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晒豆酱
这样就算再有急刹车都不会磕到鼻子了。金丞收拢双腿,享受着片刻的幸福。他和江言现在就是一个人了,他可以让江言骑摩托车带他一起走下去。
结果到了医院门口,金丞再一次退缩了。
“你去拿血检报告和诊断吧,我在外头等着。”金丞看向了麦当劳,“我在店里等着你。”
江言二话不说,拉着他往门诊大厅走。
门诊有座椅,江言还是老一套,先消毒再让他坐下,然后拿出笔记本:[就在这里坐着,不许乱走。]
“嗯嗯嗯,我不乱走。”金丞立即坐好,又用手语比了个“谢谢”。
“如果你乱走了,我真的会很生气,我会把你扔在医院里,我绝对不会再找你第二次。”江言怕他跑了,把这句分量很重的话写在笔记本上。
金丞被他的话吓到,连连点头:“不乱走不乱走,我就在这里!”
“明白就好。”江言把笔记本塞给他,把两个头盔放在他身边,转身马不停蹄跑去了血检报告区。金丞的就诊卡塞进机器里,扫了一下条形码,窗口吐出一张热乎乎的纸。
江言看都不看,再奔向昨天去过的血液科。血检报告上也有条形码,仍旧是扫一下,机器就把金丞的就诊排序打在大屏幕上,下一个就是他。而整个流程江言都没有问过护士,他已经太熟悉医院了。
等待的几分钟里,他才看向那张纸。
看了也没用,完全看不懂。
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指标,金丞的血液被量化,从一滴液体变成了数据图,可以衡量万物。江言如坐针毡,矛盾不已,又想时间快点儿赶紧到,又想千万别千万别,前面的病人可以再看一会儿。
可时间总会到,金丞的名字被提了上去,被大屏幕的喇叭喊了出来。
江言深吸气,拿着一张决策性的纸进入问诊室,还是昨天的那位医生。医生也没问病人来没来,他们见过得太多了,很多时候病人都不敢进,在外面等着。
“你先坐吧,我看看。”医生把报告接过去。
江言没坐下,他坐不住。
这几分钟,比他在韩国等待审议组判定他的里合腿合不合格还要漫长。
“有结果了么?”他战战兢兢地问。
“有,从数据上看,确实是血友病。”医生说。
江言一屁股坐下了。
“但是不幸中的万幸,病人是假性血友病,他的家族应该有血液病这方面的缺陷基因,这个是肯定的。”医生也松了一口气,他最不希望看到病人和病人家属绝望,他希望自己的话能带给他们希望,“万幸,万幸。”
江言愣住一下,用一只手捂住了上半脸,万幸。
第141章 疑似叶合正
都说医院里容纳了全天下的酸甜苦辣, 也是许愿最多的地方。江言聆听不到别人的心愿,但却把自己的心愿听了个一清二楚。
人世间最动听的莫过于“万幸”。
医院里最幸运的莫过于“虚惊一场”。
长时间的压抑在他的舌尖上榨汁,挤完了一个又一个的青柠檬。酸意从舌根而起, 直达鼻腔,恨不得把泪腺连根拔起, 冲到天灵盖上去。他像参加了一次又一次的蹦极,由高空坠落, 在最后落地的前一秒被绳索拉住,拎回了人间。
王医生暂时没有开口, 任由他发泄情绪。
等待确诊的时间不仅是判决, 对病人和家属而言都是思想上的凌迟, 吞没他们的生命力和求生欲.望。在病房里, 逃避是最常见的,人在生老病死面前有着本能的恐惧感。
确确实实是难为他了。王医生打量着这个穿骑行外套的青年,感觉他也就是20岁出头吧。让他过早承受这一切, 确实是辛苦他。
“真的……真的么?”不一会儿,江言擦了一把眼睛问。他不喜欢假的东西,喜欢真诚, 但刚才医生嘴里说出来的那个“假”打破了他的世界观。
“确确实实是假性血友病。”医生再次给出答复, “假性血友病的主要原因是血管壁的异常, 导致血液不能正常凝固。出血倾向较轻,大多数患者在生活中不会有明显的出血症状。但是一旦他们上了手术台, 比方说外科手术、产科手术, 也会有不易控制的出血。主要根据凝血因子XI的检测判断, 遗传模式更是多样,极可能表现为这个……家族聚集。如果他还有家属,我建议也做一下血检。”
医生问完看了一眼他:“不少假性血友病患者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有问题, 还以为只是皮肤脆。”
江言擦了擦眼睛:“好,我回去问问他。那需要怎么治疗?他……”
“假性和真性经常会误判,你放心,病人的状况并不严重,他不需要治疗,只需要好好休息。”王医生说。
江言找回力气,重新站了起来:“他不需要打针住院么?您不用考虑我们的经济问题。”
王医生笑着摇头:“假性血友病患者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出现无自发的出血倾向。真血友病患者,哪怕什么都不干,只是安安静静坐着,也有可能自发性出血。”
江言低下头回忆,金丞的脚确实是板材弄伤的,针眼是抽血抽的,鼻血是场上打的。“可是他昨天晚上又流鼻血了,这不算是自发性么?”
