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恺撒月
沈月檀按下那小猴,叹道:“昨日还说同行,今天就反悔,叶兄怎么能朝三暮四。”
叶凤持在十绝阵中杀了铁城犁宗的长老,已是宗门叛徒,人人得而诛之,是以才连南疆都去不成了,投奔罗睺罗王倒是个上策。
沈月檀自然不明白他如何突然改了主意,正色道:“叶兄莫非有更好的去处?若是那边不成再转而去师罗城,罗睺罗王可小气得很。”他说起沈雁州坏话来倒是半点不心虚。
叶凤持迟疑片刻,仍是答了:“我交游甚少,并无别的去处。只是昨夜有感……想先去一个地方。如今离了问道宗范围,追杀者就要现身了,总不能连累你们。”
沈月檀却一拍手,畅快笑道:“这倒容易解决。”
他反手取出四枚桃符,都刻成宝剑形状,不过半根手指大小,褐色木质更隐隐显出雕工粗糙,说道:“小猴,你可知晓为何这桃树能看家护院,保护你娘多年不受侵扰?”
侯赟道:“我是大猴,不是小猴!这我就不知晓了……娘说是爹的神力。”
沈月檀道:“这是受过摩利支天赐福的桃树,是以天生就带有摩利支天的神力。”
他这话一出口,如侯赟这等小儿自然是一无所知,就连叶凤持也露出苦思神色,想必在搜肠刮肚回想那是何方神圣。
反倒是刘昶微微动容,说道:“我隐约记得曾有所闻,摩利支天乃天人界女神,其有大神通。若礼其形、诵其名、企求庇护,则日月不能见、仇怨不能害、威兵不能捉、桎梏不能缚。”
叶凤持手指缓缓转着砗磲珠子,垂眸叹道:“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下遍阅铁城犁藏书,竟是闻所未闻。刘兄见识广博,佩服佩服。”
刘昶一怔,又仔细想了想,神色便有些仓惶,说道:“在下不过是在十绝阵中、凑巧知道了一些趣闻轶事罢了。愧不敢当……”
沈月檀看得清楚,六界分离,天人界本就少有天人降临其余五界,修罗众对其知之甚少。刘昶对这冷僻女神也略知一二,只怕是界灵母体附身之时,神识受其影响的意外收获。
然而到底有些不堪回首,沈月檀便转移了话题,将桃符给分发给众人:“这桃符是昨夜那神树送的,乃是天然的摩利支天隐形印,若是要用时,捏在掌心里默念摩利支天之名,就能隐匿身形,不被看破。哪怕寻常佩戴身上,也能混淆行迹,令跟踪者失去线索。躲避追杀再好不过。”
侯赟抬起手:“这倒是个好宝贝,月大哥为何独独不给我?”
沈月檀横他一眼:“你那桃核,功用好上十倍,何必舍近求远要这桃木符?”
侯赟气鼓鼓道:“你都给了他们,我也要!”
沈月檀只得再将手里一枚桃符抛了给他:“总共只有六枚,仔细收好了,若是弄丢,绝没有第二枚。”
侯赟忙接了,喜滋滋瞧了又瞧,小心收进了怀里。
沈月檀这才笑道:“叶兄如今可放心了,若要去什么地方,我们自然同去。”
于他而言,这实则正中下怀:终归就是越迟去见沈雁州越好。
第71章 省亲
落木山位于光轮派辖下的雨阳城外两百里处, 有一个村落依山而建,就随山名唤作落木村。
村民在此累世而居,在山上开垦了层层梯田, 夕阳映照时, 宛如闪烁宝石光芒的片片金红鱼鳞,颇有几分美轮美奂。
光轮派是依附于铁城犁宗的一个新生小宗派, 默默无闻数百年。难得二十五年前得了个五脉轮的天才孩童, 掌门原想将整派的身家性命都押在这宝贝身上,悉心教育,期待这小童来日学有所成,为小宗派也争口气。
不料风声走漏,铁城犁宗一声令下,光轮派便不得不将小童送去铁城犁宗修行。
这小童便是叶凤持。
他出生的落木村中从未有过入道者,全员皆是未有道种的普通人。序齿在他之前的一兄一姊同样是普通人, 注定一世种田维生。不过光轮派掌门仁厚, 颇为善待这些依附仙门的农户, 是以落木村人生活也是平安顺遂,从未遭遇天灾人祸。
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寻常百姓所求,亦莫过于此。
叶凤持离家时不足四岁,如今忆起家人来, 仍是历历于心:“家父名叶长顺, 家母姓徐。长兄名叶大福, 长姐叶小翠。家中养了一黄一黑两只狗, 乡里百姓目不识丁,取不来什么名字,索性就唤作大黄小黑。”
侯赟一时好奇问道:“你兄长名唤叶大福,为何就给你取名做叶凤持?这名字倒是好听好看,颇有雅意。”
叶凤持道:“凤持之名,源自昔日佛祖降临修罗界为众生说法时,乌云遮月,天地晦暗。而后飞来三千鸣凤,以双爪持夜明珠为佛祖照明的典故。是拜入铁城犁宗后,指引弟子入道的导引教头取的名字。我原来在家中时,名字唤作叶二贵。”
沈月檀等人在一旁听闻时,未免有些管不住脸上表情,纷纷低头喝茶遮掩。
侯赟倒是肆无忌惮,拍着腿哈哈大笑:“怪道要改名。铁城犁宗的五脉轮天才叶二贵,听起来可是分毫也不够唬人。”
随后这小猴更是得寸进尺,嬉笑着拉长声调,朝叶凤持叫道:“二——贵!”
沈月檀轻轻踢他左边屁股:“没大没小。”
侯赟便改口道:“二贵叔。”
沈月檀改踢他右边屁股:“不可胡闹。”
侯赟又改口:“二贵哥哥。”
沈月檀还欲再踢,叶凤持却点了点头:“我本就是农家出身,纵使修到了九重天境界,叶二贵亦不忘本。你肯唤我做哥哥,想来是要冰释前嫌的意思,如此甚好。”
他坦然处之,倒叫侯赟索然无趣。
一行人说说笑笑,青灯鹿舟行得极快,不过两日便抵达了雨阳城领空。
因是私访,众人也不愿兴师动众,便早早降落,一路步行到了落木山。
正是晌午时分,又下着牛毛细雨,落木山间的黑瓦房同水光潋滟的梯田都笼罩在雾霭之中,宛若闪烁着浅灰银屑光芒的水墨画一般。
乡里农夫披着蓑衣,牵着悠闲信步的耕牛;几个小儿头顶荷叶,你追我赶溅起满地泥水;阡陌交通的田埂往前延伸,一处农家的房檐下挂着成堆成串金灿灿、红艳艳的作物,沈月檀一时之间竟认不出来。
乡野风光原不过尔尔,然则此地居民神色闲适,却令众人品出了几分田园诗色,足见生活安逸、令其心志个个豁达安稳。
叶凤持素来寡言冷淡,此时难得两眼格外明亮,然而行走却反倒缓慢起来。
侯赟跟在后头,见一行人走得如老牛破车,十分不耐,原地蹦跳着抱怨:“二贵哥哥莫非年老多忘事,不记得自己家住哪儿了。”
叶凤持只道:“记倒是记得的……”
刘昶笑道:“叶师兄这是近乡情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