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子酒
伏在地上的魔族们颤栗着一句话都不敢说,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已经将他们死死淹没了,修真者既顺天而行又逆天破命,这些能在魔界活到现在的魔族更是从无数厮杀里冲出来的,他们敢凶狠地拖着要杀自己的人一命换一命,但是这样的勇气,在眼前这位魔尊面前,全部化成了灰烬。
这些在修仙者面前残暴嗜杀的魔修们,此刻连抬头都不敢。
鸣雪往前踱了几步,玄色的长袍上金线织就的纹路如波涛起伏,反射出粼粼的浅光,他走了几步,最终在一张桌子前停下,居高临下地望着桌后一动不动僵硬似雕塑的人。
浅灰色斗篷笼住那人上下,大大的兜帽垂在脸前,挡住了他大部分容貌,只能看见他右手死死掐在桌沿,用力得指甲里都渗出了血丝。
“害怕?”
鸣雪看着他:“跑的倒是快,本尊不过闭了个关,转头你就没了,整个魔宫的人都看不住你,看来这批也都是废物,该杀了。”
荼婴的手一抖,又惊又怒地抬头,乌黑的瞳孔里满是炽热的愤怒,过了半晌,他抿着嘴露出了一丝冷笑:“堂堂魔尊,也只会迁怒吗,懦夫行径。”
他的话一出口,当即就有两个魔修咕咚一头栽倒在了地板上——他们是被活活吓晕过去的。
剩下的人也眼前一黑,看来这回小命休矣!
不过在被魔尊杀掉泄愤之前,必须得看看那个敢于口出狂言的家伙长什么模样,至少能在死透前狠狠咒骂他一顿!
然而魔尊却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将那个敢于出言冒犯的人弄死,反倒笑了一下似的:“你很生气?故意惹怒本尊,你是在求死吗?”
荼婴只是冷冷瞧他,眼中的少年锐气丝毫不怯,直直地逼视着鸣雪充满压迫力的视线。
“怎么,做本尊的弟子,你很不甘愿?不甘愿到宁愿去死?”鸣雪看着他。
荼婴像是豁出去了一样,先前那种颤栗与恐惧统统在将死的压力下化成了近乎疯狂的直率勇气:“修道修仙!谁愿为魔?!嗜血残暴,不配为人!”
鸣雪压着眉眼,神情沉沉,半晌后忽然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哦——”
他有些喜悦似的说:“本尊懂了,你想拜入昆仑太素剑宗,你想拜在他的门下是不是?你崇敬他,仰慕他,你想靠近他,你想在他身旁……”
他像个孩子一样怀着隐秘又好奇的探究欲看着荼婴的眼睛,仿佛要深深看进荼婴最深处的心底,而后他忽然勾起嘴角一笑。
这个笑容看起来很奇妙,那张暴戾倨傲的脸一瞬间竟然脱胎换骨似的,盈起温柔疏离的仙气,眉梢含着冰霜似的冷淡的平和,如同仙人垂眸,怜悯地望着山河万里,荼婴的瞳孔一缩——
暴戾的魔尊露出这个笑容时,竟然和那位昆仑山巅的剑主一模一样!
这种恐怖感简直不能用语言表述,魔域里杀人无数满手血腥的魔尊竟然和云巅长风之上护佑万民的仙尊重合了!
不是简单的容貌一样,而是连那种骨子里的气质都一模一样,这简直……太可怕了!
荼婴的脊背上不知为何泛起了层层冷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自己仿佛窥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鸣雪朝他这么笑着,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仿佛耳语一般:“是不是很像?这么多年啊……我就算靠着想象,也能想出他的样子,我应该是离他最近的人,但是那些人却不让我靠近他……”
“那你,凭什么能站在他身边?”
