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牧白
缪缪:“是太阳花,也是太阳。”
缪缪从桌角的蜡笔盒中抽出一根黄色的蜡笔又补了几笔,“我很喜欢太阳花,我觉得太阳花就是太阳。”
百里辛看着缪缪手里的画笔,又看看缪缪笔下的太阳花,问了缪缪一个十分随意的问题:“缪缪很喜欢画画吗?”
缪缪:“是的,我喜欢画画。”
“你看这里。”缪缪向前翻了几页,翻到了一张被太阳花填满的画中,在画面的正中央,站着一个带着大大遮阳帽的小女孩,小女孩有着金色的卷发,翠绿的眼眸,虽然脸不像,但能够看得出画的是缪缪。
“这个地方我没有去过哦。”缪缪眼神中露出向往,她抚摸着这张画纸的边缘,“我只看过这张画的照片,这个地方现实中是存在的,是在一座很远的城市里。”
“但当我画完这张画,我就去到了那里。”
百里辛一张一张慢慢翻着缪缪画过的画,无一例外都是颜色鲜艳干净的风景画,只是风景中永远都有那么一到两个人。
在缪缪的笔下,似乎没有乌云,没有暴雨,就算下了雨,也是丝丝缕缕缠绵的春雨。
太阳永远是金灿灿的,花朵永远开得正盛,鸟儿永远是振翅高飞,草地永远是苍翠欲滴的。
在她的笔下永远都是朝气蓬勃的画面。
就像她刚才自己说的那样“画到哪儿,就去了哪儿”,这是她的寄托。
她的寄托充满了色彩,但现实中,她的生命正在快速褪色。
梦幻的世界的确让人流连忘返,但终归是要回归现实的,不管有多无法接受,但那才是生活真正的底色。
“缪缪。”百里辛低头看向缪缪,“我这里还放着你的一幅画。”
小女孩疑惑地抬起头,“什么画?”
百里辛从背包中取出那张皱巴巴的画纸,放在书桌上小心摊开。
白纸的中间色彩因为晕色已经模糊不看,但还是可以隐约辨认出画中央画的是一只金色鱼尾的美人鱼。
“这是你带进来的画,你应该还记得吧?”
小女孩低下头,呆呆看着那张模糊凌乱的画,刚才还兴致勃勃的脸上现在已经变得十分破碎,好像一碰就会碎掉的玻璃娃娃。
“我这几天,其实一直在想一件事情,缪缪。”
小女孩有些木讷地抬起头,失神问道:“什么事情?”
“上次在皇宫天空的时候,我曾经无意间进入了你的记忆。无意冒犯,通过你的记忆,我看到了很多隐秘的过往。”
百里辛和银发巫师对视一眼,银发巫师从角落里抽出了两个椅子,递给百里辛一个。
青年耸耸肩,接过一个椅子坐下。他沉吟两秒,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开口,“当时我就有一个疑惑,如果我是通过你的记忆看到的那个画面,为什么你自己看不到的东西,我也能看到呢。”
缪缪:“什么意思?”
百里辛:“就比如说,你在书房中,是看不到书房外爸爸和后妈的对话的吧?”
缪缪咬着唇角想了想,然后点头,“是的,看不到。”
百里辛:“但是我看到了。”
“而且我现在再回想那时候的视角。”百里辛单手捏着下巴,他一边思考,一边慢慢回忆那时候的画面,“似乎并不是通过你的视角,而是通过其他人视角。”
缪缪还没出现在她妈妈的病房中,他却能看到那些人的争执。
缪缪躲在书房里,他却能看到缪缪父亲和后妈的背叛对话。
缪缪自己缩在角落舔舐伤口,他却能跟在混混男生身后看到男生和大女儿的对话。
当时他迫切地想要了解缪缪的过往,却忽略了这一点。现在想想,这个明显是上帝视角,或者说是“某人”的特殊视角。
缪缪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本来就有些发白的小脸更是泛了白,“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身边有鬼吗?”