“鼻血,哪怕不是血液病,只是鼻炎、用力过度、血管脆弱,都有可能自己流出来。你再想想,中医所说的上火是不是也会引发鼻血?”医生并不是非要劝,而是报告上的数值一目了然,“假性血友病的出血风险较低,很少需要输血和现有的凝血因子替代疗法。但如果是真性,出血频率会很高,很危险,要定期接受凝血因子替代治疗以预防出血。”
“好的,好的,谢谢您。那就是回家好好休息,对吧?”江言眼前仿佛开了一层滤镜,世界亮了一层。
“好好休息,保持良好心情,如果你们有时间又有经济能力,建议每年来血检一回,这样心里也放心。饮食上注重营养搭配。”王医生把血检报告还给他,“但是注意不要有外伤啊,他如果被尖锐的利器伤害,凝血时间比普通人长好几倍。”
“谢谢,谢谢您。”江言拿过那张报告,刚才还觉得它是催命符,现在变成了幸运兑换券。他给医生鞠了一躬,再次离开了问诊室,脚下轻飘如踩云朵,不知道怎么样下了楼,转了弯。
假的。
假的!
江言脑海里反反复复滚动着这两个大字,他都快爱上这两个大字了。路过拐角窗口时,冬天的阳光和他打了个招呼,像一只大手穿透玻璃,在他的眼皮上轻轻摸了一下。
江言闭上眼睛,透过这层薄薄的眼皮和皮肤上天然的红血丝,让阳光热热地敷了几秒。
门诊大厅里人来人往,江言找回刚才的位置,一眼看到金丞小心翼翼地贴着椅背站着,整个人都要和椅子融为一体。而刚才他的座位上已经换成了一个老人。
一看到江言,金丞就连连摆手:“我没有乱动,我还在原地呢!”
江言哭笑不得。
金丞朝他走过去,背着包,拎着头盔,捏着银行卡:“现在我去哪儿啊?是不是先去领针剂,然后去注射室……”
他也在网上查了流程,确诊后主治医生就会开凝血因子的单子,越快越好。为了确保注射后没有副作用,有一些非常严重的病人还需要留院察看。如果他耽误时间太久,说不定还要进行全身检查,不放过内脏器官和血管的出血点。
可是江言却没有那么着急了,眼睛像是哭过。
金丞脑袋里嗡嗡作响,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憋着的眼泪这会儿不受控制地喷出来:“我是不是晚了?救不了了?我有钱啊。”
生死的考验最终还是没能放过他,逃避的困境绕了个圈还是回到起点。金丞尝到了拖延的苦果,他确实不懂怎么解决问题,等问题逼到面前给他一个嘴巴才不得不认命。现在好了,这是晚期了吧?血检结果一定没救了。
“你哭什么啊。”江言见他哭了,就和见到他在大雪地里掉头就跑差不多,先是一愣。可金丞听不见,低头抹眼泪,江言赶紧拍拍他脑袋:“你看我!你看我!”
金丞哭得看不清楚东西。
江言对着他鸡同鸭讲了片刻,最后拿起手机给他打字:[回家。]
他扳着金丞的脸给他看,金丞看了两个字之后哭更凄惨:“医生是不是说我回家等死?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了……”
这脑回路……江言的头顶又像烟囱一样滚滚冒烟,再次快速打字:[假性血友病,没事!]
“我不想死,我还没打够比赛呢,我……”金丞放任自己说出最大的恐惧,声音和哭声混杂,“我……啊?”
