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夕林
路宴久说的没错,这种坠落确实比那个时候的刺激多了。
双脚接触地面后,过了将近半分钟,池殊的心跳才从刚才失重的刺激感缓和下来,他发现自己有些迷恋这种感觉,毫无防护措施的身体自高空一路下坠,肾上腺素飙升,速度在重力的作用下濒临最大值,触底的前一刻,他仿佛真正触摸到了死亡。
“看来你适合玩蹦极。”路宴久打量着他的神色,道,“等回到现实了,我们可以开着直升机到海上,从上千米的高空往下跳,你也可以多叫几个朋友一起来玩。”
池殊觉得这个提议挺对他胃口,于是应下了,但隐隐的,有种在立flag的微妙危险感。
“喂,半场开香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莉莉丝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传来,陈延也跟着她一起下来了,“先解决那几个麻烦再说吧。”
他们此刻已经到达了地下八十一层,这里的温度比其余层都要高,红外灯布设在通道的四面八方,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血般猩红,而在他们的不远处,黑压压的异种无声徘徊,阴冷的复目在灯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让这一层看着犹如怪物的巢穴。
陈延和路宴久一左一右迎了上去,刀芒与扑克交织,宛如奏响杀戮的舞曲,莉莉丝懒懒打了个哈欠,扬着下巴,横眸扫了池殊一眼:“你现在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你只需要跟在本社长的身后就好了。”
她迈着嚣张的步伐往前,所到之处,周围的怪物被无形的力量给操控,停下攻击的动作,迷茫地在原地徘徊,而后被少女一个响指炸成血花。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通道的最中央,四面八方是数不尽的异种的尸体,血液汇聚成粘稠的河流,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一串鲜红的脚印。
暗红的光在青年的面容上映开深深浅浅的痕迹,他的睫毛仿佛也洇着层秾丽的血色,池殊的视线扫过那一双双异种的眼睛,投向尽头阴影下的深红,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一切似乎太过顺利了。
没有花太多的时间,他们已然侵入负八十一层的最深处,这里热得像一座巨大的反应炉,池殊已经脱掉了外套,上身只穿着单薄的白色短袖,汗水从他的额角沁出,无声滑过被红光映得妖异如血的脸颊。
他的脚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影子。
暗红色的轮廓紧紧贴在青年影子的旁边,被拉折得扭曲、狭长,姿势仿佛要将人整个强硬地圈入怀中,意识到的瞬间,池殊的心脏狠狠一跳。
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跟着他。
他裸露的后颈一阵发麻,汗水浸湿单薄的衣料,勾勒出脊柱与后腰的轮廓。池殊注视着走在前面的三道身影,克制下回头的欲望,眸光缓缓扫过脚边多出的那条人影。
青年走得不快,前面的莉莉丝有些不耐烦了,回过头:“怎么这么慢?你是来下副本的还是来观光的?”
他们的视线短暂地交汇瞬息。
池殊:“我马上来。”
他加快几步走到莉莉丝旁边,心下掠过一抹困惑。
她没有看到自己身后的那个“人”吗?
池殊低头去看自己的影子,那道多出来的身影竟然已经消失了,他回过头,来时的方向已经变成一个暗红色的点,遍布异种尸体的通道在红光下显得阴森而诡谲。
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的手。
那触感冰冷怪异,犹如蛇皮贴上光裸的手背,池殊下意识伸手去捉,但却扑了个空。
墙壁矗立在那里,发出无声的嘲笑。
“怎么了?”莉莉丝问。
池殊:“我身边有东西。”
他的声音引起了最前面两人的注意,三人警觉起来,脚步放轻后,整个通道倏然陷入诡异的寂静,过了将近半分钟,池殊感觉一阵毛骨悚然的凉意从后颈袭来。
有东西在他的身后吹了口气。
阴冷的气息顺着青年汗湿的后颈滑入领口,令他不自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头去看,通道上仍旧空无一人。
最前面的陈延眯了眯眼,视线的尽头,他隐约看到一道黑色的人影,在这片被红光充斥的空间内,显得格外突兀与诡异。
“那里。”他出声提醒。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道影子给吸引,几乎是瞬息的功夫,人影离他们的距离便缩短了一半,那处的红光也随之消失,仿佛被某种恐怖的力量给吞没。
那种熟悉的被窥伺的感觉又来了。
池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低头,在他的脚下,此时此刻竟有三条影子。
肩膀一沉,两只手分别搭在他的身上,冷意顺着那处皮肤侵入身体,余光里,他看到了苍白如死尸的指尖。
青年僵硬地转过头。
他对上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重叠的、阴冷沙哑的男声环绕在池殊的耳边,宛如吐信的毒蛇舔舐过耳膜。
“你为什么只看他,不看‘我们’?”
