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门飞升之后 第54章

作者:木已成洲 标签: 仙侠修真 天作之和 强强 玄幻灵异

  斩月破了他的本体,伤了他的神魂,便是给他定下了死刑。

  他说得对,这根本不是谁生谁死的选择,因为,在很久以前,就已没了选择。

  在等着凛玉到来的时间空隙,老族长拿出了那封信,他递给了卫执约。

  莫名地,他有一种感觉,这封信能让这个孩子开心。

  在他人生的最后时刻,能够开心。

  卫执约看完了族长手中的信,信上端正的墨字,是他熟悉却又不熟悉的样子。

  好久都没看到师兄那么认真写字了。这段,还是师兄为我写的……

  他轻轻抚着后半段师兄的交代,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抬起头,眸中一片湿润,却笑得眉眼弯弯,道:“你看,师兄骗了我,我也骗他一次,算抵消了。”

  再然后,便是他孤身下苍山,以身换命。

  执约你记住,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之中,一定要有人活下去。

  我记住了,所以师兄你也要记住。

  我们之中,一定要有人活下去。

第54章 琳琅碎(十四)

  “卫小友最后的请求是,若你问起来,便告诉你,是他骗我们说你能解开唤瑶,才得以脱身的”

  “他怕你知道斩月剑意的事情后,会自责,会内疚。”

  老族长说到最后,已是老泪纵横。

  “但我却知道,你永远都不需要那个掩饰的假象。哪怕真相再难以接受,你也不会想活在他用命给你编的假象里。”

  他又想起了那个孤身闯宴都的小姑娘。

  她什么都不说,若非陆望予他们带回了消息,苍山的人们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小姑娘究竟为了什么,她又付出了多少。

  陆望予默然无语,他听着这些话,感觉心被片片割裂,又片片缝合。

  永无止境,痛不欲生。

  难怪,执约没有拒绝他入苍山的提议,更没有拒绝所谓的“我们之中必须有人活下去”的请求。

  因为他知道,活下去的不会是他。

  他们都愿意为对方接下那些明枪暗箭,然后死死捂住自己的伤口,笑着安慰道:“没关系,我很好。”

  陆望予突然想起了荒山那几日,执约莫名的黏人,而且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发现他专注的眼神。

  他以为是他们互通心意之后,执约心中欢喜,所以才将最直白的爱意袒露在眼中。

  如今才恍觉,那是他在无声地道别。

  他舍不得,却无可奈何。

  陆望予喉中已经满是血腥味,他的两根指骨被碾断,却还固执地紧握着那柄长剑。

  十指连心,但却不及他心中的半分疼痛。

  他面无表情,心中却早已血流成河。

  族长死死握住腰间那只黑白布偶。胖头胖脑的燕子,却是那个从来没见过燕子的小姑娘,一针一线亲手为他做的礼物。

  他眸中是泪:“卫小友说你答应过他,而他的师兄顶天立地,决不食言。”

  “不能白白牺牲啊!”

  “他们不能白白牺牲啊……”

  说到此处,族长已然哽咽得近乎失语。

  却不知他是在说卫执约,还是在说那个葬在宴都,再也回不来的孩子。

  我的师兄顶天立地,决不食言。

  所以无论是我,还是你,我们之中一定要有人活下去。

  陆望予终于还是挺不住了,他颓然跪倒在地上。

  就像是一头伤痕累累的困兽,他在绝境处,发出了绝望濒死的怒吼。

  最终,陆望予还是要离开了。

  但他却整个人都静了下来,像是一滩死水,又像是从炼狱中爬出来沉默着索命的恶鬼。

  族长告诉他,执约在下苍山前将所有的伤药都留了下来。

  他知道他的师兄身上一定会有伤,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回来,所以,他拜托了族长替他好好照看他。

  陆望予终究没有拒绝。

  他再也没有说任何的一个字。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将药上好,将伤口裹上。

  只是将那柄剑上的血迹,小心地擦干。

  然后,他还是向焦栖一族告辞了。

  老族长苦口婆心地劝他留下,族长说,苍山阵外还有一处鉴心迷阵,瑶阁是没法轻易上来的。

  “至少,要等伤养好吧。”

