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夕林
“等着我……”
池殊猛地打了个寒噤。
不等不等。
他跑都来不及。
第7章
池殊顺了顺自己差点岔气的胸口,在电梯到达五楼后走了出去,这里的走廊一片平静,拐进楼梯后,他便一路直冲向七楼,找到之前呆过的那个房间,开锁走入。
房间里的摆设和他离开前的别无二致,池殊弯身捞起那只快递盒,离开了这里。
下一步,他要去天台,找到夏明的尸体。
天台的锁已经老旧,池殊轻而易举地便将其撬开,门打开的瞬间,黑暗犹如雾气扑面而来。
不远处矗立的是巨大的水箱,一个个堆叠起来,犹如等待猎物的野兽般静静蛰伏着。
这里的灯坏了,池殊只能打开手电筒摸索着前行,周遭寂静得可怕,连他刻意放轻的脚步都清晰可闻,伴着沉闷的心跳。
借着手电筒的灯光,池殊能看见地上干涸的血,黑褐色的痕迹不规律地分布着,好似蔓延的诅咒。
远处的高楼已经完全无法看见了,整座偌大城市内仿佛只剩下他一人,一切都笼罩在黑暗里,唯有他手中那一星稀薄的光。
池殊走到水箱前,把快递盒放在一边,伸手试了一下梯子的牢固度,纤细的梯身摇晃,结合处发出咯吱的声响,他摸到了一手铁锈。
他忍不住怀疑这东西能不能承受住自己的重量。
但事已至此,他早已没了退路可走,池殊将照明的手机咬在嘴里,沿着梯子小心地爬了上去。
站在水箱的顶部,池殊弯腰艰难地摸索着,冰冷的铁皮很锋利,他刚刚已因一时不慎被划到了手,软肉绽开,指缝间一片湿黏,他却并没感到有多痛,只是冷。
他几乎整个人都贴在箱体上,彻骨的阴寒一阵阵地袭来,就像那时在房间里面对夏明的感觉。
随着时间的推移,青年面色愈发惨白,终于,摸索的指尖触碰到了箱体的阀门。
池殊用力打开了水箱。
铁皮被掀开的那一瞬间,强烈的恶臭席卷而来,拼命钻入鼻腔,比坏了数月爆炸的臭鸡蛋的气味还富有攻击力,池殊连忙屏住呼吸,空空的胃里翻江倒海,险些当场吐出来。
手电的光芒照亮了漆黑的水箱。
水几乎已经被抽干了,里面蜷缩着一具被肮脏白布包裹的尸体。
已经难以辨别出它人形的模样,裸露的表面被水泡得浮肿胀大,犹如塞满了棉花的娃娃。
青色的尸斑油亮,弯曲交叠的肢体好似缩在壳中的蜗牛肉,柔软,苍白,肥大,有些地方还在诡异地蠕动着,是幼虫在钻来钻去,对于它们而言,这里无疑是孵化的完美温床。
这就是夏明被丢弃在这里的尸体了。
池殊顺着梯子爬了下去,双脚落地的一瞬间,他感到有些晕眩,是许久没有进食的身体在抗议。
他扶着额头在原地缓了半晌,慢慢直起了腰。
黑影褪去,视野一点点恢复了清明,池殊往前迈出的步伐却猛地一顿。
身前正静立着一道白色的影子。
阴冷湿黏的气息再度缠绕上了他的身体。
几息的时间,男人苍白病态的面容便已近在咫尺,空气都变得浑浊沉重起来,窒息感轻轻扼住咽喉,无法动弹。
“亲爱的,你找到我的尸体了。看你的表情……是不是很害怕?”
……这人怎么动不动就喜欢掐他脖子。
池殊再一次深切体会到了这个游戏里玩家面对鬼怪时的无力。
来自另一维物种的危险,碾压性的差距,一切物理上的手段都失去了作用,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不,甚至连羔羊都不如,现在他就仿佛一尾离开水体的鱼,连思考能力都在和生命力一同被剥夺着,与引颈就戮无异。
池殊缓缓道:“不,我只是在替你难过。你被那个疯子折磨成这样,一定很痛吧,我真恨我自己,为什么不能替你承担所有的痛苦……”
阴冷的空气里,青年的眼眶因窒息而泛起了红,就像是情真意切地感到难过似的。
夏明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扣着他脖颈的力道一点点松开。
“江宇和林妄两个都没有死呢,下一步你想怎么做?”
