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夕林
“你发誓,永远忠于我,永远也不会伤害我。”
男人依旧紧闭着眼。
因为池殊没有让他睁开。
他嗓音比起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暗哑:“向谁起誓?”
“当然是——”
池殊的唇角浮起愉快的弧度。
“向你的主人。”
“……”
“好。”
几秒的沉默后,他缓慢而沙哑地道:
“向您起誓,我会永远忠于您,永远追随您,永远也不会伤害您,我愿意向您献上我的一切,完完全全,毫无保留……”
“我的主人。”
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滑入池殊的耳朵,他不禁头皮发麻,全身敏感的神经仿佛被毒蛇舔了个遍,寒毛直竖。
他一把撤开了捏住对方下巴的手。
那一刻,招厄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再度睁开。
藏在他的体内,藏在青年背后涌动的阴影,藏在穹顶和墙壁间密密麻麻的缝隙,它们拥挤着、鼓噪着,从青年的发丝尖到皮肤上的毛孔,视线无孔不入,一刻不停地注视、注视。
有了上次失败的经验,它们现在把自己隐藏得很好,偷偷地缩在无法被观测到的地方,哪怕敏感多疑如那个人类,也顶多只能觉察到些微的不适。
无数的声音在招厄的耳边说话,引诱,蛊惑,煽动。
——尝一尝吧,尝一尝他的味道。
——他的兴奋,他的恐惧,他的隐忍,他的脆弱。
——要吃他的灵魂吗?从哪一部分开始?那双时常闪烁着算计与玩味的眼睛?还是会甜言蜜语哄骗你的嘴唇?或是经常露出破绽的颤抖的指尖?一看就适合撕咬与留下痕迹的脖颈也很不错……
招厄说:闭嘴。
它们闭嘴了。
招厄说:闭眼。
眼睛们闭上,又很快不听话地张开。
它们代表着他最深也最本能的渴望,哪怕他的伪装再好,也无法彻底扼杀自己的本能。
他只能压制,把一切的的毁坏欲、疯狂与食欲扔进最黑暗的笼子,挂上并不坚固的锁链,等待着,等待着青年的手段用尽的那一刻。
那些被囚禁的、压抑以久的欲望将彻底冲出牢笼,报复性地吞没掉那个人。
这是第一次有人类敢玩弄他。
池殊扫了一眼自己的天赋面板,上面显示:【剩余时间:00:11:02】
通讯图标上有个小红点,他点开,薛琅的消息弹了出来,三分钟前发的。
【薛琅:你现在怎么样?】
【池殊:我没事。你们那边呢?】
对方的回信很快冒了出来。
【薛琅:我们被困在礼堂了。】
【薛琅:徐涛死了,兰悦受了重伤。】
【薛琅:我们在想办法突围。这里很乱,你最好别过来。】
池殊指尖停顿几秒,输入了【放心】二字。
他关闭虚拟界面,说:“带我去看看他们那边的情况。”
“如您所愿。”男人说。
招厄当然知道对方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
那些“信徒”与“祭品”。
与这个人有着一些微薄联系的虫子。
微不足道。
不值一提。
弱小而可笑。
但那些“眼睛”还是躁动起来,发出不甘的、混乱的窃语。
——几只虫子,居然也能牵动这个人类的心神?
它们叽叽喳喳。
——他是你的,只能是你的,他是你的你的你的你的,他是你的猎物,你的藏品,你的欲望,你的愤怒与占有,他只能被你注视,被你嗅闻,被你舔舐,被你束缚,被你吃掉血肉,品尝灵魂,那种存在怎么可以分走他的注意?怎么可以?你绝不能允许不允许不允许不允……
招厄:闭嘴。
“……我可以睁眼么?”
池殊:“睁。”
他睁开了幽暗的眼睛。
男人注视着他:“我需要借给您一些力量,请允许我触碰您的皮肤。”
池殊:“……如果你有让我不高兴的举动,我会惩罚你。”
他冰冷的视线游离过青年张合的唇。
“当然。您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于是男人站了起来。
他的影子笼在池殊的身上,低垂的目光缓缓滑过他的眉骨,睫毛,眼眶的轮廓,最后落在了他的耳垂。
被几缕鸦发掩映着。
池殊被他看得脊背发凉,刚想叫停,对方突然朝他伸出了苍白的手指,伴着冰冷刺骨的气息,将他即将涌出的字句冻在喉咙里,浑身僵硬。
池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只是分神的功夫,那寒凉的指尖便已触上了他的耳垂,浅浅地一碰,却令池殊寒毛直竖,并不敏感的耳垂阵阵发麻,如针尖扎入天灵盖。
他下意识后仰,躲开了对方的进一步触碰。
池殊一把拍开他的手——这力道在他的眼里小得可笑,连挠痒也算不上,但他还是顺着青年的动作把手收了回去。
“您不高兴了吗?”
他自然地跪下身来,仰面注视着呼吸有些凌乱的青年:“您会惩罚我吗?”
池殊:……
怎么办,对方好像突然兴奋起来了。
不可以让他爽到。
池殊平复着心跳,试图令自己的口吻听上去更冷漠一些:“……我会宽恕你。仅此一次。”
招厄盯着他。
准确来说,是盯着池殊左耳处那点鲜血般的红。
他刚刚的杰作。
它缀在青年白皙的耳垂上,折射出诡谲冰冷的光,隐隐地,散发着不详而危险的气息。
“眼睛”们也在盯着。
它们愉快地笑了起来,齐声说。
——他是你的了。
“感谢您的宽恕。”
男人缓缓地,暗昧的嗓音下,涌动着深沉的恶意与渴望。
“我现在会把您带到那里。只要您需要,我随时会出现。”
******
一楼礼堂外。
以李泽与华路水为首的几人堵在门口。
在他们的身后,攻陷方的成员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在刚才的混战中,戴安娜死了,现在他们只剩下五人。
礼堂内的被攻陷方情况也不容乐观。
徐涛死亡,兰悦重伤失去了对战的能力,还能继续抵挡的只有四人,并且攻击型的只有江小雯一个。
相较而言,还是攻陷方那边占了上风。
他们两边都元气大伤,此刻陷入了胶着的僵持对峙中。
江小雯嘴中咬着绷带,在右臂处的伤口上用力扎紧,她指尖的冰霜不断融化又重新凝聚,汗湿的发丝下,一双冰冷的眼睛牢牢盯着对面的人。
她的天赋使用早已经超过了临界次数,此刻脑部的神经一阵阵的抽疼,视野被汗水蒙湿。江小雯用手肘狠狠擦过额头流下的汗。
薛琅站在她的身边,手掌处缠着浸血的纱布,他垂眸看着通讯界面上池殊给他发的那个【放心】,非但没放心,反而更不安了。
他自然清楚池殊不可能来白白送死,也相信他的实力。
只是薛琅隐约觉得,一旦对方出现,这里的局势就会彻底失控。
……这人总会搞出一些惊人的动静来。
李泽和华路水也受了不轻的伤。
他们的身上都是被冰刃划出的伤口,寒意顺着血液渗入身体,即使被包扎好,也阻隔不了将神经冻得发麻的冰冷。
李泽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叫江小雯的女人,看着柔柔弱弱,天赋的攻击性居然这么强,用起来跟不要命的疯子似的。
要知道,天赋一旦使用超过了临界次数,每催动一次,对身体与精神都是无比煎熬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