  闻言,陆望予看了看手上裹着的白纱,他的眼神微微柔和下来:“不必了,小伤而已。族长放心,我不会意气用事的……”

  他答应了执约的事,就会好好做到。

  见他决然离去,老族长却也劝不住了,他望着那个远去的黑色身影,只能颓然叹息。

  “都是痴儿啊……”

  陆望予下山时,终于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鉴心阵。

  一开始他与执约上苍山时,族长便提到了鉴心阵,但也许因为执约是妖,所以鉴心阵并没有起效。

  如今,这个大阵终于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族长说过,鉴心阵会将人带入他心底深处,那段最为痛苦的记忆。

  破阵之法也很简单,只要固守本心,再次原原本本地经历一遍。

  不改变任何的人与事,不闻不问,漠然旁观。

  听起来很简单,但若是真正地回到了那种境遇中,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陆望予却知道他会面对的是什么。他一直都清醒地知道,他内心深处究竟埋葬着什么。

  什么是他不可原谅,无法释怀的东西,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不过是陈年旧账,再度被翻阅一遍。不过是,那大晟最为辉煌的,定远将军府。

  晟历三百二十五年,宴都定远将军府内。

  “长公主疯了!再这样下去,整个将军府都不够她砸的……”

  丫鬟小心地捧着清扫出来的碎瓷片,快步穿过回廊,不时小声地交头接耳。

  “最惨的还不是少爷,将军走了,公主也这般疯癫……”

  小声地交谈戛然而止,两名丫鬟急匆匆地跪了下来,手中布裹着的碎瓷碰撞,发出叮呤当啷的清脆声音。

  “少将军恕罪!”

  少年不过十三四岁,却颇为沉稳,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好像能看透人的心里,让人无端地心惊。

  他身着箭袖云纹白袍,手上的银护腕都还没解下,便端着托盘往梅苑走去,碰巧遇上了多嘴的丫鬟,

  少年的脚步顿住,他微微皱眉,道:“将军府内谨言慎行,下不为例。”

  “多谢少将军!少将军宽宏大量!”

  没想到柳暗花明,死里逃生,丫鬟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便慌急退下了。

  陆望予站在少年身旁,就像是一个隐形人一般。

  刚踏入阵法,他便见到这熟悉的场景。

  果然……

  他早有预料,眸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是默默跟着少年的自己,走上了那条熟悉的路。

  咣啷€€€€

  少年陆望予刚推开房门,一个花瓶便砸了过来,随即,他的脚下便碎了一地的瓷片。

  他没有丝毫惊讶或是停顿,只是很自然地踩过碎瓷,朝屋内走去。

  屋内的女子坐在地上,她靠着床榻,发髻散乱。较好的面容隐约可见倾城之姿,却被那满脸的泪痕遮掩住。

  女子面无表情,但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眼底是青黛,眸中血丝密布。

  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就像是死死盯着什么扒皮抽筋的仇人一般,哪怕进来的,是她的孩子。

  少年陆望予端着药盘,冷静地踏过满地的碎瓷,然后缓缓俯身,半跪在了女人面前。

  他看见他的母亲满手都是鲜血,上面是被飞溅的瓷片划伤的口子。

  没有丝毫停顿,他拿起了盘中的金创药与白纱,开始为她处理伤口。

  “母亲今日可好?”

  少年陆望予轻轻地开口了,极其耐心而又温和。

  女人愣愣地看了过来,答非所问道:“是我们害死了你的父亲。”

  少年陆望予顿了顿,一如既往地给出了答案:“父亲是因为过于轻敌,才中了古越的埋伏。这件事与朝廷、军队都无关……”

  他抬头,注视着落泪的母亲,坚定道:“不是因为我们,更不是因为你。”

  这个回答却再次刺激到了她,女人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的嘴角高高扬起,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串般,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微微瞪大眼,认真地解释:“望予,你没听他们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