一个看不见的鬼魂,一直在暗中观察监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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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间。
【艹,兄弟们,我建议辛神转行讲鬼故事,我鸡皮疙瘩出来了。】
【你以为就你出来了吗?不得不说,这只是脑补一下就有点吓人了。】
【童话故事瞬间变鬼怪灵异故事?这个转折舒适让我想不到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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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辛扫了缪缪一眼,也带着一种疑惑的语气缓缓开口道:“你再想想,当时你过马路时的那辆车,明明快要撞上你了,就好像忽然受到了什么灵异的力量让它偏离的航线,才让它撞到了电线杆而没有撞到你。”
“还有最后那次你失足掉进海水里,后来你虽然是被赶来的家人带走的,但你在掉下海水之后一没有被冲走,二没有沉下去,反而是被浪送上了岸。”
“我当时观察过,那个浪来的也挺奇怪的,就像在海里拐了个弯,就为了把你送上来一样。”
“是不是挺怪的?就像一直有一个人在身边保护你。”
缪缪一开始没听明白百里辛是什么意思,越往后听,听的也越来越明白。
她皱起眉头看着桌子上铺着的那张破败画纸,模糊的色彩中,她还能看到上面的美人鱼在隐隐约约冲着她笑。
“你是说,我妈妈并没有离开我,她的灵魂一直在我身边守护着我?”
百里辛眼眸深沉:“我觉得很有可能。”
缪缪眼神有几秒的飘忽,她视线左移,看到左边画纸上那个漂亮风景中手拉着手的母亲。
一张是精致完美的厚厚画纸,一张是残破破烂的碎画纸。
一个是颜色清晰鲜艳,一个是色彩模糊。
两个母亲同时看向缪缪,似乎在朝着缪缪发出灵魂拷问。
缪缪脑壳疼了起来,她有些痛苦地揉了揉额头,眸光垂下盯着自己的毛绒拖鞋,却不敢抬头去看百里辛。
“其实我想在你的心目中已经有答案了。”百里辛小心翼翼地去试探缪缪的底线在哪里,“一个是梦里虚假母亲,一个是现实中的真实母亲,就看你怎么选了。”
缪缪一直低着头,许久才用蚊蝇一样细小的声音道,“为什么一直这样逼我?”
“我在这里很快乐。”
“妈妈她就是真妈妈,怎么会是假的?”
大地忽然震动了两下,随着大地的震荡,一道巨大的闪电从天空直直劈下。那道闪电又大又亮,好像要将天空劈开一样。
卧室的房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希海小姐扯下围裙一把将缪缪抱在怀里,眼神犀利地扫过百里辛,“你话太多了,出去。”
百里辛耸耸肩,和银发巫师一块跟在希海小姐和缪缪身后走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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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间。
【淦,我都快憋死了,这个缪缪怎么这么傻,她怎么就不清醒呢?太可恶了。】
【如果所有的人都是意志坚定的,就没有心理疾病这一说了,而且就算意志再坚定的人,也有意志薄弱的时候。你不能用你健全时候的视角去评判一个心灵受挫的病人。】
【可是真的好憋屈啊,熊孩子打一顿就好了。】
【救命啊,我听到了啥,她这也不是熊孩子啊。】
【怎么不是熊孩子?小小年纪不学好,更别人打架斗殴,也不是什么好孩子吧?】
【卧槽,你他妈键盘侠吧?她是故意打架斗殴的吗?是她想的吗?知道狗什么时候会叫吗?你以为狗叫都是为了攻击敌人吗?不是啊,狗叫很多时候是为了以攻为守。她打架也是为了用一种凶悍来保护自己吧?】
【我不管,为什么这次的辛神不能像以前一样直接横扫千军?】
【以攻为守这个的确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在所有的疾病中,除了那种绝症,心理疾病可以说是最难治疗的一种,稍有不慎就会让病人的病情更加严重。因为每个病人情况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心理建设强一点,有的人心理建设弱一点,现在缪缪看似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现在其实是她最脆弱的时候。】
【你们别忘了,她在上一次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里都是假的,按理说她已经清醒过来了,但她在清醒的时候还是假装一切都是真的。这就意味着她极其不愿意接受现实。她脆弱的心灵在真和假中间摇摇欲坠,稍稍一碰就有可能崩溃。我反而觉得辛神这次的处理没什么问题。】
