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流
而今林道安来到常府，告知了阚白晴他的来意，阚白晴顿时就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
她既然要和常绍祺的长子常嘉穆争家产，自然不会给常绍祺的原配娘家留下任何话柄。
而补贴自己和前一个丈夫生的儿子，这种事，绝对是值得常嘉穆舅家大书特书的。
故而阚白晴脸上露出了为难地神色，她愧疚地对林道安说道：“我虽然嫁给了嘉许他爹，但是家中的银钱，全掌管在前头那人留下的老仆那里，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银钱……”
这自然不是什么实话，事实上，阚白晴刚嫁进来时的确如此，但阚白晴显然不是个能容忍仆妇踩在自己头上的人，早就从那老仆手中抢到了一部分管家权。
虽然林道安像她借的钱还没有她的一根簪子贵，而且也约定了三年之内一定会归还，但为了不留人话柄，阚白晴还是拒绝了林道安。
而听到阚白晴的话，林道安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依旧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失望。
是的，阚白晴就是这样一个人。
就算在过去，阚白晴还没有嫁给常绍祺时，又或者嫁给了常绍祺，却还没有生下常嘉许时，她为林道安争取读书的权利，却也从来不肯自己出钱，而且强迫林常给林道安出钱。
她就是这样一个不肯吃亏的人。
而如今，有了常嘉许，林道安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她便更不用为林道安争取读书的权利了。
这时，一个只有七八岁的男童兴奋地跑了进来。
“娘、娘！快看，这是我画的画！”常嘉许献宝似的将手里的涂鸦献给了阚白晴。
“真不愧是嘉许，画得真好！”虽然常嘉许画的画完全认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但阚白晴还是笑着夸赞道。
得到阚白晴的夸赞，常嘉许更加高兴了，他不禁微微挺起了胸脯，看上去有些骄傲。
而见到这其乐融融的一幕，林道安心中有些酸涩。
无论是在父亲这里，还是母亲这里，他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夸赞，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亲近。
仿佛无论在哪一方，他都是一个外人。
不过虽然心中感到酸涩，但当常嘉许带着好奇的目光朝他望来时，林道安还是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
不管怎样，能见到常嘉许，他心中还是很高兴的。
这就是他的弟弟吗？又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娘，他是谁？”常嘉许好奇地对阚白晴问道，他看向林道安的眼里满是陌生。
这也难怪，小孩子的记性本就不好，更何况常嘉许与林道安多年未见，早就不记得林道安的样子了，没有认出来，也是正常。
林道安虽然有些失落，却也并不在意，正要开口表明自己的身份，不料此刻却听到了阚白晴的话，顿时僵在了原地。
却原来，是阚白晴在林道安开口前抢先出了声：
“他是娘家里的一个亲戚罢了。”
阚白晴不给林道安开口的机会，笑着对常嘉许说道。
亲戚……
原来用“亲戚”两个词，便能概括他们的所有关系了……
林道安的一腔孺慕之情，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过去如此，如今亦然。
看到常嘉许懵懂陌生的眼神，林道安心中便突然醒悟，恐怕常嘉许，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根本就不知道有自己这个哥哥吧。
他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只是看到常嘉许投来的目光时，他还是将这一丝苦涩掩饰了下去，给了常嘉许一个温柔的笑。
“你是我娘家里的亲戚吗？”
“那你是我的表哥吗？”
“为什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常嘉许却对林道安这个新出炉的远方亲戚很是好奇，毕竟从小到大，他只见过他父亲家的亲戚，还没有见到过他母亲家的亲戚。
于是他叽叽喳喳地拉着林道安问各种问题。
见状，阚白晴又忍不住皱起了眉。
显然，她并不乐意看到常嘉许与林道安太过亲近。
毕竟林道安每次出现在这里，就是在常家众人面前不断提醒着她的过去。
于是她笑着，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嘉许，别忘了，你还得继续去学画呢！”
常家家底殷实，自然不会像林家一样，只让子弟死读书，琴棋书画，都会让自家子弟涉猎。
而听到母亲的话，想起自己的任务，常嘉许忍不住撇撇嘴，最后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
“道安，”阚白晴笑着看向林道安，有些为难道，“嘉许的大哥快要回来了，你若是待在这里……”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道安自然不会让她为难，于是识趣地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离开了。”
