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尘滚滚
“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林语趴在地上,痛苦地嚎了出来。
她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失去了那么多水分的身体不知道又从哪里再挤出了眼泪,她哭得没有一丝半点的柔美可言,脸着地,趴在地上狼狈得不讲一点形象。
“啊啊啊啊啊……”宛如野兽一般的嘶吼从她的嗓子里发出,林语痛苦地哭着,绝望在她的身上几乎化成实质。
常月笙没有一丝一毫同情的意思,她冷冷地看着林语,表情平静。既没有痛快,也没有怜悯。
从理智上,常月笙可以理解林语。一共四个人,斐睿安和常月笙是一国的,他们的关系不容别人插足,常月笙绝对不会背叛斐睿安,斐睿安也不会背叛常月笙。斐程峰虽然爱着林语,但他的爱太过廉价,为了提高自己的生存率,他一定会选择常月笙,不管是从头脑,还是从“势力”来说。
四个人,三人结成了牢不可破的盟友关系,只有林语一个人被落下了。
哪怕是四个陌生人,被落下的那一个也比如会惊慌,更何况,三人联盟领头的常月笙,和她是有仇的!
真遇到了什么事情,指望着被她破坏了家庭的轻敌去救吗?应该没有人会这么傻吧?
常月笙不是圣母,她不仅不是圣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很心狠手辣。指望着一个疯子、一个仇人救她?!只要林语不是个傻子,就知道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
而且一对三,她一个架都没打过几次的柔软女人,在两个大男人眼皮底下没有任何动静快狠准地解决掉常月笙,那样的可能是零。
常月笙、斐程峰和林语的事情,是一堆烂账,但总得来说,常月笙没有林语想象得那么恨林语。
一切的错,都出在斐程峰身上。如果不是他馋林语的身子,就不会勾搭得林语搭了一辈子进去,如果不是他贪图“少奋斗二十年”,将林语抛弃又勾搭常月笙,如果不是他贪心不足鱼和熊掌都要,经不住诱.惑,她们之间,不会这样。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斐程峰的错。
常月笙厌恶林语,厌恶她低下的道德观,厌恶她败坏的节操,厌恶她没有下限的底线,厌恶她的不自爱不要脸。但对她的厌恶,也只是到“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加入林语拿了钱乖乖走远,再也不出现在她的面前,常月笙甚至都不会再记起这么一个人。
虽然自大傲慢,但常月笙货真价实地踩在了很多人的头上,她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她时常向下看。
常月笙不同情林语,会有今天,全是她自己选择的。她不是林语的谁,没有义务为她的人生负责。
所以在林语不自量力地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常月笙就不准备留情了。
她对林语的同情和留情,已经在十九年前全部用完了。
林语说起来也是一个可怜人,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农村家庭,六个姐姐要供养一个弟弟,经常还吃不饱,作为第六个姐姐,她要照顾比她小几分钟出生的弟弟,要被灌输“一切是为了弟弟”的人生观。她的未来,几乎就是作为一个“物品”嫁个能拿得出丰厚彩礼的男人为弟弟的未来铺路。
斐程峰曾经是她的光,他是村里的被给予厚望的读书人,是要考大学的大学生,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对她温柔又体贴,会和她聊天,会和开导她,会替她畅想未来。
林语爱上斐程峰没有任何的意外,只是他们的恋情只能是地下恋情。
斐程峰的父母对他寄予了厚望,林语的父母也为她找了一个能给出丰厚彩礼的婆家——所以是个四十岁的老瘸子。只等她一到十八就嫁过去。
两人只能偷偷摸摸地为未来做打算。
但地下恋情之所以永远是地下,自然是因为斐程峰从未真的打算和在未来的计划里加入林语。
斐程峰出去上大学,林语满怀期待地等着他回来。
但斐程峰一直没回来,到了林语十八,眼看着要出嫁,斐程峰也没回。
林语不管不顾地领了工资就跑了出去,她要去找斐程峰,她要去找她的未来。
但到了地方,林语才发现,她早就没有未来了。
只是一个照面,漂亮骄傲众星拱月的常月笙就将林语的未来打碎得无法拼凑粘粘。
常月笙不认识她,甚至对她连印象也没有,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走过,不给连轻视的眼神也没给。
林语没去讨嫌地和斐程峰相认,只是常月笙,成为了她永远的梦魇。
常月笙很林语,林语何尝又不恨常月笙呢?她本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生,但是因为常月笙,她什么也没有了!
“常月笙,你知道吗?都是因为你,我的人生,被毁得一干二净啊!你要用什么配我?!要用什么?!”林语歇斯底里地喊道。
“哈?”常月笙不仅不生气,她甚至还觉得可笑,可笑得嘴角都控制不住地扬了起来,“你脑子没问题吧?林语,你天天骂我是疯子,合着你才是最疯的那个啊!”
常月笙站了起来,她本来是不准备理会林语的,这种人,不值得她花什么力气去对付。
但真的太好笑了。
“我先给你捋捋啊。”常月笙蹲在林语的面前,同样是十天,她也避免不了憔悴和疲惫,但和林语那副马上就要死的枯槁不同,她的眼里还有光,她还有一股精气神在。
“喜欢斐程峰这种事情,不是我逼的吧?斐程峰勾搭你这件事,不是我指使的吧?让你嫁给一个老瘸子换钱,不是我的主意吧?你跑出去发现斐程峰变心这件事情,就当是有我的一部分责任好了。虽然是无意的,但我也勉强算是一个感情第三者。”
“但你不觉得这件事你是最过分最让人恶心的那一个?斐程峰出.轨和我处对象,你不是没发现,为什么不找他要说法呢?是你纵容他出.轨的对吧?说我把你的人生毁掉?我还说你把我的人生推入黑暗呢!”
