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尘滚滚
就是这么一愣神,围观的人反应过来了,一下涌了过来将她离开。
“斐垣他.妈斐垣他.妈,别打了,打出问题要出事的!”
“斐垣妈斐垣妈,冷静一点啊,孩子看着呢!”
“有什么事情坐下来说,坐下来,我们替你主持公道,好好说,慢慢来……”
“……”邻居们七嘴八舌的劝着,而季妈妈那边却只有季淙茗扶着她。
季淙茗还想去扶斐垣,但得救了的季妈妈却心有余悸后怕又痛苦地将季淙茗抱住了。
“茗茗,茗宝,你没事吧?茗宝,是妈妈不好,不怕了,不怕了,没事的,妈妈没事的……”季妈妈嘴里说着安慰的话,但身体和带着哭腔的声音怎么怎么也停止不了颤抖。
“妈妈……斐垣……”季淙茗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他被季妈妈抱在怀里,手却往倒在地上空洞着眼睛的斐垣那里伸去。
“别怕别怕,妈妈没事……”季妈妈忍着疼,抱着季淙茗安慰,“妈妈不疼,茗宝别怕,别怕……”她自己都想哭,但儿子在身边,她必须是坚强又抗揍一点感觉都不会有的铁人。
“妈妈……斐垣他、斐垣他……”快去救救斐垣呀……快去看看斐垣呀……斐垣受伤了,斐垣受伤了啊!
“别怕!别怕,没事的!没事的……”季妈妈死死地抱住他,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说给自己听。
“斐垣……斐垣……”季淙茗既不愿意推开妈妈,又为倒在地上的小伙伴担忧着,赤红着眼睛像一头困兽痛苦又无能为力。
丝丝白色的丝线从他身上飘出,晃晃悠悠,像是马上就要断掉似的,一点点地挪向斐垣那副小而瘦的身体。
斐垣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世界是五颜六色的,扭曲而斑驳的,耳朵里充斥着杂乱不堪的声波。撞在地上的脑袋疼得几乎没了知觉,他茫然又无措地看着雾蒙蒙的天花板,意识好像渐渐飘远了,又好像雾气一样地散开了。
“斐垣——”
痛苦的悲鸣破开了那阵浓重的雾气,跟着雾气准备一起散去的身体好像又停下了动作,斐垣能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拉了回来,但从哪里拉回来呢?又拉到哪里去呢?
斐垣不知道。
“你别哭呀……”斐垣喃喃地说着,然后慢腾腾从地上坐了起来。
“哇——”季淙茗看着斐垣从地上爬起来,不再是一具什么也没有的空壳,这才猛地大哭了出声,搂着妈妈的脖子,紧紧的。
斐垣坐了起来,但混沌的大脑依然迟钝,慢腾腾的,他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然后便傻了,愧疚和害怕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只会傻呆呆地在那里坐着。
一通的混乱后,这个不知道是寒酸还是什么的家里,迎来了从入住以来人数最多的客人。
季妈妈给季爸爸打了电话,但他往这边赶还需要时间,好在下面有一直在等着的司机,接到电话,魂都要吓没了,以最快的速度就往上冲。
站在林语那边的街坊虽然多,但狼狈的季妈妈一看就是有钱人,也不敢多太过欺负,总要顾忌着点的。
季妈妈原本下意识地是想要报警的,但又想到斐垣那个可怜的孩子……季妈妈怕林语出来后把气发泄在斐垣的身上,瞬间没了那个心思。
季妈妈抱着季淙茗,狼狈地坐在沙发上,林语则是捂着脸一直哭,几个平时关系近的邻居安慰着她,大部分都是同龄的女人。
居委会主任正好就是楼上的,这会儿一脸严肃地坐在两边的中间。
常月笙满是黏腻冷汗的手心在季淙茗的眼睛上盖着,被林语的咄咄逼人逼得步步后退的常月笙没有注意到季淙茗苍白的脸色,他恹恹地靠在母亲的怀里,眼皮耷拉着,呼吸平稳,但身体却越发得绵软。
“怎么就抢孩子了?!这年头贩卖人口可是犯法的!”林语在被拉开后,嘴里喊着的就是“抢孩子、买孩子、强买强卖”之类的话,居委会主任肯定是要从这里开始问的。毕竟是这么大的事情。
季妈妈委屈道:“我没有!我就是和她说了一下斐垣以后的事情!”
