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歌夜月华
雷想了想，道：“我去向艾克打听打听，女神既然派来狼之宗祖，或许便是有祂的考量。”
“多试试总不会有错。”莫驭说，“但我想，命运与黑暗之所以没有直接告诉我答案，或许是因为在既定的命运旅途中，我本就应自己寻找到答案……结果与过程，可能同等重要。
所以，如果狼之宗祖那边毫无收获，也请您不必太过在意。”
命运本就神神叨叨。命运线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变化可能就会引起后续的巨大震荡，有时预先知道答案，或许也并非是什么好事。
如果因为被人提前剧透，而失去了自己探索答案的过程，也许会在冥冥之间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项。
很奇妙的一个事实是，人的观点很容易被他人所左右。一个人在完全独立的探索、阅读或观影体验中得出来的结论，或对于某一事件的直接看法，与受到他人的评价、评论或弹幕影响后得出的观点，时常会是不一样的。
当然，这种影响未必一定是不好的影响。这取决于自己本人的知识水平、眼界和格局，也取决于另一个造成影响的人的水平。但无论这种影响是好是坏，单是存在影响这个事实，就意味着会对命运线产生影响。
命运女神没有在见到莫驭之时就一股脑地告知他光明神的过去，或许，就是不希望祂与黑暗女神对莫驭的判断造成某种影响，从而扰乱了后续既定的命运线。
反过来说的话，这也意味着，命运女神已经确信无需神明干扰或帮助，莫驭自己便能够找到光明神的过去，获取到真实的答案。
——啧，感觉和命运女神打交道，真需要一百八十个心眼子，或者是一根超级粗大的神经。
用完午餐，莫驭告别了两位长辈，带着仍在昏睡的暗影小龙，前往了魔法联邦。
莎尔洛莉雅早已做好准备，正在她魔法塔的办公室里等他，见他到来，便从抽屉里掏出了一枚传送符。
“我已与多蒙爷爷联系好了。”莎尔洛莉雅将一枚水蓝色的水晶传送符放在了莫驭手心里，“这传送符通往他的法师塔。
多蒙爷爷是一位极其睿智的老人，就是性格有几分古怪。有时他会故意装出老糊涂的样子，可不要被他骗了哦。”
莎尔洛莉雅对莫驭眨了眨眼睛，语气中带有几分调侃：“他可是魔法联邦首屈一指的高手，不管是战斗经验、才能还是知识，都有着极高的造诣。
听说，他那也收藏着不少珍贵的封印物——有些甚至是他从前从光明教会的掌控之中获取的——如果你获得了他的赏识，说不定他会邀请你一同鉴赏。”
莫驭略微一怔，握紧了手中的传送符。他总觉得莎尔洛莉雅的话语似乎意有所指。
他将莎尔洛莉雅的话语记了下来，对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好的，姐姐。”
第923章
“那么，我出发了。”莫驭对莎尔洛莉雅笑了笑，便启动了手中那枚水晶传送符。
水蓝色的半透明晶石中符文浮现，一道道魔法咒文文字如若彩带一般将莫驭团团圈住。
片刻之间，他已经站立在一座陌生的法师塔前。
魔法咒文散去，莫驭回顾四周，发现这座法师塔矗立在一片山林之中，不远处的山脚还有一汪翠绿的湖泊，景色十分宜人。
微风吹过，暗翠色的山林之中似有窸窸窣窣的细语呢喃；枝条摇曳间，又似有活物蛰伏。
莫驭又仰头看向这座法师塔，和他从莫伊乌那继承的法师塔一样，这座塔地面上也有七层，这是因为在这个世界的神秘学中，七也是一个具有魔力的数字。魔法师们相信使用这个数字可以更好地凝聚魔力，探索魔法的奥秘。
然而这座塔与他的那座不同的是，它的外表并不是一个正统的塔型，每隔几层就会多出一个枝节状的塔楼，看上去更像是一棵长着多个枝丫的大树。
莫驭收回打探的视线，三两步迈上法师塔的阶梯，扣响了大门上的门环。