第165章
男人面庞冷峻锋利, 是带着强烈非人感的俊美,即使是在这样高的温度下,接触他的掌心也干燥而冰冷, 漆黑的眼眸如深渊般幽邃,此刻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如同铁钳桎梏住他的行动, 与此同时,一双游走的手从他的后颈环过来, 背后之人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
那笑声贴着他敏感的耳根, 激起一阵头皮发麻的冷。
怎么还有……
池殊呼吸微窒。
此时此刻, 青年的脚下,黑影绰绰,属于他自己的那道暗红色的影子几乎完全被吞噬, 无数的手指探上他的身体, 柔软的布料被捏出褶皱, 那一刻, 交叠喑哑的男声在池殊的耳边盘旋,含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占有:
“好了, 现在他是属于‘我们’的了。”
池殊试图求助,但刚发出一个音节, 微张的唇便被手掌蒙住, 尽管如此, 前面的三人还是觉察到了异样,转过身来看他。
等等, 那他现在的样子岂不是会被……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 池殊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突然有些后悔刚才发出声音了,然而, 那几人的神色没有丝毫异样,就仿佛他们看不见那些在自己身旁环伺的男人似的。
“你还好吗?”
打量着青年泛着薄红的面容,陈延只当对方是因为热的,汗珠从他的额角、鼻尖渗出,将睫毛都晕得染上水渍,青年盯着他,张了张格外红润的唇,像是想说什么,但在发出声音前,用力摇头。
池殊汗湿的发丝粘在面颊与后颈,他茶色的眼眸在红色的光晕下显出酒液般迷离的色泽,如果凑得极近,才能意识到他此刻的肩膀正细微发着抖,宽松的衣衫下,也有奇怪的阴影隆起。
“这里确实太热了。”路宴久耸耸肩,“这一路过来我们都没看到那只超危级异种的影子,说不定它已经跑到楼上去了。”
莉莉丝扯了下唇角,冷哼:“那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陈延:“再找十分钟吧,没有的话,就到上一层。”
三人交流的时候,池殊正在忍受陌生异样的触碰,他感到对方的下巴搁在自己的肩头,一根暗红色的触手沿着右侧的锁骨滑下来,卷起的尾端拂过他的胸膛,即使隔着衣料,那种奇怪的感觉还是令池殊忍不住绷紧了唇。
“你想‘我们’被他们看见吗?”
男人低沉的声音环绕在他的耳畔,对方明明缀在他的背后,但池殊感到自己下巴被身前一只无形的手给托起,下一刻,波动的空气中浮现出男人面容的轮廓,银白的发丝下,那对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蛇瞳凝成一线。
这个副本里没有了来自系统的监视,对方的动作愈发肆意而大胆,堪称赤裸裸的调情。
池殊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只能发出气音:“……我们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
“错了,是你,而不是我,”[诡兆]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这个人类隐忍的面容,“我不介意有更多的围观者,而你不行。”
池殊和他对视两秒,想到了一个办法。
“是吗?”青年勾起唇角,仿佛毫不顾忌地摊开手臂,仍由自己的衣衫被蹂躏得皱皱巴巴。
他挑起眉梢,语调缓慢,含着些潮湿的哑:“既然你不介意我的身体被更多人看到的话,那我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池殊作势就欲喊人,在发出声音之前,被面色阴冷的诡兆捂住了唇。
青年柔软的唇瓣贴上他的掌心,伴着徐徐呼出的湿热的气息,男人的眼眸愈发深邃,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焦躁在体内腾升。
如果让他的这个样子被那些人看到……
他们也会升起和自己一样的欲望吗?