“那用得着你说吗?!我是孩子妈!斐垣要你一个外人操心吗?!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林语一副激动得随时要冲上去和她拼命的样子。
“我也没让你必须听我的啊!我就是给你提一个意见!你听过后,要不要是你自己的事!”季妈妈也冷静不下来了,她抹着眼泪,一边哭一边气,脸都要憋红了,“我好声好气地跟你说,不想听不停就好了,你动手打人算是怎么一回事?你这样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林语一听就更来气了,季妈妈这副样子让她回忆起了很不好的往事,虽然不是一个脾气,但季妈妈和常月笙如出一辙的居高临下,对她来说是一样的。
林语尖叫着,半是演戏,半是真情流露地尖叫着:“你报警啊!你报警啊!你有本事报警啊!你有钱!你有本事!把我拉去枪毙也是可以的!反正你有钱!”
季妈妈也尖叫着:“你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啊!你是疯子吗?!”
“是!我是疯子!那你把我这个疯子抓起来啊!”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了,居委会的主任连忙大喊:“行了!都安静!”
他先看向季妈妈,准备从“建议”开始下手:“你都提了什么?”
季妈妈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而克制的说:“斐垣在围棋大赛上拿了金奖,他之前从来只是自学都能第一名,就证明他有这个天赋,你该替他多考虑考虑。”季妈妈后面句话,是看着林语说的。
“金奖”和“第一名”的字眼让人听了下意识就震惊了一下,不明觉厉,心一下子就往季妈妈那边偏去了。
林语在听到常月笙对她说斐垣天赋出众的那一刻,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父母都是望子成龙的,她的人设一直都是“爱子如命”的好母亲,辛苦但只要斐垣能好,她就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
但斐垣怎么能成材呢?!他怎么可以成材呢?!
只一瞬间,林语就冷静了下来。这个办法无法解决,那就转移注意力,提出新的问题就好了。
林语却是冷笑:“那你怎么不说高考照样重要呢?!我培养他上清华北大浙大复旦不行吗?!一个月几万?我看你就是想借着这个把斐垣从我身边抢走!”只要咬死季妈妈是来抢孩子的,她就能赢。
一个将孩子视为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母亲,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是正常的。
听了林语的话,居委会主任更懵了:“什么几万?”
林语指着季妈妈愤愤地说:“她要给我介绍几万一个月的围棋班!”
邻居咋舌,几乎是目瞪口呆:“几万一个月?这是镶金的啊!”
季妈妈虽然有钱,但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也知道一个月几万对普通家庭来说是个很大的负担,但这些钱对林语来说不算什么啊。少买几双鞋子,不就出来了吗?
“几万一个月是行业内的正常价格,几千块钱的兴趣班和正规的——”
“你就是想用钱把斐垣从我的身边抢走!”林语尖叫着打断了常月笙的话,“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斐垣妈妈!”林语的“爱子心切”和“弱者”身份虽然能戳中旁观者的那颗怜悯心,但一直听她尖利又刺耳的尖叫也是痛苦的,“你冷静一点!先听她怎么说!不管她说什么,既然是和你家斐垣有关系的,但就是要你最后出来下决定的,你急什么?!”
居委会主任虽然看着是在斥责林语,但却也是一个保证。
林语安静了下来,只会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依然死死地瞪着常月笙。
常月笙深吸了一口气,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但她必须要挺住。
斐垣的年龄,如果说要走上职业道路的话,实际上已经是晚了的。但天赋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半决赛里,斐垣打败的那个小姑娘就是九岁就入段,履历漂亮得一塌糊涂,才十岁就已经拿好几个冠军的选手。
斐垣能吃苦,而且有天分。围棋也不是只出不进的东西,十一二岁的选手靠着加个俱乐部,靠着基本工资和奖金养活自己,甚至养活一家人都很常见。
斐垣不怕苦,也不缺天赋,他现在欠缺的就是系统正规的训练和大量的对战。
棋手吃的是青春饭,但不代表过了二十多岁的黄金期后就只能沉寂下去了,之后再参加比赛,做国手当教练或是再转行当围棋老师也可以。或是再继续读书深造也一点问题都没有。
多一个选择。
这是季妈妈为斐垣考虑的。
当棋手并不代表着放弃其他的一切,当走这条路的话,斐垣的人生可能有更多的选择。
斐垣很喜欢围棋,打心底喜欢。
有天赋,有条件,为什么不试试呢?
