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朝暮
心诚不诚,安世东自己清楚得很!
他从没对七世佛有过真诚的信奉,服从全宗伟的要求不过是为了利益!
向钱看的老男人,心思更加活络。
没了七世佛管束的乔霜,挖出了他隐瞒多年的旧事,步步紧逼,他当然得想办法解决掉乔霜这样虔诚信任七世佛的邪教徒!
杜先生和七世佛对立多年毫无建树。
吉人天相写几张符甩在网上,都能叫他头晕目眩。
谁有大本事,谁在招摇撞骗,没人比他更明白。
眼见着酒店工作人员指向的片场近了,安世东听着隐约传来的对话声,都能想象出吉人天相的样子。
那必然是一位目光矍铄、气势惊人的绝世高人。
哪怕混杂在片场一众工作人员里,也有着与众不同的普世圣光,温柔慈祥。
安世东的想象,令他脚步雀跃。
如果不是乔霜挽着他的手,他都能飞起来。
《关度》的片场布置得确实不同。
只不过是一个单纯的庭院,地面都画上了诡异的符咒。
看到弯弯曲曲的篆书,安世东没由来的皱眉。
这些痕迹,像极了若沧在沙滩上的随意书写,原来那个演员昨天是在沙滩练习?
他踩上符箓,没想过要小心翼翼的避开地面的痕迹。
一颗心提起来,迫切的想要见到吉人天相。
只听到不远处传来清晰的台词。
“有的人做了见不得光的事情,总以为没人知道。”
若沧的声音冷漠清冽,隐隐带着笑意,“人确实不知道了,但他们就没想过,鬼知不知道。”
安世东脚步顿住,视线直愣愣的盯着身穿短袖,扎着马尾的若沧。
年轻的演员,站了起来,眼神如刀一般盯着他,勾起唇角,眉眼弯弯的说:“死人的鬼魂,一清二楚。”
安世东不知道怎么的,从脚底蹿上一股子阴冷寒气,海岛火辣辣的风吹过,吹得他浑身如坠冰窖,却又大汗淋漓。
他说不上心里的感觉。
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初见吉人天相符箓的时候,他头痛欲裂,四肢僵硬,体内五脏六腑烧灼,喉咙里回荡着抑制不住的咆哮。
不,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安世东僵在原地,喉咙里渐渐逸散出低嚎。
“老公?”乔霜感受到安世东在颤抖,手臂透出凉意,“安世东?安世东!”
安世东上岛不到24小时,就在片场倒下。
他身上占满了写过秘篆的白沙,嘴里始终含糊不清的念叨着“不,她不知道,不”。
为张旻哲准备的治疗团队,给安世东用上了。
这位身体崩到极限的憔悴老男人,发起了突如其来的高烧。
像是海岛中暑,又像灵魂惊惧。
医生见多识广,说开几副药,过一晚上还没退烧,再输液试试。
剧组的人都被安世东吓到了。
《关度》在拍的,刚好是鬼上身的剧情。
演员们还没开始找感觉,安世东突然亲自演示什么叫鬼上身。
安总与《关度》有缘。
两次到片场,两次都成为演员们的演技参考对象。
每一个即将参演晚上“鬼上身”戏码的演员,都打着慰问关切的名义,进去端详了安世东的神色。
乔霜抄着手靠在门边,见他们参观动物一样参观安世东,根本不阻止,还乐在其中。
若沧走过来,叹息道:“海岛太阳大,风也大,安总一把年纪了,也不容易。”
乔霜笑出声,并不关心安世东的安危。
她问:“小帅哥,我听他们讲,晚上你们要演招魂的戏。你们拍的其实是鬼片?”
若沧说:“《关度》是悬疑刑侦片。招魂只是电影里一种破案手段,刑侦有一种问询方法,用的是心理攻势,击破罪犯的心理防线,让他们自己认罪。说是招魂,更像是利用招魂,骗凶手信以为真。”
他剧透得一清二楚,乔霜反而愣了愣。
“你这么说得好没趣啊。凶手一旦知道你们在骗他,不就演不下去了?”