大门吱呀一声顺势而开，露出了黑洞洞的内部，一个苍老而略有些尖细的嗓音道：“请进，请进，我在顶楼。”
莫驭踏入了大门，墙上的蜡烛接连燃起，照亮了向上的阶梯。
——这种魔法有点酷炫啊。
莫驭这样想着，一路向上，面不红气不喘地爬到了第七层。
又一扇木制大门在他面前开启。
一位须发皆白的短发老人正坐在点燃的壁炉前的摇椅上，他的腿上盖着厚实的绒毯，绒毯上则放着一本摊开的书。
他的摇椅正奇妙地以一种违反物理学的缓慢速度前后摇晃着。
老人则手捧一杯红茶，似在悠闲地阅读。
“请进，请进。”他笑眯眯地道，声音偏轻偏细，“你就是莎尔洛莉雅的弟弟莫伊乌吧？坐，坐，桌子上有红茶。”
“是的，多蒙爷爷。”莫驭顺势在老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旁边的小桌上倒扣着的茶杯自动翻开，茶壶倏地凭空飞起，自动倒茶，然后归于原位。
即便这里是一个魔法世界，莫驭也很少看到在生活中如此自如地使用魔法的人——当然，其他人不这么频繁的使用魔法，也有回避污染的原因。
莫驭悄悄地打开系统的检测模式，多蒙·蒙布朗身上的污染并不高，可见如今能在神阶之上攀登高位的人，多半都对污染有着极大的抗性。
“秩序……啊，新生的权柄。”多蒙·蒙布朗细眯着眼，打量了莫驭一番，放松地靠在摇椅背上，“看来即便世界意识并不完全、亦能诞生至高权柄，只是此前均无人押对未诞生权柄的本质属性而已。”
他低头看向茶杯中橙红色的液体，忽地笑了起来：“是了，是了，无序与混乱的世界，正需要秩序的规制。”
老人呷了一口红茶，将杯子放在左手边的小桌上：“你这次远道而来拜访我，想必是为了那位据说与你亲密无间的、光明教会的前圣子。”
“是，也不是。”莫驭笑道，“伊亚利恩正在为世界打一场神战，他同时对战着背叛世界意识的光明神以及入侵世界的外神奈亚，我既是为他而来，更是为世界而来。”
莫驭顿了顿，脸上笑意渐渐收敛，他一字一句地道：“伊亚利恩赢，则世界赢，他输，则全盘皆输。”
多蒙双手交叉在身前，放于书本之上：“将全世界的命运赌于光明教会的叛徒身上？你就不怕，背叛了一次还会有第二次？”
“我信他。”莫驭的眼中亮着锋利的光：“若一人仅为自身私利，抛弃此生的信仰，偏离正轨堕落邪恶，方可称之为背叛。
若一人自襁褓之中便被恶人挟持，从小在不公与欺压、剥削中长大，却仍能恪守本心，为世界尽心竭力，这便不叫背叛，而叫出淤泥而不染，弃暗投明。”
多蒙细细咀嚼了这几个词语，拍手笑道：“好、好一个弃暗投明。”
他长叹一声：“莫怪我不信光明教会之人。因我此生犯下的最大错误，便是错信了光明教会之人，断送了我全家老小性命。偌大一个家族，只剩我一人苟延残喘，犹如过街老鼠般四处逃窜，拼尽全力翻过中央山脉，才终于在魔法联邦重新扎根。”
莫驭惊讶：“您是从……西边过来的？”
“正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多蒙微微抬起头，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那还是在数千年前……具体的年份，我已然记不清了，但那时，光明神的信仰刚刚在西边大陆扎根，圣城茹尔兰达已然建立。
那时，光明教会尚且以其伪装的良善假面示人。他们待人宽厚，即便被人欺辱也微笑应对，广施钱财、粮食、圣水，似在不计代价地拯救芸芸众生，因此，飞快地吸纳了很多虔诚的信徒。”
“我出生在蒙布朗自治联邦。在光明教会还未执掌整个大陆西部，成为唯一的政治实体之时，西边有许许多多小型的自治联邦。三五个地理位置相近的城池结为同盟，互帮互助，共同抗击盗匪、魔兽，互通有无，携手共渡水灾、旱灾等天灾人祸……”