然而阚白晴脸上为难的神色并没有消失：“道安，你知道，嘉许的大哥向来讨厌我这个继母，若是以后让他在常家看到你，恐怕会来为难你……”
林苏自然知道她的未竟之语，于是勉强笑着说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来了。”
阚白晴：“唉，你这孩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脸上又露出忧郁的神色，亲切地拉着林道安的手说道：“都怪娘没用……好在道安你一向懂事，让我少为难了许多……”
林道安只给她一个勉强的笑容。
从堂屋里离开，林道安在路上遇到了阚白晴的继子，常嘉穆。
见到林道安，常嘉穆只冷冷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随后就像见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看都不看他一眼，目中无人地从他身边经过。
当然，有这待遇的也不只有林道安一人，阚白晴、常绍祺、常嘉许，乃至和他们亲近的下人，都是这个待遇。
虽然遭遇了冷待，林道安却低着头，一言不发，事实上，他此刻心中，尽然是被常嘉穆看出的羞愧。
常绍祺和阚白晴对他们的行为并不感到愧怍，但林道安却不一样，每次在常嘉穆这个纯粹的受害者面前，他都直不起背脊。
虽然气死常嘉穆母亲的，并不是自己的阚白晴，但阚白晴的确在常嘉穆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就和常绍祺有了来往。
而自己，更是他们私下往来的借口。
这让林道安心中十分羞愧。
向阚白晴借钱求学的目的没有达到，还再一次直面了阚白晴对幼子的爱护，和对自己的无情，一直想要关心的、血脉相连的弟弟，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兄长，还遇到了他不敢面对的常嘉穆……这一天，对林道安来说，实在是难捱的一天。
就这样，林道安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常家，脚步沉重地回到了家中。
在路上，遇到需要他帮助的人时，他也从不吝于施以援手，包括几个扛着重物的老叟、迷路的孩子，还有一个不小心摔了一跤的老妇人。
而林苏依旧坐在屋顶上，默默关注着林道安。
一个仁厚的、懦弱的，渴求亲人的爱，却从未被亲人爱过的可怜人。
第405章 镜影大世界
事实上, 林苏对自己此刻的心态感到惊异。
看到“林道安”的经历，他心中并没有同情，也没有鄙夷, 没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更没有感同身受……他的内心十分平淡，哪怕眼前的“林道安”，算得上是另一个自己。
林道安脚步沉重地回到了家, 又得到了父亲的责骂。
林常得知林道安又去了常家见阚白晴后, 立即大发雷霆，在他眼里, 阚白晴无疑是他人生中的耻辱。
����当然，阚白晴的儿子，林道安也是。
一夜未眠，林道安双眼浮肿地拿着抄好的书，前往书铺。
郭叔看到林道安这副样子，也是一惊。
“道安，你这是怎么了？”郭叔关心地问道。
“没、没事。”林道安勉强笑了笑，回道。
拿着抄书的银钱，林道安犹豫了一会儿, 还是鼓起勇气冲郭叔问道：
“郭叔，那个，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我一定会还的！”
听到这话, 郭叔有些讶异，毕竟自他认识林道安以来, 无论他过得多苦, 都没有朝他开口要过钱。
郭叔细细询问下, 林道安便把前因后果告知给他。
“原来如此, ”郭叔摸了摸山羊胡，笑道，“我还以为你出什么大事了呢，原来是为了求学啊！”
“这可是好事！”
没有太多犹豫，郭叔就借了林道安前往郸周县的路费。
“郭叔，真的、真的太谢谢你了……”林道安几乎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激之情。
然而虽然有了路费，当林道安想要离开西原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首先，他还要过林常这一关。
林道安请出了自己在私塾的夫子，又托人前往郡城，给兄长带了口信。
对于教导过长子、又将长子举荐到郡学的夫子，林常向来十分尊敬。
虽然说“父母在，不远游”，但在长子远游在外的情况下，却不让次子出去，这显然无法让人信服。
然而在夫子面前，林常喏喏称是，但等夫子离开后，他却暴跳如雷。
“我就知道，你和你娘一样，都是养不熟的东西！”
等收到了长子托人从郡城送来的口信，林常的气才消了许多，勉强答应林道安前往郸周县求学。
就这样，怀着对未来的期许，林道安出发了。
然后他死在了路上。
……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林苏震惊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发展和急转直下的事态，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林道安”，怎么突然就死了？！
话要从林道安离开西原县开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