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恺撒月
叶凤持不知前因后果,只略一沉思,便转过身去,才要撤离原地,就被两名竹林宗侍卫阻拦,连声道:“叶公子留步,这位小少爷是敝宗贵客,若是照料不周出了差池,我等万死难辞其咎。”
叶凤持道:“若是如此,叫你们主事人来说话。”
一名侍卫急忙折身去寻人,然而主营帐中正因宗主被刺乱作一团,一时间竟无人前来接应。
叶凤持却也不着急,只安安静静站在原地,长发垂顺,月白深衣随着夜风一阵轻摆。虽然肩头的衣衫焦黑破损,仍无损他端严肃静的气势,竟令得周围竹林宗弟子来来去去,唯独不敢靠近。
又候了半柱香,营帐那头才轰然响起争斗声,几道人影冲开帘帐,为首的正是一身粉裙的糯糯,李君一系弟子紧紧护在她身周,另外几人紧追其后,为首的却是两个中年男子。其中一个戴通天冠、蓄长须的男子喝道:“妖女站住!你谋害宗主,如今竟敢逃?”
糯糯果真站住了,反手就往身后地面狠狠劈下一剑,剑气过处,扬起一片地皮和零碎草叶,随即冷哼道:“陈长老慎言,婢子虽然地位卑微,到底也是小姐贴身的侍女,打狗也看主人面,岂容陈长老无凭无据、任意污蔑。”
那男子一张面皮涨得通红青紫,怒道:“郎敬他对宗主忠心耿耿,岂是弑主之人!倒是李君,素来对宗主怨言深重,多半是受了她指使……”
糯糯噗嗤一笑,“哟,这是狗急跳墙,胡乱攀咬上了?是了,陈长老是郎敬的舅舅,还不知道郎敬是受谁指使呢,自然先推个干净。”
那男子愈发气得嘴唇颤抖,连手中的拂尘也险些折为两段,怒道:“你、你血口喷人!若不是你做的,你逃什么?”
糯糯正色道:“婢子身负重任,眼下有紧要事处置,各位长老偏生纠缠不休,也不知安的什么心?只好不奉陪了。”
话音才落,又转过身去,大步朝叶凤持走近,笑吟吟施礼道:“劳叶公子久候,罪过罪过。这位小少爷就交托给我,必不叫他再打扰。”
叶凤持却道:“我答应了他,护着他不让任何人靠近,如今也只为同你说一声罢了,这位姑娘倒不必操心。”
糯糯愁容满面道:“可这位小少爷是沈雁州宗主交托给我们小姐的,若是叶公子带走了,宗主问罪下来……”
叶凤持才略略皱眉,那边厢几个长老管事已经紧追上前,怒道:“什么人干涉我竹林宗内务?”
糯糯眨眨眼,转过头笑道:“各位长老来得巧,这位是铁城犁宗年青一代的首席大弟子,叶凤持叶公子。”
她遂当起了中间人,挨个为众人介绍:这位是陈长老、这位是刘长老、这位是张长老等等,不一而足。先前剑拔弩张的气势,便又有些缓解。众人只知道巡查使法相降临,因见不惯同门相残,故将入侵营地的铁城犁宗驱逐出去,然而为何大弟子偏偏留了下来,便愈发令人难解了。
叶凤持常年见惯了这等场合,波澜不惊,只道:“我不知就里,不敢随意置喙,然而诸位貌似群龙无首,不如等主事之人现身主持大局时,再做决断,总好过如今僵持。不知各位长老意下如何?”
诸位长老彼此牵制,僵持不下,是以只得彼此面面相觑几眼,无奈应下了。
随后糯糯亦笑道:“我家小姐同雁宗主过些时候就回来了,这小少爷是雁宗主的人,不如叶公子也一道在营中等候?”
叶凤持道:“他不是雁宗主的人,他隶属问道宗、炼香居门下,是香大师的亲传弟子。不过此计可行,就叨扰姑娘了。”
竟答得刻板呆滞,毫无半丝情趣。糯糯也不同他争辩,只命属下重新搭建了帐篷,安置二人。
那叶凤持言出必行,做到了极致,将昏睡的小孩放入营帐软榻中,自己则坐在一旁,寸步不离守着。有人送茶水餐果,也是半点不沾,只一心警惕照看,半点不分心。
待天明时分,沈雁州同李君一行人抵达了营地,糯糯便将营中发生的大小事宜一一细说分明。
提及铁城犁宗的七小姐放肆屠杀竹林宗弟子之事,夏祯便沉了脸,皱眉道:“这丫头,往日里纵然使些小性子,然而素来心地善良,连花鸟也不忍伤害,怎会说取人性命就取人性命?也不知这些时日里不见,受了什么宵小蛊惑。”
李君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转过头去不做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位宗主千金行事狠辣张狂,她早有所耳闻,只是这位夏左护法一叶障目,不肯置信罢了。
糯糯又往下说,便又提及了紧那罗王法相降临一事,这次连程空也抬起眉来,细细问过后,难得沉吟不语。
沈雁州便问道:“他人在何处?”
糯糯迟疑道:“如今在营中安歇,我叫人为雁宗主领路。只是……叶凤持公子在守着他,不让任何人近身。婢子请了医师想要为小沈香师查查身体,也被他挡住了。”
沈雁州失笑道:“这呆子,倒是认真得有些迂腐。带路,我去瞧瞧。”
便有两名侍从听从吩咐上前,为沈雁州引路。
沈雁州进了营帐时,就见叶凤持端坐在床榻侧边的椅子上,波澜不惊地看着他进来,床榻中安睡着沈月檀,容色沉静、气息平和,看来并无大碍。
沈雁州便放下心来,只笑道:“我家这小孩多亏叶公子照料。”
叶凤持仍是语调清冷淡然道:“不过受人之托。”
他才要上前,叶凤持突然反转剑鞘,横在他胸前。
沈雁州愕然道:“叶凤持,你做什么?”
叶凤持连声音也不曾变一变,又重复应道:“不过受人之托。”
沈雁州不禁失笑道:“你怕我伤他不成?”
叶凤持道:“沈月檀于危难之际求助于我,莫让任何人近身。我既然应承了,纵使他父母再世,我也不容其近身。”
沈雁州笑容渐渐散去,又问道:“连我也不成?”
叶凤持道:“不成。”
沈雁州一指趴在床榻角落,靠着沈月檀脚边睡得人事不省的童子兽,“为何它就可以?”
叶凤持道:“它不是人,靠近亦无妨。”
沈雁州又大笑起来,摇头叹气道:“罢了,那我就看一眼。”
叶凤持道:“好,你看。”
仍是寸步不离,只盯着沈雁州的举止。
沈雁州便隔着数尺距离不动,凝目打量那小孩,又问道:“月檀可曾受伤?”
叶凤持道:“不曾。”
他见沈雁州当真关切,不似作伪,难免心中恻隐,迟疑些许时候,又道:“强以微末境界施展高阶术法,虽无凶险,却耗损迫巨,只怕往后也要长时期将养,不可再伤脉轮,否则……唯恐道种破裂,得不偿失。”
沈雁州沉吟道:“素闻九重香能召请食香之神下界,莫非这小子阴差阳错,炼出了九重香?”
叶凤持道:“我不曾见到九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