【但要不是缪缪这么矫情,压根就不会有这个童话世界副本,说到底还是她的问题。】
【嘿,我这个暴脾气。你这还真是“受害者有罪论”呀,这是她想的吗?人家说不定就想做个梦而已,结果咱们游戏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非要自己进入人家的幻想世界。她想这样吗?真要说的话还是咱们强行闯入了人家的领地呢。辛神这次这么憋屈,我还真不觉得他崩人设,反而就是应该这样。这本来就是人家的地盘啊,你也不能因为想在人家地盘里找出个苍蝇,就要蛮横地把人家地盘给掀翻了吧?这和强盗又有什么区别?】
【哎,好兄弟们,怎么还打起来了,别打架别打架。】
【谁跟他打架了,他都不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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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缪脸色苍白地缩在希海小姐的怀里,希海小姐一边小心安抚着缪缪,一边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又一道闪电劈下来,以幽蓝色的光柱为中心,向两边分出了无数密密麻麻的蛛网蓝色碎光,一眼看过去,好像天空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妈妈,我好困。”缪缪抱着希海小姐,将头迈进希海小姐的怀里,希海小姐只是默默安抚地拍打着缪缪的后背,在缪缪看不到的地方,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向百里辛和银发巫师。
“困了就睡,妈妈一直在这里陪你。”希海小姐拍打着缪缪的后背,声音中带着人鱼特有的蛊惑。
缪缪很快就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天边那一道道诡异的闪电随着缪缪的安静也停了下来。
确定缪缪睡着了,希海小姐才抱着缪缪冷冷看着面前这两个不速之客,“你们是打算逼死这个孩子吗?”
百里辛:“我只是想救她,你呢,又做了什么?”
希海小姐:“你这叫救她?她本来就精神崩溃,我在她身边后她才好了很多,她既然不想活了,那就让她带着幸福和快乐死去,不好吗?你把她叫醒,她就一定能活吗?说不定她会变成植物人,说不定她醒来后痛苦几天接着又死掉了。”
百里辛:“不叫醒她,她一定会死。叫醒她,她起码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希海小姐:“可她是想死的啊,她既然想死,你们为什么要拦着她?你们才是害她的那个人,我才是帮她的那个人。”
“她没有想死吧?”百里辛视线落在缪缪微微战栗的浓密睫毛上,“她只是想妈妈了。”
“而你才是那个该死的人,你利用了她记忆中最脆弱的地方,想要把她拽进死亡的深渊。”
希海小姐轻轻拍打着缪缪的后背,她沉默两秒,嘴角忽然扯起来,两只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整张脸构成了一个诡异的微笑:“那又怎么样?我本来就是要送她去死的。你能拿我怎么样?你就算知道也没什么办法,这孩子孝顺地很,一点都看不得她妈妈受委屈。是不是很生气?有本事来打我呀。”
银发巫师表情顿时一黑,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从他的脚底下也滋生出了无数寒冰。
希海小姐并不害怕,甚至还笑出了声。她声音都这么大了,怀里的缪缪依旧睡得香甜,甚至像昏死过去一样。
百里辛拽了拽银发巫师的大宽袖子,上下打量着这个已经不加掩饰的美人鱼,“我们还能在这个世界待几天?”
希海小姐朝着外面扫了一眼:“按照现在的褪色速度,也就这一晚了吧,过了今晚,我就可以和你们说拜拜了。”
“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吗?”百里辛叹了一声,拉着银发巫师坐在沙发上。银发巫师表情有些许变化,但还是跟着坐了下去,只是可能是跟百里辛有什么隔阂,两人中间还留出一个很大的空间。
“你真的很厉害,也很聪明。”百里辛看向早已经胜券在握的希海小姐,“你是我见过的对手中最聪明的一个,可以说把我耍得团团转了。如果我们不是敌人,或许还能成为不错的朋友,毕竟像我们这样聪明的人也没有多少。”
希海小姐警惕地上下打量着百里辛:“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百里辛耸耸肩,身体完全放松,就连表情都是那么纯良无辜,“我这次是真的没辙了,就像你说的,不管我用什么办法,都不如你成为缪缪的母亲这一招有杀伤力。你早就在一开始就掌握了主动权,我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