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歌夜月华
她耸耸肩：“谁知道呢？对了，村里教堂都没了，这下我要去哪里报到？”她故意凑近奥狄斯，小声道：“我这情况，有可能换地方吗？”
“您的调令给我瞧瞧？”
奥狄斯接过卡帕手里的调令，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一脸遗憾：“很抱歉，这种派遣令一般没有更改的余地，即便是遭遇了这种事情，您也得继续在404号村驻扎……
按常理来说，异端审判官很少被派遣到村镇驻扎，毕竟这种小地方，平日里有一位教士看管教堂就行……嘶，这样说来，恐怕上头早就注意到那位教士的堕落与异变，才会将您千里迢迢地派过来呢！
这样一想的话，情势倒是很明确了。”
他往调令上盖了个戳，递回给卡帕：“行了，您的调令已经被确认，如今您已经是404号村常驻异端审判官。按照《圣典》第7344条的规则，在村里教堂重新组建之前，您将代行教会一切神职人员的职责，包括但不限于重建教堂、日常布道、发现并讨伐一切可疑异端。”
“……教会不打算派新人过来？”
“404村是个小地方。”奥狄斯意味深长地对卡帕眨了眨眼，他伸出右手，食指中指与拇指对搓了几下，“那里唯一的产出就是奥格菲亚矿，油水算不上多，养您一个估计都捉襟见肘，您恐怕还得多多包涵、忍耐一番，这要是再派一位神职人员过去……
不是我说，吃亏的肯定是您啊！在上面有新调令下来之前，您是挪不了窝的！多来一张嘴，就是多一个负担！
您也别担心，是金子，在哪都能发光！不管是您在这里做出了一番成就，还是上面想起了您，您都有机会从这小村之中一飞冲天！”
他压低了声音道：“上面最注重的考核就是税收，今年要是村里恢复的好，足额缴上了税，说不定税务官会给您一个大大的好评呢！哪怕您之前得罪了谁才被下放至此，只要有着税务官的美言，都能重振旗鼓！”
卡帕：“……”行，这位也是个脑补帝，这下省事了！
她叹了口气：“原来如此，那我也只能暂时忍忍，老实在村里住下了。”
第1239章
“正是如此。”奥狄斯欣慰地颔首，“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妙。
大多数异端审判官都喜欢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很少会注意到小地方的优势。”
既然奥狄斯是个健谈的自来熟，卡帕便没有急吼吼匆忙告辞离开，她顺势接过话头：“小地方的优势？
不瞒您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被派驻到这种小地方。”
她故意露出一副嫌弃那村子的表情，苦恼地道：“不知在这个方面，您能否多指点我一二？”
“这当然没问题！”奥狄斯显然很喜欢有人听从自己的建议，他一下子兴致上来，开始滔滔不绝：“村里人少，事儿也少，最重要的是能够自己作主，没人干涉！”
他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道：“虽说油水少，但不用分给别人，说不得还比我们这儿分得多些！
您别看这匹特罗是个大港口，可是派到这里的审判官包括我在内只有三个，平常事情多得做不完，脖子后面又老有上司盯着！
可这三个人，做事的时候总觉人少，真到了逢年过节要分点东西，又是僧多粥少，根本分不过来，每次都只能拿点三瓜两枣的！”
卡帕秒懂，这游戏在这种人情世故的细节之处总是做得特别精妙，就连这一个个NPC身上都班味十足的，也不知道制作组都经历过什么。
“404号村那里是奥格菲亚晶矿的产地，这种矿吧，炼金术士、魔法师和那群玩儿魔导技术的家伙们用得多。
这玩意在教国内虽然卖不上价，可在魔法联邦却会被炒到天价！平时低价攒上一些，遇上好机会就能出手赚上一大笔！”
他又对着卡帕挤眉弄眼了起来：“教国里别的人可能一辈子都遇不上这种机会，但对我们这些经常东奔西跑的审判官来说嘛，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村里也时常会有外来的游商，只要我们适当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的生意就能做得下去。
只要您显露一下态度，这些游商就会像苍蝇一样嗅着味儿来，就是赶都赶不走！到时别的不说，吃穿用度肯定是不愁的！
如果他们不配合，您就杀鸡儆猴，抓几个异端，既满足了今年的抓捕指标，又能吓一吓他们，一石二鸟！”