多蒙爷爷闭上眼睛，像是在品味那段回忆的甜美：“想必你从我的姓氏上也可以得知，我的家族正是掌握着这个自治联邦实权的统治者，我的叔父当时正是这个联邦的掌权人。在那个时代，污染刚刚露出一些苗头，它的表现就像是一种奇怪的疫病，而光明教会是唯一有办法对付这种疫病的存在。”
莫驭点点头，他了解过这些历史。中洲大陆这边的光照并不如南洲那边时间长、效果佳，缺乏精神权柄的压制，因此邪神污染的显现要比南洲那边提早了数千年。
正是在这段时间里，光明教会逐步从圣城茹尔兰达扩张到整个大陆的西半边，随后才远渡重洋，朝着南洲发展。
第924章
“蒙布朗自治联邦，是一个小型的城镇共治体。”多蒙抬起手指，‘啪’地打了个响指，一卷地图从书架上飞出，在莫驭的面前摊开。
这是一卷非常古老的地图，上面的地形与城邦都与现今世界完全不同，西边的那一半大陆尚不是众星拱月般精心设计的城镇，而是散乱的城邦与村镇。
一颗星子一样的光点降落在那老旧的羊皮纸上，照亮了一处，四五个距离不远的城镇被线段圈在一起，顶上细长而圈圈绕绕的花体字写着它的名字：蒙布朗自治联邦。
它的位置位于如今的匹兹罗尔卫星城的西北方，大概在西边这半边大陆的中下部分，从地图上看，这里有河流有山峦有湖泊，应该算是个风景不错的地方。
“虽说只是四五个城镇集聚在一起的自治体，可我们的日子过得还算安稳富裕，附近的布朗山上生产栗子与奥利哈钢，我到现在还记得，每到秋季，我母亲用栗子泥做出的布朗雪峰蛋糕的香气。”老多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陶醉在自己回忆中甜蜜的气息里。
莫驭眨了眨眼睛。
——栗子蒙布朗蛋糕？这个他会做诶。
“奥利哈钢（Orichalcum）是一种能够反射魔法的坚硬金属，曾被人们俗称为‘山铜’。它坚硬但笨重，一定程度上可以隔绝并防御魔法，是十分珍贵的锻造材料。我们曾凭这矿产发家致富，可也因它而引来杀身之祸。”
“当时尚处于‘神寂时代’的尾声，星球黯面的神战刚刚停歇百年，神明的势力范围初步划分完毕，大陆西方城镇林立，各自为政，且信仰驳杂。人们的生活富裕、安居乐业，自己就能找到行进的道路，便也无须将信仰寄托于神明。自己的双手，远比虚无缥缈的神明来得可靠。
在这种情况下，光明教会想要一统天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一位神明想要走到台前，统一政权、建立教国，首先前提是得拥有绝大多数民众的信仰。那么！”
多蒙突然向前倾身，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就像是考教学生的老教授一般：“你知道当时的想要建立教国的光明教会最需要什么吗？”
莫驭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学过的知识：“建立教国需要土地与人民，以及掌握控制权的光明教会自身，以及维护光明教会地位与话语权的武力……有了信徒便能占下地盘，有了武力与话语权就能主导经济。
那么，答案应该是武力和信徒。”
“聪明。”多蒙夸赞道，“可这个时候，大型神战刚刚结束，神明们已经切分好了蛋糕：丰饶与生命树平分绝大部分的自然权柄，零零碎碎的风、海、雷电等权柄，则归于北境的蛮族诸神；时间不知所踪，命运崭露头角，商贸、工匠与艺术、战争则开始崛起；就连位于星球黯面的神明战场，都有地狱大公横空出世，收拢魔族，建立势力……”
“可是，在这种安居乐业的日子中，谁需要光明，谁又崇拜光明呢？”
莫驭了然。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潮流与需求，在野兽肆虐、黑暗笼罩、冰雪暴雨不停、自然条件极差难以生存之时，人们会自发地崇拜火焰与太阳。
