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子酒
希夷君还像个任性的小孩儿似的,说到自己不接受的东西就重复用语言反抗,轻快而坚决:“我不要。为什么要有人陪他一起长大?你怕他一个人无聊么?我会去看他的。”
鬼王想了想:“他不喜欢干活……可是我也不喜欢,啊对了,那就让他的父亲尽量活久一点吧。”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句话,阿幼桑张张嘴想说什么,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
鬼王说出了这句话,那么那对男女就算是命数已尽,成为了活尸,也会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如果不去看鬼王话语中暗藏的东西,那么这样的安排简直是再完美不过了,阿幼桑承认,就算是巫族合力,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么好。
鬼王的力量到底是不能轻易推测的,他为大祭司隐瞒天道,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他又想从大祭司这里获得什么报酬呢?
一向万事不过心的阿幼桑难得的为此感到了惊慌。
惊慌只是短暂的,想要大祭司活下去的念头超越了一切,在一个平凡的夜晚,有三道身影悄悄脱离了灯火辉煌的危楼,向着辽阔无垠的大陆东南方疾驰而去。
东南之滨,海域辽阔,浮岛似珠,碧翠的岛屿在苍蓝海面上连成珠串一样漂亮的链条,盘踞在东南沿海数座城池中的东阿王连生十一个郡主后,终于在四十高龄的年纪,迎来了独子的诞生。
因无子嗣继承王位,朝廷的撤藩诏书即将下达,在这封要命的诏书将要到达东南沿海的前夕,这个孩子的诞生无异于是整个东南封地的救命稻草,孩子尚未满月,欣喜若狂的东阿王便递出了奏折,请求封这孩子为王世子,并请皇帝赐名。
眼看能收回偌大一块土地的机会从指缝溜走,皇帝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只能按下心思,按照惯例,取了皇子的字辈“天”,又加了个“衡”,以敲打东阿王。
这个新诞生的小世子的名字很快被记录在了玉碟上,清晰的三个正楷:
燕天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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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天衡出生的同一天,净土佛宗山门开启,悬挂在寺庙后破旧却干净的古钟被撞响,门口的小沙弥低着头认真扫地,听见了钟声便直起身体,单掌立在身前,口诵佛号。
净土佛宗是佛道最具威能的宗门,正如太素剑宗在仙道的地位一样,净土佛宗的历史或许和它不相上下的久远。
但是佛修们一贯都是“都可以,没关系,那就算了”的代言人,一点进取心都没有,每天只安安生生地蹲在自己的蒲团上念念经文,参悟参悟佛法,定时下山化个缘,存在感低的不得了,偌大一个威名赫赫能与太素剑宗相媲美的门派,竟然活生生佛成了修真界的小透明。
只要不提佛修,没人想得起他们,但是只要提起佛修,净土佛宗必然是第一位的。
就连净土佛宗的宗门,都透着一股很随意的态度。
大门前生着荒疏的杂草,山门亦是平常,寺庙建筑有些灰扑扑的,边角有些瓦片剥落了,一名僧人手里捏着一片新瓦坐在房顶上,似乎是上去修补屋顶的,但是坐在那里正瞧着天空发呆,不知他呆了多久,来来去去的僧人也没有谁想去提醒他干活的意思。
总之,除了各处院子里生长着的年岁古老的树木,这处古刹和任何一座寺庙都没有什么不同,反而因为缺少辉煌的匾额而更显得落魄。
山门开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走出来,他的脊背还挺的笔直,耷拉着的眼皮下精光湛湛,透露出一种孩子似的天真淳朴气质,袈裟衣角磨破了点衣缘,锡杖磕碰在石阶上,把石块磕出了一个缺口。
他瞅着这个缺儿,心痛地啧了下嘴巴:“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又要补台阶了。”
净土佛宗不爱装饰门面,但是门面太难看了也不行,于是不知哪一任方丈给定了规矩,台阶有了五个大缺口就要补,房梁掉了十片瓦就要修,这一禅杖下去,刚好打出了第五个缺口。
方丈在原地心痛了两秒,扫地的小沙弥回头,忽然“呀”了一声,高兴地抬手指向山下:“方丈!是小师叔祖回来了!”
