘用着警惕的目光瞪着他:“你问这个干嘛?”
“早上,大家都在说山神,真的有山神吗?”季淙茗只是好奇地问,眼里带着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好奇心。
“别信这些,那和村里人掺和在一起。”竹生娘看着他,低低地警告道。
季淙茗正要再试探,老婆婆的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就从那边传了过来:“浇个菜就要这么长时间,日子还过不过啦?!你又在那里和男人厮混个什么劲儿!贱不死你了是不是?!”
竹生娘的身体习惯性地抖了一下,马上回道:“这就好了!”说完,也不再和季淙茗闲聊,手臂抖一下,水洒一下。
“我来吧,我动作快。”季淙茗直接提起水桶就开始浇水。
竹生娘安静地站在那,看他都折腾完了才说:“你这样弄,菜会淹死的。”
季淙茗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是这样啊……不好意思啊……”他没干过农活,也不知道是不能这样做的。就想着快一点了。
“一次两次没关系的。”竹生娘又低低的说了一句,然后弯腰伸手去拿没了水但依然不轻的大塑料桶。这个水桶是用大个的油漆桶来充当的,本身重量就不是多轻,竹生娘年纪虽然比她婆婆小得多,但身体却比婆婆老得多。
她一弯腰一低头,盖在脖子上的布料就跟着往下折了一下,但是当她将头抬起来的时候,领口的布料就只是微微动了动,没有自动弹上来,露出了一截狰狞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