但这种最为古早与野蛮的崇拜，会随着科技与魔法的进步而消退，更不用说，丰饶之母与生命之树已经瓜分了大部分的自然权柄，祂们便足以处理绝大部分民众对于生产种植的祈祷需求。
光明、太阳、火焰……光明神赖以为生的业务范围过于古老和狭窄，难以吸引到客户。
人们不怕黑、不怕鬼，罪恶都有法律制裁，根本就没有光明神上场的必要。在富饶的和平年代，人们更喜欢拜拜提供创意与灵感的艺术之神，向保佑商业的商贸与金钱之神祈祷……
可以说，‘神寂时代’不仅仅单纯指着大型神战结束，无数神明在战斗中死去，更多的也是指人们的生活已经步上正轨，不再向从前那般需要经常向神明祈祷。
神已经开始消亡，接下来应是属于人类的时代。
但光明神并不同意，祂拒绝下岗、拒绝消亡，甚至还想扩大势力范围建立教国。
“没有需求就制造需求，没有业务就创造业务。光明神需要一个敌手。”莫驭喃喃道。
“对，与光明神属性相反的，居住于黑暗中的魔族是很好的选择。可是，这些魔族虽然与人习性不同，却也没有给人类带来什么危害，顶多就是和人做做互惠互利的生意，吞噬一些情感与欲望，它们甚至很少来到中洲大陆，不足以对人们构成威胁。”
“光明神选择了界外的邪神与祂们天生自带的污染。当然，这个局从更早之前就已经设下，”莫驭思考道，“从光明神成神之前，祂就策划着将太阳当做自己的基石存放信仰，变成一个香喷喷的诱饵，吸引外神的注意，抢夺世界外的力量壮大自己。”
莫驭想起了他梦中的那棵世界树暗影，界外的世界那么多，克苏鲁世界仅是其中的一个，或许，一切的发生并不是偶然。
这个世界中，也出现了许多召唤克系神明的方法与事例——钟楼小镇之中召唤泡泡的方法就收录在光明教会收纳的典籍之中，拉莱耶幻境的出现是由于狂信徒使用秘法召唤了克总与拉莱耶之城的降临，而维兰德也曾阻止过森之黑山羊被召唤……
这么一想，或许这个世界被奈亚等外神盯上，也许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巧合。
“我不知道光明神一开始是出于无知、还是故意地把信仰放在太阳之上作为诱饵，我也没有证据证明祂是否有更为过分地主导或参与了召唤邪神的仪式。但我亲眼所见，在那来自异界的污染出现后，光明神与祂的教会从一个即将消亡的神明信仰，变成了主宰半个世界的超强势力。”
第925章
以莫驭多年来阅读侦探小说与玩推理类游戏的经验，一般在凶案发生之后，受益最大的那个人往往是凶手、或者至少与凶手有所关联。
在邪神入侵、污染逐步出现影响世界之后，这世上的每一个生灵都备受煎熬，只除了——光明神。
虚实权柄才是光明神自己赖以发家的权柄，而不知是在邪神入侵之前还是之后，祂靠着花言巧语从世界意识那边讨要来了精神权柄。
光明神讨要权柄的时点已经难以考证，但无论是在之前、之后，都不会对事实有着太大的影响：若是在邪神入侵之前，那就是坐实了光明神策划了一切的推断，祂早在设局之时就为自己留好了后路；若是在邪神入侵之后，那也只能说明光明神心机颇深，为了减少自己的嫌疑，可以耐心隐忍等待更好的时机。
而莫驭他们早就知道光明神善于隐忍，也是造成邪神入侵世界的真凶，那么祂具体用的是什么手段、是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还是在意外发生后将计就计顺势而为，在目前光明神已经成为死敌的现在，对他们而言已经无关紧要。
神明持有权柄，却只是获得使用权，无须世界意识剥离碎片。而莉亚之前所说的，世界意识将自己拆分出两个碎片交于光明神保管，则应该是在更后来才发生的事情。那时世界意识发现意识之海被逐渐污染，才开始将自己切片，交于神明进行保管。
甚至，最先获得意识碎片的，应该是更受世界意识信任的丰饶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