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子酒
魏帝和邵天衡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一个嫉贤妒能,一个虚怀若谷,一个生性多疑,一个仁厚贤德,一个将全部的脑子都用在了享乐和猜忌上,一个则心心念念为国为民谋福祉。
魏帝当然知道自己的太子在朝野多有名望,也清楚他的才能有多惊艳,他就像是一把开了刃的长刀,日日夜夜悬挂在魏帝头顶,让他吃不香睡不好,万一太子想谋逆?万一大臣们想要个贤德君主?万一……
充满猜疑的心让他看谁都觉得是邵天衡插在他身旁的棋子,对邵天衡的恐惧简直让他把对方给妖魔化了。
但一直以来太子的低调和顺从都让他找不到发泄的点,这个岌岌可危的平衡就这样扯在钢丝两端。
终于,这次邵天衡的抗旨未归和十万大军的重量一把扯断了魏帝心里最后的犹疑,邵天桓的信只不过是为这把火添了油。
于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深秋午后,数百名甲胄齐全的兵士严密地围绕着一架马车,像是押解着什么人犯一样,在百姓们好奇的眼神中,走向了诏狱。
没有质疑,没有宣判,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堂堂的大魏太子,前脚刚刚为大魏打退了北戎获得了胜利,后脚从战场上下来就被直接押解下来直接投入了诏狱。
父不信子,子不见父。
皇帝将太子投入诏狱。
桩桩件件,都堪称千古奇闻。
最先得知消息的是刑部尚书,诏狱里进了人犯当然要他的批文,这样身份贵重的囚犯,更是不可能绕过他。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他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完了。
这是他的第一想法。
陛下不信任太子,这是满朝文武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的,比起父子,双方更像是陌生人,当年封太子也是看在皇后母族的面子上,谁都没想到这个太子这么厉害,竟然生生靠自己坐稳了储君的交椅。
只是这样一来,这对天家父子的隔阂就愈发重了,做父亲的忌惮儿子,做儿子的冷淡父亲,数年下来,一对父子竟然处成了仇人一般。
但是将太子投入诏狱……
弑子!
宁愿背负这样的骂名,陛下是真的疯了吗?
刑部尚书满嘴苦涩,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可见陛下是下了大决心,绝不肯再让太子活着出去了。
大魏,这是要变天了啊。
第21章 山鬼(二十)
楚章遥遥看见常州城的门楼,浑身一松劲儿,噗通一下躺平在了地上,硬扎扎的草叶戳着他的脊背,不过这点儿小痛在连日赶路的浑身酸痛下根本不值得一提,疯狂叫嚣的困倦催促着他赶紧闭上眼睛,楚章晃了晃脑袋,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往前走。
他都快到了,停在这里岂不是很蠢……
殿下还在常州城吧?有没有给他写信呢?上一封信按日子算应该已经寄出来了,可惜没有收到,还是得让那个快脚再跑一趟……
不不不,战事已经结束,还是他自己去拿吧……
一路胡思乱想着,他一头撞进了一支巡逻小队里,昏睡过去之前,还在想着,也许可以给殿下讲讲北戎草原上的风光……
这一觉睡的昏天黑地,彻底松懈下来的楚章足足睡了三天,在第三天即将入夜的时候被腹中火烧火燎的饥饿感惊醒,慢慢坐起来,浑身的骨头肌肉都在疯狂抗议。
无视了身体的不适,楚章掀开被子下床,这里不是军营,而像是某处富贵人家的客房。
他站起来转了一圈,努力想把昏迷过去之前的事情和现在的境况连接起来,门嘎吱一声响,进来一个捧着毛巾脸盆的小丫头,见他站在当中,惊讶地喊了一声:“将军,您醒了?”
楚章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这是何处?我怎么会在这?”
小丫头活泼极了,叽叽喳喳将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清楚明白:“这里是常州州牧府邸,北戎撤退后二皇子居住在此处理后续事宜,您是三天前被抬回来的,二皇子说您孤身深入北戎王庭,于社稷有大恩,因此加封您为镇边将军,正三品的大官儿呢!”
北戎王庭出事的消息根本瞒不住,数日内就传遍了整个草原,大魏斥候甚至没有过于深入,就探听到了一支魏军潜入王庭假借右贤王的名义击杀了北戎王的消息。
听说脑袋上被扣了一屎盆子的右贤王和王帐麾下差点为此决裂,足足打了半个晚上,据说暴走的王帐麾下都把光着屁股的右贤王从帐子里拖出来了,临到提刀要杀人的时候才搞清楚,原来那个喊着右贤王万岁的家伙他妈的根本不是北戎人!
这件事简直是北戎的奇耻大辱,他们恨不得把盖子捂得紧紧的,奈何一个王庭这么大,哪里瞒得住,大魏这边就差在城门上挂出横幅来嘲笑北戎人了。
楚章草草擦了把脸,套上新的衣服,一只手一个捏着实心儿的大馒头就着热水吃下去五个,问清楚位置后拔腿就往邵天桓的书房走。
他脑子里正转着纷杂的思绪,琢磨着要怎么问问太子的消息,或者让邵天桓把他调回京城也行啊,反正太子殿下都不在常州了,他留在这儿干嘛……
正打着腹稿,见他进门来的邵天桓就大笑着迎上来,用力拍他的肩背:“你真是我最得力的大将!孤身就敢深入草原斩杀北戎王,好!等我回去还要为你请功!你放心,这回太子不行了,他手下那些党羽也要贬谪一大批,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官职——”
他的话一下子卡在半道儿上。
楚章霍然抬头,死死盯着他,神色有些茫然:“什么……谁不行了?”
他这一瞬间的神情凶恶得有些可怕,邵天桓再定睛去看,又不见什么异常,只疑心是自己多虑,急忙忙将好消息分享给他:“你刚醒还不知道吧?这回他死定了!父皇最忌惮他,他居然敢抗旨不归,可不把父皇给惹恼了么,人都没回东宫,直接下了诏狱!”
楚章的大脑轰的一声,他眼睛发直,喃喃辩解:“可是……抗旨不归,难道不是因为要守住常州吗,如果在那个时候走掉,常州就守不住了啊……”
邵天桓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所以说,这只是个借口啊,父皇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缺一个理由,而现在,我把这个理由递给了父皇,你看,堂堂太子,不就还是得去住诏狱吗!哈哈哈哈哈!”
他后面的话楚章没有听,他也不想听,垂着脑袋站了一会儿,轻声问:“……殿下就这么确定太子一定会死吗?”
邵天桓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也不吝于指教他:“父皇此次是下定了决心,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如果太子党朝堂施压,只会闹得父皇更坚定,如果有蠢蛋自以为是的把消息传出去引得民众请愿……啧啧啧。”
他咧开嘴,容光焕发,一锤定音:“那邵天衡就会死的更快!”
他一条一条地将那些楚章心中的生路堵死,在他飞扬的语气里,楚章的心慢慢向着深不可见的深渊沉去,沉默了半晌,他问:“没有其他办法可行了吗?”
他这句话的立场有些奇怪,但邵天桓正得意得飘飘然,完全没有注意到异常,开玩笑道:“有啊!除非他现在就造反,打进皇宫里去!那不就没人能杀他了吗?可是你看看他现在这个丧家之犬的狼狈模样,别说兵马了,他现在就是连个馒头都吃不上!哈哈哈!”
邵天桓笑的快要断气,一直没出声的楚章捏紧了拳头,轻声重复了一遍:“除非……造反……”
邵天桓抹掉笑出来的眼泪,后知后觉地发现楚章好像不太对劲,伸手搡了他一把:“你怎么了?不开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