这个念头犹如肆意蔓延的病毒般沿着他的神经蹿遍体内,扎根进骨血,诡兆的视线冷冷扫了眼这个空间内的其余三个人类,下一秒,更多暗红的触手从青年的脚下喷涌而出。
它们如同猩红的瀑布,或是古树盘亘磅礴的根系,瞬息便将最中央的池殊吞没,空间被拉开一条黑色的巨口,伸出的触手毫不留情地将人拽了进去。
池殊消失后,没过几秒,莉莉丝觉察到了什么,在原地转了一圈,皱眉:“他人呢?”
空荡的长廊上,青年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了。
死寂冰冷的气息无声弥漫。
“他就在附近。”陈延冷声道。
路宴久:“你怎么知道?”
“我跟他的身份是绑定的,我不能离他太远。”陈延的视线扫了眼左上角,像是在查看什么,“他就在我们周围十米内。”
这话一出,三人的神色愈发凝重。
他们脚下的通道是单行的,四面全封闭,根本没有任何能藏人的地方,总不可能是被埋在墙壁后面了吧……
*
池殊能够清晰地看见走廊上三人寻找自己的模样,以及听见他们的声音,但此刻的自己与他们隔了一层透明的膜,他仿佛身处于一个异空间之内,任何画面、声响,都无法被外面的人感知。
而在他的面前,是一座巨型的培养基地。
这里培养的都是同一种东西。
被暴力打碎的玻璃器皿中,乳白的营养液已经干涸,扯断的软管散了一地,犹如交织的巨蟒,闪烁的红灯下,所有仪器的显示屏上都跳出刺目的最高级警报,暗红色的触手盘亘在天花板、墙壁上,黏腻地蠕动,使这里看上去宛如怪物的巢穴。
一只只湿润的眼睛从触手间张开,血色阴冷的虹膜,类兽的竖瞳,犹如掠食者般打量着最中央的青年。
池殊头皮发麻。
最大的培养仓内,是好几个一模一样的男人。
苍白修长的躯体,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容,银色的发丝带着金属般尖锐的质感,漆黑的眼眸宛如深渊,视线从四面八方扫射过来,落在池殊的身上。
除了这些外,培养基里还有一些蠕动的血肉,它们似乎是尚未长成的幼体,伸出的触足打碎了容器,在地上缓慢地爬动。
其中一块来的池殊的脚边,在他不敢置信的注视下,身出类人的四肢和脑袋,撕裂的血肉发出怪异的咕叽声,而后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不断拉长、变大,手指和五官开始变得精细,猩红的皮肤表面犹如绽开的花朵般裂开,露出其下惨白如纸的皮肤。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不断地剥蚀下那些丑陋的血肉,雕琢出人类独有的器官与身躯,血肉的眼窝变得深邃、鼻梁开始挺拔、薄唇浮现轮廓……当最后一块红色的皮肤撕下,男人银白的发丝垂落及颈,他站在青年的面前,借助身高的优势,垂眸盯着他。
池殊:“你……”
他刚吐出一个音节,空间内盘亘的触手仿佛接受到了某种信号,齐齐朝他奔涌而来。
暗红色的肢体交缠重叠,宛如猩红的巨浪,携着势不可挡的恐怖的气息,就欲毫不留情地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给吞没——
池殊听见了无数混乱低沉的呓语。
它们毫不掩饰地诉说着对他的渴望、占有,强烈疯狂的情绪几乎吞噬他的意识,就在他即将被淹没的前一瞬,一道无形强大的力量挡在青年的身前,宛如黑洞一般,将触手、呓语、以及诡兆的分身给吞没殆尽。
池殊的脊背抵着冰冷的空气膜,终于获得了片刻喘息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