他最后一句话低到荼婴都快要听不见,里面扭曲的执念像厚重的淤泥一样快要将荼婴的呼吸掐死。
荼婴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地盯着对方的眼睛,整个人像是要被那双眼睛里的东西溺毙。
鸣雪嘴角含着恶劣如顽童的笑意:“你想你哥哥么?”
荼婴闻言一怔,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有个哥哥?
鸣雪望着他:“你还不知道吧,修真界都传遍了,你的那个哥哥,荼兆,被太素剑宗宗主收为亲传弟子了。”
他紧紧盯着荼婴的脸,不肯放过他的每一个表情。
如他所料,听见这个消息的少年神情一片空白,似乎没有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鸣雪继续刺激他:“啊,还有,听说荼氏已经将他的名字记在族长一支,他将会是未来的族长——说起来,原本这个位置是不是你的来着?”
他故意用疑问的语气问了荼婴一遍,毫不留情地在他心口捅了一刀。
荼婴抿紧了嘴,薄薄的嘴唇被他咬的发白,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直直地望着前方,整个人的脸色苍白的如同透明。
见他这副模样,鸣雪好像开心了不少,眉梢的笑意冷酷而真实:“你恨你哥哥吗?他现在是太素宗主亲传弟子,你若要向他复仇,只能拜本尊为师,怎么样,要跟本尊回魔宫了吗?”
荼婴猛然抬起眼睛,死死盯着他,忽然用一种比鸣雪更为恶劣的语气问:“那你呢?尊贵的、无所不能的、伟大的魔尊陛下,你恨你的兄长吗?”
鸣雪笑着的唇角猛地被拉平了。
荼婴五脏六腑都拧成了一团,他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情绪,只能将汹涌沉重的情绪全部化为利箭,捅入那个伤害他的人身上:“你不恨他吗?”
鸣雪霍然掀起眼帘:“本尊怎会不恨他——但是这与你无关,蝼蚁,你要想活命,最好闭上你的嘴。”
荼婴却疯了似的向面前傲慢的魔尊问:“你恨他?你恨他,却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起?!”
——这是恨,还是连触碰都不敢的思念?
鸣雪眼里骤然涌起了真真切切的杀意:“你,在说什么?!”
荼婴毫无退缩之意,见鸣雪此刻的反应,反而畅快地笑了起来:“你恨他,却一直在想着他现在的模样?把我抓来——难道不是怕他收我为徒?你嫉妒我能拥有光明正大站在他身旁的权利——但是你没有!唯独你没有!”
鸣雪身侧轰然卷起了数丈高的魔气,石砌的建筑连一声哀鸣都没能发出来,就在魔气的刀锋下无声无息地化成了齑粉,那些幸存的魔族闷哼一声,一半被魔气直撞出去不知飞到了哪里,一半倒霉些的直接被魔气当头一压,步了一刻钟之前那些同类的后尘,化成了地上的一滩血迹,很快,连这滩血迹都被魔气侵蚀了个干净。
——你本该是与他最亲密的人,但是任何人都能站在他身边,唯独你不能!
荼婴的话比小雪天剑的剑锋更为锐利,鸣雪脸颊绷紧,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和那位白衣仙尊一点都不像了,乌黑的瞳仁底有猩红的暗芒,比嗜血的短匕更可怕。
这回鸣雪的魔气没有可以绕过荼婴,十五岁的少年嘴角开始淌出血迹,眼角耳孔中也有湿润温热的液体涌出来,他抹了一把脸看了看手心,破罐子破摔似的往后面的墙壁一靠,朝着鸣雪张开嘴笑起来。
雪白的齿列上满是猩红的血,荼婴咽了口血,安静地看着面前发疯的魔尊,眼里闪过了一丝怜悯。
看啊,就算是手握魔域权柄,厉害到可以纵横数界的魔尊,此刻也不过是一个可怜鬼,只能靠着这样无力的发怒来泄愤——何其可悲。
荼婴心里一片平静,他闭上了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听他说哥哥被明霄剑主收为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