声音和哭声同时停下。
“假的,懂么?假的!”江言用手指给他比叉,用最大的口型说,“假,假,看懂了么?”
假,假?金丞是先看到了字,才能识别他的唇语,泪水都被吓回去了,泪珠子还在他惨白的脸蛋上挂着,下眼睑挂着。
江言再次打字:[假的不用治疗,回去休息。]
“啊?”金丞浑身发热。
像冻了很久之后进了暖房子,靠住了一面墙,墙都是热的。像冻了很久的手指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水,手指痒痒的。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江言,江言把血检报告晃了晃,再次手指比叉:“假的,回家!”
“回家?回家!”金丞脑袋里的嗡嗡变成了轰隆,揪着江言的袖口掉头就跑!
回家,回家!他看懂了!先不管什么真的假的,医生说不用治疗,让他回家!谁要在医院里,他才不要!他要回家!
金丞的状态一改平常,低迷消沉从他身上消失了,新鲜和活力重新注入。他拉着江言闷头跑,阳光也好,风声也好,寒冷也好,组成了他眼中最为美好的世界!一个新世界!
自己是假性!自己真的不用死了!
跑着跑着他又想哭,想妈妈想小舅舅想金启星,一边跑一边哇哇地哭,行为能力开始退行,坐在路边的横椅上嚎啕。路过的行人纷纷投来同情目光,这旁边就是医院,一切不言而喻。
江言一边给他递纸巾,一边给白队打电话。
白洋和陶文昌都知道今早出结果,两个人猫着呢,谁也不敢主动问。
“喂,白队,我们从医院出来了!”江言也没控制住语调。
白洋一下子就放心了,手指放松地捏着手机。江言这个语调整体向上,看来是好消息。“医生怎么说的?”
“假性血友病,和真的不一样,两种病差别特别大。他可以回家了。”江言刚说完手机就被金丞夺走,金丞虽然听不到,但语音通话的联系人看得清楚,哭喊着说:“白队,我好像能活着了。”
“傻瓜……”这话听得白洋心里发酸。
“白队,我真的,我好像真的可以不死了!”金丞边哭边笑。
“你别喊了。”江言把手机拿回来,“白队,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了,你有时间就过来吧,一起吃饭。”
“好。”白洋笑着。
金丞这一哭就哭了好久,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哭得都有人上来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助了。江言相信他要是在金丞面前支一个二维码,一定有人扫钱给他。
好在身上有面霜,江言给他擦了脸涂了油,再回去找摩托车。回家一路金丞搂得紧紧的,摩托车停下时他控制不住地打开护目镜,让充满生机的风吹进他头盔里。
甚至想要和一起停下来的电瓶车主说几句话,告诉他们好消息。
回家之后,金丞哭多了,眼睛一下子就累了,想睡觉。
“我想睡觉。”金丞将双手合十,放在耳边,做了个睡觉的手语。
“你赶紧去睡,不然我真怕你又发疯。快去快去。”江言将他往卧室推。
“等等,等等。”金丞嗖地转过身,“你不会偷偷走掉吧?我现在虽然不会死,但耳朵还听不见,是病人,你不会把我扔在这里吧?”
“对,我特别想扔,你赶紧去睡,睡着了我就走。”江言给他指了指床,“去睡觉。”
金丞盯着他的脸:“你不走吧?”
江言又给他指了一下床。
“那我去睡了。”金丞猝不及防地抱了他一下,不断地给江言比着手语,“谢谢,谢谢,谢谢,你是大好人,你会好人有好报,你将来比赛必夺冠。”
有好报?我都快被你报应掉半条命了。江言给他拉好窗帘,半关上房门,自己也累了。
他也睡了一会儿,睡醒后就听到客厅有响声。江言惊慌地去看,家里有一个听不见的人什么都不放心。那声音果然是金丞发出,电脑放在茶几上放着视频,金丞盘腿坐在沙发上,认认真真地学着手语。
“我要。”金丞边比划边轻声说,“比赛。”
视频里的女老师两只手比着大拇指,两只手上下竖移,像争高低。
“我要,比赛。”金丞的手也跟着竖移,学了几次后才看到江言站在后头。
“你干嘛?”江言揉揉眼睛,金丞居然主动学习手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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