若沧勾起笑,“所以说电影就是电影,一定会让凶手相信,也一定会演下去。”
电影有着剧情刻意的设置,与充满意外的现实不同,总能恰到其份的完成一个剧情一个剧情的衔接。
乔霜眼神里写满了没意思。
若沧却盛情邀请,“不如晚上你来看看,看看这场戏到底有没有趣?”
安世东还在病床上,要死不活。
乔霜抬眼看了看他张着苍白的嘴唇,喃喃“不不”,霎时露出笑意。
“好啊,我去看看。”
那是一出约定好的鬼上身。
一群人借着关度的招魂仪式,心怀鬼胎,装作鬼魂附体,互相指责甩锅。
场面混乱又充满了喜剧色彩。
道貌岸然、故作优雅的上流人士,在这场打脸揭短的戏码里,尽显人性的阴暗与狡诈。
关度招的不是死人的鬼魂。
而是活人心底的鬼。
片场摆好了法事用的案台。
海岛夜风呼呼,剧组找的地方,四面有树有建筑,挡住了大半的狂风。
窸窸窣窣的树叶响动,特别有夜深人静,鬼气弥漫的氛围。
张旻哲的站在片场,脸色苍白都是因为身体惯性感受到阴寒与冰凉。
病症没有当初那么重,他强忍着开拍,接过了若沧给的一张符。
戏是这么演。
关度给符,说道:“你容易招惹冤魂,待会请来的冯家祖宗,附在你的身上就不好了。”
张旻哲却在接过那张符箓之后,真的感觉到浑身阴寒冰冷的痛意消散。
他诧异的表情留在了镜头里,跟刑警莫名其妙的诧异如出一辙。
关度的招魂仪式,简约又完整。
那些念诵的经文四散在海风之中,化作每一个人脸上诡异的心思,随着浅淡的香烛气息,渐渐扩散出来。
突然,有人动了。
她骤然倒下,所有人震惊恐慌的围着她。
好一阵忙碌后,女演员眼睛一瞪,跳起来就给了自己老公一巴掌!
不过是演戏而已,乔霜站在外面,却觉得十分有趣。
这一巴掌又响又亮,女演员必然没有留情。
下一刻,饰演老公的男演员,扬声骂道:“你干什么?!”
女演员怒火中烧,指着他鼻子骂,“我干什么,你心里清楚!你把我的尸体扔进海里喂鱼,还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乔霜脸上笑容散了,视线直愣愣的盯着那位假装鬼上身的女演员。
她声嘶力竭,说着“我”被杀的全部细节,指认了凶手。
饰演她老公的男人,确实是凶手。
原本不相信,却因为对方说得巨细无遗,简直亲眼所见,顿时百口莫辩。
乔霜已经有了若沧给的剧透。
不过是心理攻势罢了,却因为演员演技精湛,让她看得愁容满面。
拍戏不像看电影。
一幕过了之后,又会换出多个方位,反复拍摄。
乔霜站在旁边,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鬼上身”的女演员。
她字字血泪,声声控诉,听得多了,好像真的是电影里死去的亡魂,重回人间为自己指认凶手。
一场戏拍完,差不多深夜。
若沧见乔霜抱着手臂,风吹得再冷,也没有提前离场。
他问:“怎么样?欧导亲自写的剧本,经过演员拍出来,是不是比我说的内容要有趣得多。”
乔霜笑容浅淡的透着忧伤,“戏是一出好戏,只可惜是假的。”
无论戏里戏外,都没有鬼魂,更没有招魂鬼上身。
凶手却要靠死人的名义来抓,就跟正义还得死人自己伸张一样。
何其讽刺。
她摸了摸微凉的手臂,“这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真相大白。如果不是巧妙的剧本,那个杀人凶手,也不会这么容易的认错。”
什么痛哭流涕,什么悔不当初,都是假的,是演出来的。
乔霜不喜欢这样的故事。
她宛若叹息般感慨道:“人死了就是死了,凶手根本不会觉得悔恨,说不定还心想,死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