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尘滚滚
和林语闹矛盾、不愿接受斐程峰的施舍,为了学费和生活费奔波,几乎是将自己搞出了一身病的身体脆弱得厉害,以一当七的后果就是,他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好几天。
但因为斐垣身上背着偷盗室友电脑、现金、手机加起来总价值超过两万的恶劣案例,加上是斐垣先动得手,林语只能歪腰道歉,哭着赔了七人医药费营养费和精神损失费。
斐垣浑浑噩噩地躺了很久,他既有知觉,又没知觉。
第51章
斐垣似乎觉得,有很多人聚集在他的周围想要对他的身体做什么,手上的动作不停,好像是在动手术的样子;然后又觉得有人在他的耳边哭,每天哭每天哭,声调都是一样的,像录音;有时候又觉得周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冷得可怕;甚至有时候还能听到几声争执的声音,好像在商量着他的归属问题。
他只是傻傻地躺着,说不出什么感觉。他觉得自己是有意识的,又觉得自己什么意识都没有,只知道在那傻乎乎的躺着。
最后的最后,没有人再来了,什么人都没有了。但也是那时候,他感到了一阵温暖得让人眼睛酸涩的阳光。
斐垣清醒了过来,很难受,很委屈,很痛,很冷,很痛苦,他觉得自己哭了很久很久,哭得几乎要把十几年的眼泪一口气全部哭出来。
但是睁开眼睛,什么也没有。
没有任何人。
常月笙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浅金色的眼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又温暖又美好。
斐垣听见她说:“等好了,我让人接你回家。”
声音略带冷淡,但是很好听。
斐垣看不清她的脸,但觉得她应该是一个很温柔很好的人。
他艰难地颤抖着嗓子开口说:“谢谢您。”
斐垣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她的声音中带着善意。
大概是昏睡时的温暖还残留在身体里,斐垣对这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抱着一股说不清楚的眷恋。
斐垣醒后,没过多久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不知道常月笙看着他的眼神很复杂,也不知道那即将是他噩梦的开始,更不知道那一次的冲突,本就是常月笙奔着要他的命去的。
斐睿安让人安排了盗窃的罪名泼在他脑袋上,但常月笙却不满足于仅仅让斐垣的名声坏掉。
她想要他的命。
一刻都不想等了。
但是斐垣命很大。
林语知道这是常月笙让人干的,所以拼命地找最好的医生找最好的医院抢救斐垣。也是斐垣命大,十几张的病危通知书一天天甚至一天好几张地下来,谁都觉得他活不了。
但他活下来了。
虽然少了半个脾,虽然左腿的骨头短了一截,但他活下来了。
十年回溯,斐垣和常月笙的见面提前了好几个月,但斐垣并不意外。
他太清楚斐睿安了。
比林语更强的报复心,比常月笙更孤傲的偏执,比斐程峰更执念的金钱欲.望。
他无法忍受有人跑出来和他争夺家产,无法忍受斐垣通过他搭上了斐程峰,无法忍受自己还有个私生子“弟弟”。
他接受不了。
所以他会偏激地想要毁掉斐垣。
高考只是个开始。但一开始就失败了,只会让他愤怒地理智都不要了。
走极端的斐睿安会有危险,所以把斐睿安看得比自己更重要的常月笙一定不可能再坐得住。
她不会让斐睿安有一丝半点受伤的可能,在这种可能还只是可能的时候,她会把它掐灭。
上辈子,斐睿安太过顺利。
食草系的斐垣最大的反应也只会像穿山甲那么缩起身体保护自己。偏偏,他连一身鳞片也没有。
所以只能如他们所愿地把打断骨头,磨掉性格,毁得一丝不剩。
只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斐垣能下狠手,自己杀了自己,从地狱归来,以一种格外偏激癫狂的状态将他们一起扯入了地狱。
斐垣没杀常月笙,他舍不得。
常月笙杀了林语和斐程峰,斐睿安又自己作死,唯一能剩下供他观察的,只有常月笙了。
可惜的是,常月笙疯了。
疯子,尤其是少有理智的疯子,对外界是没有多少感知的。
斐垣没了观察的兴致。
随便把她扔到疗养院去,让她自己折磨自己就好。
和常月笙近十年纠纠缠缠的过往在脑子里闪过,但其实也就那么一瞬间。常月笙要杀他,常月笙要他原谅,常月笙要疯了,常月笙死了。
斐垣没多大波动。
人才会有感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人,所以,应该是没有感情的了。
“常月笙,看到我过得很凄惨,你会高兴吗?”斐垣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眼里是毫不掩饰毫不做作的好奇,他是真的好奇。
二十一岁那年,常月笙拿刀要杀他的时候,她哭着摸着他的脸,对他说:“斐垣,你怎么总是死不掉呢?你为什么不死呢?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我都好生气,好难过。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难过,但想来,是因为你阴魂不散地一直出现在我的身边吗?你去死吧,求你了,我好难受呀!”