这个奇妙的辈分,在整个净土佛宗里只代表一个人。
——云游在外的佛子。
只见山林间缥缈的雾岚中,一抹浅白的身影从山道绕出来,他身量高挑,手里一把降魔杖一下一下点着地,不过片刻功夫,就从山路尽头一下子走到了山门前。
走过来的年轻僧人面貌秀丽文雅,好似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小公子,眉眼里都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单纯无害,眉心一点观音痣,嘴角天然带着个笑涡,见谁都是含蓄温柔的微笑模样,望之可亲。
“方丈,我回来了。”佛子的声音也是温和恬淡的,语速不紧不慢,天然带一股从容庄重的仙气。
小沙弥敬仰地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小师叔祖!”
佛子朝他微笑一下,转眼就看见了方丈此刻有些不自然的神情,四下观察了一番,目光落在了禅杖的落地点:“……”
“方丈,你又磕坏了台阶。”他耿直地指出问题。
方丈嘟囔:“这是我佛告知我的修行之道。”
佛子温柔悲悯地叹口气,从善如流地合掌:“阿弥陀佛,既然是方丈的佛缘,那梵行就不打扰方丈了。”
他说不打扰就不打扰,扭头走得比谁都快,眨眼就消失在了门口。
方丈瞅着他的背影,吹胡子瞪眼哼哼了两下:“把他那个小徒弟给他送过去,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让他们互相折腾去。”
第86章 莲华(一)
净土佛宗的僧人们每日除了做早课外, 还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从小沙弥到方丈无一例外,寺中还有数不清的挂单僧人以及俗家弟子, 附近几个山头都造起了院落供人居住, 一眼望去穿着缁衣布袍的和尚与凡人混杂在一起, 挑水的挑水耕田的耕田,倒是一派祥和气氛。
梵行先到正殿给佛祖上了几炷香,这边来往的人流量最大, 他不过是上了几炷香的功夫, 佛子回来了的消息就被不少僧人知道了。
不过还有一部分僧人对此一点也不感兴趣, 他们没有传八卦的兴趣, 连听都懒得听,从头到尾都是“干贫僧何事”的态度, 总而言之,和太素剑宗那种极端崇拜剑主的氛围不同, 净土佛宗的和尚们就显得独立极了。
不, 不是说他们对佛子毫不在意,而是比之坦荡直率的剑修们, 他们的崇拜要更加的……含蓄一点。
净土佛宗的寺庙修建得有些独特, 供奉各个佛像的佛殿不是连成一片的宏伟建筑群,而是东一个西一个散落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说不定绕路去浇菜就能发现菜地边上竟然有一座地藏王菩萨的本殿——这样的程度。
十分的随心所欲。
不过据方丈们口耳相传留下来的“创寺小故事”中说,这些佛殿没有连成一片的原因是,净土佛宗刚开始实在是太穷了,根本建不起一套完整的宫殿群,只能攒钱一个一个建。加上规划都是和尚们自己做的,难免会出现不合理的情况, 所以建到后面,他们就发现地不够了。
地不够了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已经盖好的屋舍都推倒吧,于是他们就只能哪里有空建哪里,见缝插针地把佛殿安进去。
等净土佛宗成为了第一佛宗,这样别具一格的建筑方式也成了别人吹嘘赞叹的理由,说什么不愧是第一大佛宗,佛殿错落山林间,这是告诫人们生活行止处处有佛,真佛无处不在,实在用心良苦。
方丈每次听见这话都笑而不语,刚开始他还诚恳地解释过缘由,可是不知怎么的就是没人相信,久而久之他也懒得解释了,只能私下里和梵行吐槽两句。
穿着白色简朴缁衣的年轻僧人走过崎岖不平的山路,越过平坦的田地,向着树林后掩着的小院子走去。
说是树林,其实只是十几棵错落的树木,这些树木有两三丈高,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几名蓝灰色僧衣的和尚蹲在田里耐心地除草施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