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门飞升之后 第55章

作者:木已成洲 标签: 仙侠修真 天作之和 强强 玄幻灵异

  她沾血的手指指着自己,似哭似笑:“我的亲兄长,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是为了定远将军府的军权,才设计让我嫁给你父亲的!”

  “现在将军府有了少将军,有了长公主,就不再需要定远大将军了。就是他,大晟的皇帝,联合古越暗害了你的父亲!我们都是凶手!所有的一切都是骗局!”

  陆望予慢慢端起汤药,他轻轻吹凉,然后递上前,道:“母亲,你为何宁愿相信坊间流言,都不愿相信事实?父亲就是轻敌了,没有人勾结古越害他……”

  “你的父亲怎么可能会犯错?他是大晟的战神啊,他不可能会犯错……”

  她猛地抓住了少年的手,汤勺中的药便洒了下来。

  少年陆望予神色未变,他垂眸,小心地稳住了手中的药碗。

  “我们都是罪人……如果我没嫁入陆家,如果你没出生,他就不会死了……”

  女人的神色癫狂起来,她迫切地想要让自己的儿子认清事实,涂着鲜红丹蔻的指甲深深扣入他的手背,鲜血便这样渗了出来。

  少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他慢慢舀了另一勺药汤,小心吹凉,缓声安抚道:“母亲,你先喝药。”

  女人一把掀开了药碗,滚烫的汤药便洒了少年满手满身。药汁溅上手背上刚添的新伤,顿时便红肿一片。

  旁边侍奉的丫鬟大气都不敢喘,却也非常熟练地递来了新的汤药。

  少年陆望予从善如流地接过,自然重复着刚刚的动作。

  他温和而固执,道:“母亲,你先喝药。”

  真正的陆望予,只是默默旁观着这一出闹剧。他没想到,他竟然能将这些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那只在脚下破碎的花瓶,那碗洒不完的汤药,以及滚烫汤药落上伤口的疼痛。

  原来,他都还记得。

  晟历三百二十五年,定远将军陆潜骁,为古越于庸关伏击,近卫二百人无一生还。

  而在他父亲被古越叱牙军伏击后,坊间便传起了一些奇怪的流言。

  人啊,总是喜欢给故事添上一些神秘色彩。若是能扯上朝堂,扯上阴谋诡计,便是他们茶余饭后最好的消遣。

  大晟的战神怎么会轻敌?

  陆将军怎么可能会中古越的埋伏?

  会不会是皇帝想要夺了将军的兵权,才除去了将军的?

  将军与长公主的恩爱都是假的吧,是被皇室利用了吧!

  我就说皇家没有真情……就可怜了陆将军,一腔热血一片真心都错付咯。

  于是,大晟的长公主,便疯了。

  她信了这样的流言蜚语,然后一遍一遍地洗脑,一次一次地自责。

  最后,她将所有的罪过都怪到了皇家,军队,怪到自己的头上。

  哪怕陆望予如何解释,都是在做无用之功。

  少年的陆望予自然比嚼舌根的百姓更看得懂朝堂。

  他的父亲是边城最大的护身符,更是整个大晟的定心丸,而君王与他有姻亲关系,是最不希望他殒命的人之一。

  而他父亲手下的副将,虽然有野心,但对这个将军,还是打心底里信服的。他的父亲纵横沙场数十年,对手下管束颇严,也不可能发现不了他们的小动作。

  这次的事情,只是他父亲的一次轻敌。

  可他的母亲却不信。

  她太爱他的父亲了,所以,她选择放弃自己,放弃她的孩子。

  她放弃了我。

  陆望予看着这场闹剧,眸中没有丝毫波动,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第55章 琳琅碎(十五)

  陆望予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当年的自己在这滩浑水中挣扎。

  失去了将军的定远将军府,就是一块肥肉。他袭了爵,便是守着满屋子金银财宝的孩童,周围虎视眈眈的都是饿狼。

  但他却不是真的无知,他只能周旋在朝堂之上,周旋在君王与手下将领之间。

  他们的确没想过除去陆潜骁,但是,既然陆潜骁已经不在了,计划自然也要重新安排,该利用的便要利用起来。

  哪怕利用的是自己的外甥,是自己尊敬之人的孩子。

  庙堂的君王想要收编十万定远军。

  而边城的副将,在失去了将军后,却想拥兵自重,自立为王。

  他在双方的眼里,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是博弈的最好棋子而已。

  少年陆望予在外面对敌人的刀刃,回到家后,便要细心照看着濒临崩溃的母亲。

  陆望予看着少年的自已眸中是坚定的光,他似乎又想起了那时那个天真的念头。

  一切都会好的,我会撑起定远将军府的。

  恍如隔世。

  随着一碗又一碗被打翻的汤药,手上越来越多的伤口,朝堂上越来越严峻的形势,少年的脸上越来越沉稳,眸中也越来越黑沉,越来越没了表情。

  他坚守着风雨飘摇的将军府,守着他破碎的家,守着父亲留下的十万定远将士。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一日,他匆匆回到府上侍奉汤药时,见到的终于不再是歇斯底里的女人,而是那个,与曾经一般温柔大方的母亲。