“把你片成一片片,再也无法拼凑起来的话,你是不是就能死干净了?”
常月笙是外科医生出身,哪怕那么些年没动过刀了,但保养得当的她,手很稳,一片又一片。
斐垣很疼,很疼。
但他没哭,他只是很安静的看着常月笙,很安静。
他静静的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死。他说过的,斐程峰的钱、股份、房子、车子、一切一切他都不会要,都是斐睿安的,他不会抢的。
他不抢,他不要,他不闹,他会很乖很乖的,他会躲得远远的。
所以……不要杀他,可以吗?
这样的话,他说过很多次,很多很多次,但没有人信。
林语大概是信的,但她死都不可能让斐垣如愿。斐垣,必须要站在常月笙的对立面!
痛楚一点点侵占他的大脑,鲜红的血液汩汩地往外涌,然后在某一刻,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斐垣觉得,自己是死了的。
但最后,斐垣也没死。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死,好像莫名地丢掉了一段记忆,他是怎么被人救出来,又是怎么待在重症监护室醒来的,通通忘记了。
但从常月笙惊恐的表情中大致可以猜得到,他不是被人救了,应该是真真切切地死掉了。
人都是会变的,不管是谁。
大概是消化好了,斐垣今天的心情不算差,多和常月笙纠缠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
于是斐垣便笑了:“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你都不会看得上我的,对吗?”
常月笙也笑,只不过是冷笑:“你知道就好。”
“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一直两个字在他舌尖含了好一会儿才吐出来。
斐垣不怨常月笙,她对他没有任何的义务,对她来说,斐睿安是上天送给她最宝贝的礼物,而斐垣只是一个勾.引她丈夫的证明,是个污点。
尤其是这个污点还妄图来抢她宝贝的东西。
她恶心斐垣。
对斐垣来说,常月笙也只是一个陌生人,不对她有期待,怎么又会有绝望呢?所以,从一开始,斐垣就没有想过从她这里得到任何的东西。
斐垣的好心情来得快也去得快。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没意思。
何必呢?
他问自己。
斐垣觉得常月笙很可笑,但他不也可笑得过分吗?
“常女士,这里是十万块钱,是你儿子用来买我下半辈子人生的,现在,还给你。”
常月笙警惕地看着斐垣,犀利的目光几乎要将他刺穿。斐睿安拿十万让人去废了斐垣的事情,她是知道的,连扫尾工作都是她做的。不然以金老三那五个蠢货什么都往外吐的蠢性子,斐睿安这会儿可能都已经在局子里坐着喝茶了。
“你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斐垣轻轻地,轻轻地笑了起来,“我是在做一个了断。”
斐睿安花了十万块,中间商层层剥夺,最后到动手的那几个混混手里,一人两千,废了斐垣的人生。
两千,一万,十万。
人生既然可以用钱衡量的话,那就照着他们的方法来吧。
斐垣近乎冷酷地这样想着。
“常女士,你大概误会了一点,今天过来,我要的,不是公道,更不是像你们妥协,我是来和你说谢谢的。”
“——谢谢你,让恶魔重现人间。”
“你以为放些狠话,我就能对你高看一眼吗?!像你这样穷酸又费尽心机想要往上爬的,我见得多了!”
常月笙冷冷地瞪了他好一会儿,狠狠地拿过包,像是在发.泄一样,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戳穿七位数的铂金包,转身就走的身影既利落又透着一股狠厉。
“常月笙。”斐垣突然喊住了她,表情变得很奇怪,像是想要哭出来,但又是在笑的扭曲。
“想要求饶?”常月笙停下了脚步,但却没有转身,高挑优雅的背影格外的冷硬。
斐垣看着她,眼里的情绪很奇怪,话就在嘴边,却很难说出口。
过了好久,他才扯出了一个几乎是破碎的微笑。
“常月笙,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死吗?”
*
二十三岁的斐垣冷冷地站在她的面前,常月笙抱着他哭得没有一丝半点的力气:“垣垣,垣垣,我的垣垣,原谅我吧,原谅妈妈吧,我最爱你了,你是我的宝贝……”
斐垣便笑开了,他是真心觉得这件事情好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