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夕林
池殊和薛琅对视一眼,放开铁锹,蹲下身来,一人扶住棺木的一头,齐齐往上用力。
木盖松动,伴着一声巨响,棺盖被打开,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血红的月光下,棺材的内部完完全全的在他们的面前展现。
池殊不禁怔在原地。
他设想过很多种有可能出现的场景,独独没有想到的是,这里面,竟然空无一物。
坟包之下,埋葬着一具空棺。
妻子的尸体去哪里了。
十字架的影子随着月亮缓缓挪动,此刻被他们踩在脚下,仿佛穿透了他们身体,尖端自头颅伸出。
一阵冷风吹过,薛琅打了个哆嗦。
他的视线自空荡的棺木移到了其余的十字架上,它们的表面被月光染成红色,像是守护这里的巨人,沉默地注视着两个入侵者。
“或许……这里所有的棺材,里面都是空的。”
听到薛琅的话,池殊轻轻应了一声,刚想说什么,突然地,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冷意席卷了全身。
他的目光连忙朝四周看去。
枯萎的植物潜伏在不远处墙角的阴影里,鲜红的蔷薇环绕着荒芜的坟地,高大的十字架缄默不语,一切都静悄悄的,却又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违和。
……是错觉吗?
薛琅问:“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
很快,池殊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古堡,也就是那一眼,令他的胸口几近窒息。
他一把抓住薛琅的手臂,头也不回地朝那副被黑布蒙住的画作冲去。
“走,赶紧走!”
薛琅有些不明觉厉地跟上他的脚步,不知道池殊到底发现了什么。
他带来的画像就躺在他们旁边几步远的地方,黑色的布被四角压着,牢牢盖住画面。
池殊一把掀开黑布,看到在风景画的最中央,一名红衣女人的身形越来越大,模糊的五官也越来越清晰。
她的脸庞正露出微笑。
池殊突然收回即将碰到画的手,说:“你来。”
薛琅连忙将手放上画面,触碰的瞬间,一股冷意咬上他的指尖,席卷了全身。
他的眼前彻底陷入了黑暗。
待睁开眼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熟悉的房间,呆愣了半晌,才发现和他一起过来的池殊已经站起了身,走到正对面的画前,注视着它。
那幅画像上的风景已经被女人的肖像给取代。
她的眼睛完全睁开,碧绿色的眼珠像冰冷的湖水,格外鲜红的嘴唇往上勾起,朝他们露出诡异的笑容。
池殊忍不住回忆起在坟地间往后一瞥时看到的那一幕。
古堡那一扇扇灰蒙的窗户被月光照得透亮,血红的玻璃下,其中一扇的背后,正清晰地立着一道人影,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就如昨日他在花园里看到的一样。
但那个时候,他已经能够看清人影的每一处细节。
那是个只余下骷髅身躯和一个头颅的女人。
和他在五楼看到的作画的人一模一样。
猩红的月光照亮她红色的骨头,干枯的脊柱支撑起头颅,女人的双手垂放在两侧,干瘪的衣物套在她的身上,没有五官的脸正静静注视着他。
每一次他们来到花园,这个女人似乎都会来到四楼,看着他们。
……这座花园里,到底有什么值得她在意的东西呢。
肖像上女人的眼睛眨了一下。
霎时,她犹如活过来一般,恶毒的视线死死盯着房间里的两个人,嘴角咧得更大,张开了鲜红的嘴唇,露出粘连着血肉的牙齿。
女人的肩膀缓缓蠕动,脖颈往前倾去,竟是在试图将头一点点从画里伸出来。
她鲜红的指甲扒上了画框的边缘。
薛琅还没来得及平复的心跳瞬间变得更加剧烈,下一刻,便见池殊不怕死的径直走近了那副画。
“你——”
青年掏出了一把形状奇怪的刀。
而后,薛琅就眼睁睁地看着池殊拿着那把刀,一下子就刮掉了画上女人的嘴巴。
刀刮的声音尖锐而刺耳,一块肉泥般的东西被削了下来。
她的头部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冰冷的视线几乎凝为实质,里面怨毒的光芒愈加强烈。
嚓嚓。
池殊干净利落地铲掉了她的眼睛。
薛琅脸上的神色逐渐由不安变成了呆滞。
?
不是,这也行?
这画还能被刮掉的?
很快,池殊就用特殊道具油画刀把这幅画给刮了个干干净净,边边角角一丁点也不剩,只留下一块空白的画板。
不过说实话,这过程倒确实蛮解压的,对他这个轻度强迫症患者来说颇为友好。
解决完最后的危机,池殊转过身来,总结道:“今晚收获不错。”
薛琅麻木地点点头。
是的,很不错,下次别在晚上出去了。
精神放松下来后,就需要处理一些现实的问题,比如……
如何分配床和沙发的归属。
毕竟这是薛琅的房间,池殊主动提议,他去睡沙发。
但薛琅抱臂盯了他一会儿,突然道:“你去睡床,我睡沙发。”
池殊不解地眨了下眼。
薛琅拍拍他的肩:“看你脸色白的,啧啧,黑眼圈还挺重,要是再在硬得要死的沙发上躺一晚,第二天不得直接晕过去。”
池殊:……谢谢你啊。
他还没柔弱到这种地步。
只是最近失眠有点严重而已。
他最终还是接受了薛琅的好意,反正也就将就一晚上,而且这一晚上都过了快一半了。
当然,挤一张床的选择完全没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副本给住客安排的床实在太窄,两个大男人躺在一起,其中一个只要一翻身,另一个就有直接掉到床下的风险,极容易引发事故,比睡沙发更难熬。
一片黑暗中,池殊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了不知多久,耳边传来熟悉的钟声。
待第八声钟响结束,他慢慢睁开了眼。
他揉着有些胀痛的太阳穴,从床上坐了起来,点起烛台,发现沙发上的薛琅正侧躺着背对着他,没有动静,便掀开被子,轻轻下了床。
水流泼到脸上,冰冷的刺激感令池殊清醒了一些。
洗漱完出来后,他看到薛琅已经穿戴整齐了,肘搭膝盖坐在沙发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眉峰下压,神色阴沉,一对黑漆的眼眸盯着他。
看对方这模样,是有点起床气在身上的。
他忽然问:“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池殊:“还行吧。”
闻言,薛琅冷笑了一声。
这人骗谁呢。
也不看看自己的脸色白成什么鬼样子。
池殊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这话极低的可信度,摊了摊手,无奈道:“我有点失眠症,在副本里很难睡得安稳。”
薛琅顺嘴问了句:“什么时候开始的,多久了?”
闻言,池殊微微一愣。
对于一个常常失眠的患者而言,这个问题无疑再简单不过,甚至不需要经过任何思考,答案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出。
但话到嘴边,突然间,像是被橡皮擦给轻轻擦除了似的,池殊发现,自己竟答不上来。
他的神情有些出神。
他的失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多久了。呢。
他张了张嘴,一些寻常的、再普通不过的字眼溶解在他的舌尖,无味,寡淡,就好似日复一日单调的生活麻痹了感官,躯体也变得木然。
答案明明早就被他的大脑得出,却在传递的过程中出了一些小小的差错,像是命运同他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它滑进虫洞,来到世界的另一头,再也不可能重新被他捕捉。
……他明明有在吃药。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池殊的身形一僵。
自己为什么要用“明明”?
失眠吃药,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人失眠严重,不是要吃药吗?
这是
再普通不过的。安全的。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