  那个雍容华贵的大晟长公主。

  就像是梦一样,少年的眼眶霎时红了。他屏住呼吸,慢慢地靠近,生怕惊扰了这个易碎的梦,然后重新被拉入残酷的地狱。

  女人见到她的儿子回来,眼中是温柔的光,她缓缓笑了,伸出手招呼他过来。

  少年忍着泪水,听话地上前,却见女人手中是一叠信纸。

  那是母亲小心保存着,但由于时常取出翻阅,已经微微破损泛黄的书信。

  是他父亲与母亲的,定情之物。

  “望予,你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女人轻抚着她手中的珍宝,眸中是温柔的笑意。

  “当年我与你父亲约定婚期后,边城有敌寇来犯,他只能匆匆奔赴战场。”

  “皇兄见我日夜担心,便让我写封信给他。那时我思来想去,只写了一句话。”

  她轻车驾熟地抽出了那一张最为古旧信,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倚琅轩而望予,盼君可归。

  “后来,你出生了,恰好是望字辈。在给你起名时,你的父亲便念了这句话。”

  “他说,陆望予,多好的名字啊……能让人一辈子都记住那句话,记住那个靠着琅轩,盼着心上人归来的姑娘。”

  少年只是默默地听着,这段往事他自然知道,定远将军与长公主有多恩爱,他也比谁都清楚……

  他知道,母亲就像是温室中金贵娇弱的鸢尾花,是黄金笼中的金丝雀,她只能活在细心的庇护下。

  之前护着她的,是她的嫡亲兄长,那个大晟最有权势的人,后来,则是他的父亲。

  可现在庇护她的人没了,而她的兄长似乎再也不是记忆中的和善,他甚至可能是害死她心上人的凶手……

  她看似美好的爱情,也可能是虚伪的假象。她撑不住了……失去了荫庇的鸢尾,只能在风吹雨打中香消玉殒,失去金笼的鸟雀,再也没了生存的能力。

  可是,你等等我啊……

  等等你的孩子,他正在努力成长,长成你可以依靠的模样。

  陆望予听着女人絮絮叨叨地回忆着往事,他轻轻舀起一匙药,垂眸吹凉,递上前去。

  “母亲,你先喝药……”

  啪嗒一声,是水珠打在纸上的声音。女人怔怔地盯着被泪水晕开的墨,自顾自地呢喃着:“人生有八苦,最苦不过爱别离……”

  她抬头,温柔地笑了起来,晶莹的泪水却在眸中蓄满,然后滚落。

  “望予,你父亲来不及给你取字,便让我来。”

  “你的字就定为离。”她一字一句地缓声说道,“陆离陆离,终究是,与爱别离……”

  少年的心微微沉了下去,但他丝毫未显,只是乖顺地将汤匙递了上去。

  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回答道:“都依母亲的。”

  无论是陆望予,还是陆离,都依母亲的……

  大晟长公主似乎恢复了神智。

  这个消息给终日笼罩在愁云下的将军府,重新带来了一线希望。

  陆望予只是漠然地看着。

  他看着少年的自己,脚步越来越轻快,脸上也终于有了一点属于少年的意气。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哦……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去,我一定能撑起整个将军府,我一定能成为母亲的依靠。

  他想,当年的自己怎么会那么蠢,那么天真,那么愚不可及。

  最锋利的屠刀终于落下,鉴心阵酝酿了那么久,就只等着这最后的剖心一击。

  那日天气晴朗,少年照常地从演武场赶回来,为母亲侍奉汤药。

  丫鬟说长公主的情绪越来越稳定,甚至还出门逛了市集,买了些小物件……

  闻言,少年心中欣喜了不少。

  用完膳,少年照例陪她坐一会儿。女子眸光专注而温柔,她慢慢地绣着一绢手帕。

  “望予,今日我在市集上见到了一个烧饼摊,食客都说那是宴都做得最好的烧饼。”她停住了针,抬眸笑道,“我便买了一个,带回来给你尝尝……”

  少年一愣,他看到了桌上放着的纸包,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