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子酒
提起这点,连楚天凤的表情都出现了一点匪夷所思。
楚章囫囵听了个大概,慢慢说:“所以,庄妃的意思是,让我和二皇子多接触,做他在东宫的内应吗?”
楚天凤嗯了一声:“二皇子今日要去舍兰书院,你出宫去见见他。”
楚章没有第一时间应答,嘴角扯了一下,庄妃可不蠢,相反聪明极了,这不,连自视甚高的楚天凤都被她糊弄过去了,还洋洋得意着呢。
在心里将对庄妃母子的警惕提高了一点儿,楚章乖乖地应声:“是,我这就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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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兰书院离皇宫有点远,坐落在城东的小汤山上,是个极其文雅的结社所,楚章到了门口,还没自报家门,门子就已经极有眼力地替他开了门,殷勤地笑:“哟!公爷大驾光临!里面请里面请!”
楚章心里一凛,自己不说是深居简出,但在外露面也不多,这个门子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身份,看来二皇子关注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可笑楚天凤还傻乎乎地以为是自己想接近庄妃呢,人家早就有这个心思了,就等着她上门了!
楚章淡淡地点点头,跟着一名使者进了大院,迎面就是扶疏的花木,尽管是冬日,园中依旧苍翠如春,小径两旁以树木巧妙地隔出许多石桌亭台,有不少文人学士三两成群在各处下棋谈天,间或发出一阵笑声。
使者领着楚章往里走了好一会儿,闲谈的士人也慢慢稀疏,眼前的景色愈发清幽,直走到一处精心雕琢的石桌旁,他才停下了步子。
石桌旁只坐着一个青年,身形挺拔,满脸意气风发,眉宇间都是炽烈的骄傲之色,眼神明亮野心勃勃,一身皇子常服穿的张扬极了,见到楚章,笑呵呵地招手:“定南公,来这里。”
楚章弯腰行礼,被二皇子一把托住:“唉,都不是外人,行什么礼。你母亲与我母妃是莫逆之交,我们自然也应是挚友,何况你是我皇兄之子,我们还有个叔侄的名头——”
他嘴里说着这话,眼神不动声色地打量楚章的神情,果然见楚章在听到后半句话时僵硬了一下,满意地笑了笑,嘴上还故作失言地顿了一下:“哎——不该提这个的,来来来,坐!”
楚章默不作声地被他引着在他对面坐下了,邵天桓亲手替他斟了一杯茶,笑着说:“早就听闻你进京的事,一直没机会和你见一面,这不,我连见面礼都备好了,总算能给你了!”
说着,他朝身后一摆手,马上就有使者捧着一只半臂长的木匣子走了上来,弯腰将木匣子高举过头。
楚章惊疑不定地看看二皇子,对方则大方地朝他示意:“打开看看,不喜欢就换一件!”
楚章依言伸手开启了那只匣子,一看见里面的东西就惊骇的屏住了呼吸。
那里面是一振摆放在红色软绸布上的短剑,剑的样式有些独特,呈微微弯曲的弧形,剑鞘上镶嵌着细碎的猩红宝石,剑柄上还饰有珍珠盘结的火红穗带。
这柄短剑样式华丽,但看起来是女子所用,实在不应该送给楚章,二皇子却像是没有发现这点一样,胸有成竹地坐在一旁。
楚章直直盯着那柄短剑,深吸了一口气:“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邵天桓摊手:“哪有什么意思?你们南疆十六部的国剑,难道不应该交由皇室中人保管吗?”
楚章紧紧抿着嘴唇,半晌才嘶哑着声音:“这本是母亲的东西,您物归原主,也该交给母亲,或者给我的妹妹。”
按照南疆女子继位的传统,王权象征的国剑,的确该交给女王或是其继承人,总之这么说也不应该给楚章才对。
邵天桓叹口气:“你不喜欢?”
楚章没有说话,垂着眼睛仿佛在内心做着激烈斗争。
邵天桓于是加了把火:“我一直觉得,你们南疆女子继位的传统实在不合情理,世间本就应以男子为尊,我也听到过不少夸奖你聪颖的传闻,可是你在南疆却被女人压得死死的,难道你就不想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么?”