季妈妈一开始觉得,这个对林语来说可能是负担,毕竟从无到有培养一个棋手真的是需要金钱和精力的。但看到林语买的那些奢侈品后,她就坚定了起来。不过是几双鞋、一个包、一瓶香水的事情。
不过就是这些,但换来的,是斐垣的人生。
——是一个孩子的人生啊!
原本只是准备提一嘴的心态在看到斐垣的居住环境后,立刻就坚定了起来。
斐垣不能这么下去,他不能被他那个自私自利又装模作样的母亲毁掉!
季淙茗能开朗,季妈妈觉得,那是和斐垣脱不开关系的。只是钱罢了,怎么都比不上一个孩子的光明未来。
哪怕只是一个和季淙茗完全搭不上边的孩子,她都舍不得让这么好的孩子就这样在这样的环境里蹉跎下去。
季妈妈想到斐垣连三餐营养都不能保证的样子,甚至还提出,可以资助。她可以出钱资助,就当是对斐垣的感谢。
季妈妈觉得,林语不对孩子好,是因为要把钱花在自己的身上,那她来付钱吧。只是一点钱罢了,但一个孩子的人生,是多少钱也换不来的。
斐垣该有更加广阔的未来。
季妈妈还提林语的“一毛不拔”找了一个借口——如果是觉得自尊心过不去,那也可以打借条,现在这些钱看着很多,但等斐垣真的出息了,根本不值一提。
但她才将话说完,林语就像疯了一样朝她扑来。
季妈妈原以为林语是不会拒绝的。
哪怕不爱斐垣,也会爱钱吧?斐垣出息了,能给她挣钱,难道不好吗?
但季妈妈不知道的是,恰恰是“斐垣出息”戳中了林语的雷点。
林语对斐垣的感情很复杂。她希望斐垣优秀,这样才能刺痛常月笙,才能让斐垣和常月笙势均力敌杀个你死我活,才能证明她——林语是最优秀的。但她也不喜欢斐垣出息,他出息了,会让林语嫉妒!
贱人生的杂种,就该一辈子在土里刨食!
林语在听到“金奖”“天赋”“很多人招揽”“有很多俱乐部有意向”“省队教练抛出橄榄枝”的时候,她脑中的有一根弦就崩掉了。
季妈妈越是喋喋不休地夸,林语的心就沉得越厉害。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常月笙什么都有!她什么都有!为什么连她的种也什么都有!
天赋!天赋!天赋!运气!运气!运气!她努力了这么久,还是比不过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不、她不允许!
季妈妈有条有理的分析让邻居听了也忍不住点头。忽略一开始需要投入的钱后,职业棋手的未来听起来美好得一塌糊涂。这年头家里有孩子的谁不想让孩子出息?月薪几千,一节补习课都要一两百的班几节几节地上,大家都要咬牙供着孩子。
钱,这东西难挣,但不是没有。但天赋这东西说没有,那是真没有,求都求不来的!
职业棋手听着让人不太懂,但说到运动员就懂了。进省队,然后再进国家队,之后就是国家包揽了。这不就是公家饭嘛!家长要死要活地逼着孩子考公考编,不就是为了这个。
邻居们的心已经动摇了,而且季妈妈看着就是有钱人,听她说“资助”,都恨不得是自己家的小孩被资助。
“你安得什么心?!”林语的眼睛赤红,恶狠狠地眼神几乎要将季妈妈烧死,“谁信你有这么好心!一年几十万给一个陌生人!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你认为自己很善良吗?!不!你就是想骗走我的斐垣!你就是要抢我的孩子!”
“我没有,我只是——”
“那你说!你想干什么?!你这么好心!怎么不给每个小孩都分个几十万呢?!你就是想用钱收买我的斐垣!你就是想把孩子从我的身边抢走!”
恶意是没有理由的,善良也没有。但善良更容易被质疑。
林语的反应虽然大,但不是不能理解。她只有斐垣了,斐垣是她的命。
不管真相怎么样,在别人眼中,这是“事实”就够了。
林语很可怜,死了老公,被婆婆赶走,一个人磕磕碰碰地把孩子养到这么大不容易。
人的同理心都是往弱者那边偏的。
林语在他们眼中,毫无疑问就是弱者。
林语越是歇斯底里,他们就越觉得她可怜。
太在意了,如果不在意斐垣,谁能舍得那几十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