常月笙冷笑:“当初我看上斐程峰是我眼瞎!但如果你把他出.轨的事情闹出来,我保证连夜把他打包扔给你!什么玩意儿!你自己不知道争取不知道反抗,怪到我头上?可别忘了,你这辈子的锦衣玉食都是谁给的!斐程峰给你的钱从哪里来的?你这么多年挥霍无度的底气哪里来的?全是我!都是我施舍你的,懂吗?!”
“没有我,你和斐程峰什么都算不上!你以为自己能值多少钱?老娘当年给你三百万,不是因为你值这么多钱!而是我花三百万买了十八年的清静!”
“我毁了你的人生?开什么玩笑!没有老娘,你有个狗屁的人生!嫁给要么嫁给老瘸子,要么贫困潦倒地为了几百块钱的水电房租发愁连个儿子娶媳妇的首付都拿不出来,那才是你的人生!别当了女表子还想立贞节牌坊!大清早亡了!没人给你发牌坊!”
常月笙的话就像一把刀,锋利又伤人,一刀一刀扎进去,完全不留然后余地。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林语猛地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直往下掉,“是,你是厉害!你是得意!但你怎么厉害!怎么骄傲!这辈子啊,你还是输了我一头!”
林语哭得直哆嗦,笑得直哆嗦,她像是回光返照似的猛地扑向了斐睿安,斐睿安下意识地想要踹开她,但林语却死死地抱住了。
硬生生挨了斐睿安揣在她小腹上的一脚,林语的脸疼得有些扭曲,五官狰狞可怕,但她忍住了。
她必须忍住。
“宝宝,你是我的宝宝。”林语慈爱又温柔地看着他,“你才不叫‘斐睿安’,也不是常月笙的孩子,你是我的宝宝,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是我的珍宝,是我的命!”这是她付出一切的存在啊!
“疯女人!”斐睿安一脸嫌恶,想要将她撕开,但林语不知为何,这会儿力气大得吓人。
“真的!”林语急切地喊,“真的真的!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怎么舍得骗你呢?你是我的命啊!我怎么可能舍得骗你呢?”
斐睿安钳子是的手撕扯着她,瘦弱的身体似乎要因为他的大力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但林语却像什么没感觉到似的,只是痴痴地看着他:“宝宝……宝宝……”
她开始哭,拧开了水龙头似的眼泪往下挂。
“宝宝,为了你,妈妈死都可以!”
林语说得情真意切,但斐睿安从头到尾就没把她当回事!
在发现来人就是林语后,常月笙和斐睿安谈过。
他们三人是天然的联盟,林语一对三,肯定会想办法打破这个平衡。最有可能得就是去争取斐程峰。这几天下来,林语却是也在斐程峰面前说了很多做了很多,就是为了要将他争取过去,做到二对二。
但常月笙和斐睿安早有防备,倒是没让她得逞。
林语说得再动人,哭得再真挚,对斐睿安来说,也只不过是林语想要离间他和常月笙的手段罢了!
真是愚蠢!
林语絮絮叨叨地说着她是怎么计划的,准备要如何报复,要怎样让常月笙痛苦。但无论是常月笙还是斐睿安都没有当回事。
连斐程峰都不相信。
“真的……真的,这都是真的!不信的话,可以去做亲子鉴定啊!做一下这个,就什么都能知道了!”
常月笙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这里连光都没有,哪里有那个条件做亲子鉴定!一句废话!
林语急了。她说的真是真话!但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安安,你来妈妈这边睡。”常月笙不太把林语的话当真,但她怕林语对斐睿安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常月笙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似乎一直在等什么人。
今天,他会来看我吗?今天,我能见到他吗?今天,我能和他说上话吗?……今天……他会来吗?
常月笙每天都坐在窗前等啊,等啊,等啊……
但她怎么也等不来那个人。
你来看看我呀,来看看我吧。骂我也好,诅咒我也可以,打我、杀我、折磨我,什么都可以。只要……来看看我吧。
垣垣……来看看我吧……让我见见你吧……
但没有。
常月笙没有等到斐垣,甚至连他的照片也没有。她只能日复一日地看着疗养院的大门,期待着斐垣有一天能来看看她。
*
好吵……
好乱……
好痛苦……
季淙茗是一个很奇怪的孩子。从小,他就喜欢对着空气笑、对着空气哭、对着空气发脾气。
对他而言,谁也看不见的蝴蝶是他的朋友,是属于他的精灵。
蝴蝶给他带来了世界上的一切声音,人类能听得见,人类听不见的。
蝴蝶给他带来了世界上的一切景象,人类视野内的、视野外的。
无时无刻,每时每刻。
即便捂上耳朵,即便闭上眼睛,声音、景象,还是源源不断地钻进他的耳朵送进他的眼睛里。
睡不着……
好难受……
好可怕……
季淙茗,是孤儿院的怪人。
从小就是。
会死的吧?
被折磨掉了所有精力的季淙茗在生命的最后时期,终于变得安静了下来,不再折腾,不再反抗。
“如果……再也听不见再也看不见就好了……”
然后季淙茗真的就这样活了下来。
只是……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的世界……再也看不见除了白色之外的世界……
安静、虚无。
这样的世界很寂寞,很痛苦……
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季淙茗并不是一开始就听不见声音看不见东西。
只是某一天,突然就看不见东西了,听不到声音了,世界……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变得寂静又虚无。还未对这个世界有一点认识的时候,他的世界,就成了一片空白。
季淙茗的童年过得和别人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