冰冷的水珠沿着男人的发丝滴下,提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池殊清晰地捕捉到,对方眼中闪过残忍阴毒的恶意。
“我知道。他们不会那么轻易死掉。”
手电由下而上的光芒将池殊的面颊打得苍白,自下颌切出一条窄而明晰的阴影,刀芒般削至颧骨。
那对玻璃珠似的眼淬着清透的寒,微微上勾的眼尾愈显疏冷,但低垂的柔软睫毛却偏生削弱了那份锋利感,给人种近乎温柔的错觉来。
看着这一幕,直播间内不由一阵唏嘘:
【难怪主播能在这三位男鬼间周旋自如,这张脸就是最大的资本。】
“这种事情不能心急,我还有办法。我们可以先对付江宇,我只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后,夏明挑了挑眉:“听起来倒不错。好吧,我会继续相信你。”
池殊微微一笑。
说实话,能够交谈的“人类”比那种无法沟通的怪物好办多了。
只要尚还保有一丝“人”的特质,能对言语上的刺激做出反应,还能受情感左右并因其动摇的话,池殊就有把握从他们的手中活下去。
夏影的身形缓缓溶解在空气中,但周遭寒凉的气息仍久久不散。
池殊背靠水箱,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他松了口气,抹了抹额间的冷汗,并没有急离开,而是打算继续在这里找找线索。
别看他口头上说得那么满,其实并没有多大杀死他们的把握,那时在房间里也只是信口胡诌了一通蒙混过去,等江宇意识到自己被骗……
池殊很难想象,这两个疯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他举着手电,在四周转了转,发现地上四处都有着干涸的血迹,不规律地分布着,活脱脱一个杀人分尸的凶案现场。
被黑暗包围的死寂之中,只余下池殊的脚步声。
突然间,他感到自己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照去,发现竟然是一块骨头。
根据外轮廓判断,大概率还是颅骨。
猝不及防与那双空空如也的眼眶对上,池殊心底一阵发毛,但很快,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人的头骨……有这么小?
他慢慢弯下腰,手机的灯光清晰地照出它灰白的表面,空洞的骨骼内部,隐约还有细小的白色虫子在蠕动。
是婴儿吗?……不,也不太像,倒像是……某种动物。
动物……?
感应到光亮的虫子争先恐后地往外涌来,乳白色的身躯翻滚着,在头骨顶部的孔洞钻来钻去,发出啃噬的窸窣声,看得池殊一阵反胃。
他连忙直起身,往天台的另一边走去。
地上血迹的面积似乎更大了,隐隐散发出一股怪异的腥气。
池殊的目光扫过身旁溅上斑驳血痕的墙面。
这些血,如果都来自人身上的话,要杀多少……
随着他的前进,地上出现了更多零星的骨骸,有头骨,牙齿,也有不知来自哪一部分的身体碎片,甚至还有杂乱的毛发。
此时此刻,池殊能愈加确定,这些残缺的骨头并非来自于人,而是动物,还是猫狗之类体型偏小的动物。
突然间,当手电的光芒扫过某个角落的时候,池殊感到一股寒意悄无声息地爬上脊椎,那东西只是一闪而逝地掠过他的视野,却令胸腔内的心跳不可避免地加快了起来。
那是……
他压下心底的悚意,将手电一寸一寸地往回挪去,淡白的光晕下,它被狰狞的黑暗包裹着呈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具跪拜的人像。
不,与其说是人像,不如用骷髅来描述更准确。
它身上的衣衫仍旧完好无损,却仿佛一层伶仃的风干外壳,只是在壳与骨架之间,没有一丝一毫血和肉的填充物。
它跪在地上,腰部夸张地弯折下去,前胸几乎与大腿贴合,作出俯趴的姿势,双手高举过头顶,像是在托举着什么,又像在渴求着某种赐予。
地上的血迹似有目的性地将这具人像围在了最中央,它几近虔诚地跪拜,向虚空中的无名之物发出祈祷,神圣与诡谲在那一刻被矛盾地融为一体。
【支线任务进度50%】
突然出现的系统提示音令池殊微微一愣。
进度过半了?
这东西,果然与这座公寓的异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站在人像的身前,他想起一路走来看到的动物骨骸,它们被分割、肢解,就如同这具人像一样,血肉被剥离得一干二净,只余骨骼。
这里的一切,都像在进行着某种……仪式。
池殊的视线掠过骨架空空如也的手心,又打量了它身上的衣物半晌,随后,缓缓蹲下身,朝它伸出手去。
或许在这具人像的身上,会有什么线索……
隔着单薄的布料,他的指尖摸索着触碰过冰冷的骨架。与一具骷髅亲密接触的感觉并不好受,池殊硬着头皮,加快了速度,在经过衣兜部位的时候,他摸到了一个硬物的轮廓。
是一把钥匙。
借着灯光,池殊看到金属表面模糊的三个数字。
6……612?
这个人,也是公寓里的住客。
将钥匙收好,他又将骷髅从头到尾摸了个遍,并没有找到更多有用的东西,池殊有些遗憾地站起身来,打着手电往别处转了转。
之后的发现并不多,除了更多动物的骨骸与血迹,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线索。
搜查完天台,手机的电量已经所剩无几,估计很难撑过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池殊关掉灯光,沿着昏暗的楼道往下走去。
走廊上的灯光很亮,但无法驱散内心隐约的不安,再想到整栋公寓里现在只剩下他一个活人,池殊整个人更不好了。
612在长廊尽头静静矗立着。
从他进入天台到现在,周遭的一切都很平静,没有任何危机的出现,但有时候,这种平静却反倒能将人内心的不安给无止境地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