他满意地看到楚章的眼神随着他的话语亮了起来。
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崽子,翻过年也才十五,好骗得很。
楚章看了看匣子里的短剑,又看看邵天桓,眼里的神采很快熄灭下去:“可是……南疆已经……”
邵天桓摆摆手,压低声音:“这你就不懂了,南疆距大魏这么远,父皇对此地本就不甚热衷,连官员都不愿意前去,要再划出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皇兄一直坚持南疆应由大魏掌控,但我却不觉得,你们在那里生活的好好的,天高地远,我们何必闹得不愉快呢?如果我在父皇那个位置,我就会让你们重新回去,南疆的还是南疆,大魏的还是大魏,你觉得呢?”
他这话几乎是赤裸裸地把自己的念头翻了出来,眼神亦如饿狼般盯紧了楚章。
楚章像是被吓到了,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惊慌失措:“殿下,您是要……”
邵天桓却笑起来:“哎呀,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和你谈谈另一条更好的路而已。你觉得怎么样?这把剑,满意吗?”
楚章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犹豫不定地想了想,最终一咬牙:“殿下,我听您的!”
邵天桓大笑起来,拍了拍楚章的肩膀:“好!”
东宫内部被他那个病痨鬼皇兄管的极严,他一直插不进人去,这下有了个内应,对付那个病痨鬼还不是手到擒来!
邵天桓志得意满地笑着,楚章也在一边跟着微微地笑,仿佛是因为骤然得了这天大的好事而满心激动,面颊一片绯红,他嘴里含着滚烫的毒液,心口灼烧着阴寒的火焰,恨不得扑上去咬死面前的二皇子,但是脸上却只是含蓄羞怯地笑。
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家伙好像瞬间就成了多年的至交,一口一个桓兄章弟喊的不亦乐乎。
等楚章抱着木匣子离开了,二皇子才收敛了笑容,冷笑一声:“蠢货。”
而同一时间,走出园子的楚章回头看这座庞大富丽的庄园,在心里也骂了一句:“白痴!”
第12章 山鬼(十一)
他们私下达成的协定邵天衡当然不知道,就算是天道,在扮演一个柔弱人类的时候,他也不能发挥出超出人类的力量,所以在病中的这段时间,他没少借着鬼王的壳子出去浪荡。
在楚章出曜仪殿后没多久,躺在床榻上的太子殿下就迅速披上了鬼王的皮囊,出现在了城东桃花坞。
这桃花坞虽然取了个颇文人气的名字,实则是山上一间小寺庙僧众为增添庙宇收入种植的数十亩桃林,春季桃花可卖给女儿家做胭脂水粉,桃子也可以出售,桃枝亦可做柴火。
不过在这片桃林生长到一定规模后,城中的文人学子就常来此踏春,日久天长,不少民众也会来此游玩,僧众们就在林外支起卖茶水的摊子,收取一两文茶水钱补贴生活。
冬末春初,桃花尚未开放,林中人声稀疏,头戴幂离的男子一身逶迤曳地的宽松大袖长袍,如一缕烟雾飘进了林子,四下张望一番,拣定了林中最为高大茂盛的那株桃树,脚下一点,整个人倏尔散开,化作一团墨水般氤氲泛青的墨气,旋即在树梢分叉上凝聚成人形。
容貌诡丽侬艳的鬼王舒舒服服地在树杈上躺下来,摆出了一个曜仪殿太子绝不会做的姿势,烟笼雾罩般的纱质长衫像堆云从树梢挂下,站着的时候看不出来,他这么毫无仪态地一躺,那层叠如蝉翼的件件薄裳就分明地散落了开来。
单手撩开滑落到脸颊上的幂离,鬼王希夷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了一只半臂长的酒坛,这坛子看起来着实是大,从薄薄袖子里掏出来的视觉效果也很惊悚。
曲起手指弹开坛口封泥,希夷单手拎着酒坛子开始喝,修真者对于力道和角度的控制堪称精妙,阔大的坛子口涓涓淌出清澈的酒液,无一滴遗漏地被灌入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