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司马拆迁
那天下午,易一坐在院子里,小口小口喝宣昶的茶叶。
程斯思鼓捣姜焕的黑胶唱机和盘片,趁着别人听不到,手肘撞了姜焕一下。
他翻来复去想了半天,解铃还须系铃人。
“……您与其问我象不象,为什麽不直接问宣叔叔?”
程斯思小心朝宣昶瞄过去,姜焕懒得搭理,翻着一堆黑胶碟,“小孩子懂什麽。”
程斯思撇嘴,暗说您这一世才三十多岁,我的年龄早就是您的十倍了。
他看姜焕翻碟,封套眼熟,注意力立刻被吸引,来了精神死缠烂打,“这张我找了好久了,您借我听听!借我听两天,就两天!”
走的时候程斯思如愿以偿,揣上黑胶碟,易一拎了二两宣昶的茶叶。
他们蹭完晚餐才走,晚餐点的烤串外卖,好几塑料袋锡纸包羊肉串,姜焕和两个小的撸得不亦乐乎,宣昶另外叫了粥。
吃完院子里已经暗下来,一股淡淡的孜然羊膻味。
姜焕抱着手臂,“明天再收拾吧。”
宣昶显然有点洁癖,挽起衣袖开始收塑料袋。
姜焕一看,也不要他纡尊降贵,抢先弯腰收拾。宣昶就不管这一摊竹签锡纸,回到石桌石凳那边,把茶具和残茶处理掉。
姜焕隔着半个院子看他,那一刻说不出是什麽心思。
程斯思走前非要把耳机和iPod押给他,说里面的歌单特别好,是他多年精挑细选,强烈推荐听。
这会儿姜焕就听着。
前面是个日裔女歌手,咬字不那麽准,“玫瑰玫瑰我爱你”,他直接切了跳过。
宣昶在厨房洗他的茶具,姜焕连切几首,听到一首,前调是黄梅戏。
程斯思那小子平常听的都是什麽乱七八糟的,他鄙视了下这品味,懒得再切,就听着吧。
他站在院子里,看宣昶的侧影,听耳机里称不上悦耳的男声,唱牡丹亭外雨纷纷,谁是归人说不准。
宣昶洗完茶具,走出来见他有点恍惚,没来得及询问。
姜焕盯他的眉眼,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刻意带些轻挑。
“陪我跳舞。”
这晚月色算不得姣洁,但院子里有灯,照得地面青石板上也是薄薄一层白。
竹子和花木的影子稀疏投映在墙和地上,显得这个夜更静谧。
宣昶站了站,还是把手放在他手里。
姜焕揽住他的腰,不是交际舞,甚至不算跳舞。没有舞步,宣昶不必跳女步,就象被姜焕环住腰摇晃。
他反手抱住姜焕的背。姜焕没把耳机分给他,所以他听不到。
歌还在唱,“……这人间苦什麽,怕不能遇见你……这世界有点假,可我莫名爱上他……”
姜焕手臂收紧,背本来就绷紧,宣昶想问他怎么了,姜焕直接把下巴靠在他肩上。
他们身高差不多,姜焕这麽靠着他。
肩上有他头的重量,宣昶一下下抚他的后颈,T恤领口外温热的皮肤。
这天晚上,他们的影子也被映在地面,静止的影子中唯一摇晃的,又被慢慢踩过。
姜焕听着,有些歌词很模糊,有些歌词,在这座城市这样的一个晚上,却意外清淅。
“……不管是谁啊躲不过,还是情而已……你问我啊怕什麽,怕不能遇见你。是否你走过了我身边,恍恍惑惑一瞬间……”
到那首歌过了,姜焕还抱着宣昶。
死也不放手,这姿势蛮横又依赖。姜焕从没对他表现过这样的依赖,仿佛在这晚,有什麽东西叫姜焕终于快要承担不住了。
宣昶任他抱,不问你要抱到什麽时候,天荒地老也由得他。
灯光让整个院子里象积了一层水,歌声也让姜焕如在水中。
姜焕却在想,你本来可以不经过我,可以与我擦肩而过。
他和宣昶的相遇来得太偶然,一周的进展等于别人三年,他既不瞎也不傻,宣昶没有理由地对他好,他还可以说服自己,这是一见钟情。那麽宣昶的两个晚辈出现,他再没任何藉口。
程斯思问姜焕为什麽不直接问正主,他说小孩子懂什麽。
他们不懂自欺欺人这四个字。不问宣昶“我就那麽象你前男友”,因为姜焕不敢。
他知道,一旦问了,就是万劫不复,被宣昶亲口宣判死刑。
这晚跳完舞,姜焕松手。
再看时间已经过了九点。
宣昶去淋浴,姜焕听着浴室水声,干脆推开门。
浴室有淋浴和浴缸,只是浴缸还没用过几次。门没有锁,姜焕靠在门口,看淋浴房里的人影,上去拉开玻璃门。
顿时热雾扑面,等到蒙胧白雾散了一半,他才看清宣昶。
本来肤色就白,热水一冲,微微泛红,被水淋湿的眉睫鬓发更是颜色浓了一层,如墨笔描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