卡帕一脸受教的表情，屡屡点头。
听众给的情绪价值拉满，奥狄斯的指导欲望便更浓了：“再说了，最近不是因为【梦境之灾】的事，布列斯利一家都受到牵连了吗？
教皇下令彻查此事，布莱斯最高庭长和他弟弟莱托枢机主教都因为先祖牵扯其中而自请避嫌。现在审判庭中不少人都人心惶惶，巴不得调到小地方避一避风头。
最近这些派驻调令，便也反常地增加了许多。”
他半试探、半安抚地说：“您是从光明骑士团那边调出来的精英，或许也是受了这个事件的影响？”
卡帕摸不清奥狄斯所占的派系，不置可否地一笑：“谁知道呢，没准儿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什么人也说不定……
唉，干我们这行的，本就是在刀尖上行走，只是目前这形势，是福是祸也不好说。”
她话锋一转：“您看，就连布莱斯大人这样的地位、身份都……”
她故意的恰到好处地收住了话头，一边叹气一边摇头，眼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
“正是！正是！”奥狄斯应和道，语气却殷勤了几分，不知道是不是将卡帕认作了什么有关系的大人物：“您也不必过于忧虑，这不过都是暂时的风波，等到尘埃落定，各位精英必然又能大放异彩，到时可别忘了提携提携我们这些小员工啊！”
“无非是互相帮助互相照拂罢了。”卡帕会意，“我在那小村派驻，这段时间也离不开您的关照……
更别说，我还指望从您这打听点圣城的消息呢！”
“哎，这位大人您莫非是圣城来的？”
“算不上算不上，只不过在圣城待过一段短短的时间。”卡帕模糊带过，生怕细问之下穿帮露馅：“圣城可有新消息传来？”
“嗨，还不就是那些消息颠来倒去地传？
布莱斯大人自请避嫌之后，审判庭的事务就落到了他的副官奥林姆斯·布鲁姆手上。
不过奥林姆斯可是个软弱的人，他可经不住重压。
博里克·埃姆森枢机主教早就想插手异端审判庭，如今正借机发动攻势，想把布列斯利一家彻底推翻，两边明枪暗箭你来我往，正打得火热呢！”
奥狄斯嘴上说着没什么情报，但身体却很诚实地聊开了：“埃姆森指控布列斯利一家从祖上开始就肆意妄为滥杀无辜，不知假借着神明名头干了多少坏事；
布列斯利那派则骂埃姆森是魔族走狗，轻信魔族构造的虚假梦境，污蔑良臣。”
他摇摇头，叹气道：“之前那场【梦境之灾】的波及范围极广，教国里的人几乎都做了梦。
魔族们又是操控情感的专家，梦境本就是不受理智控制的情感世界，大多数人在那种情感直击之下，都不会有心思去思考真伪。”
奥狄斯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几乎是用气音道：“更何况教会也拿不出反驳的证据，明面上是说他们不跟魔族一样见识，非得做自证清白的事……
可也有不少人在猜，或许那梦境中的一切就是事实，教会根本拿不出证据！说是要彻底调查，但没准就是在等风头过去呢！”
卡帕猛猛点头，光明教会自然没证据反驳，因为魔族的梦境里说的本就是真的！
这段梦境都被制作组整合进玩家们资料图书馆的剧情合集里了呢！
“所以，也有人猜测，布莱斯大人或许是将计就计，先暂退一步避其锋芒，等对方手牌出尽之后再将那些暴露的棋子一网打尽，正好能肃清一波审判庭中的异心之人！”
“竟是如此！”卡帕露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奥狄斯审判官您竟对局势看得如此透彻，真让人佩服！”
“哪里哪里，不过是闲暇时一点浅见罢了！”
第1240章
一番商业互吹之后，卡帕带着一肚子的吹捧，少数真正有用的情报以及奥狄斯热情巴结给出的手信，以及情报更新后进入下一阶段的系统任务，满意地离开了匹特罗海港城的异端审判庭办事处。
她将神父的尸体与破破烂烂的木板车都留在了办事处，无事一身轻地走在匹特罗海港城的街头，认真地观察起了这座城市。
之前她急着去任务地点，倒是没有放慢脚步，仔细看过这个城市的人与物，如今在奥狄斯那儿听了一肚子细碎的风土人情，倒是生出了几分探究的心思。
主城之中禁用私人坐骑，但这座城里却有双层公共马车可以乘坐。公共马车顺着固定的路线行驶，却是招手即停，在这个时代倒也算是十分便利的东西。
卡帕招手拦停一辆公共马车，按照车夫报的价格将圣币投入车厢门口的箱子里，便径直走到车厢后部，顺着简易狭窄的楼梯拐上二层。
公共马车二层是半敞的设计，卡帕随意地找了个靠前的座位，悠闲地看起了风景。
公共马车行驶的是匹特罗海港城中最为红火的人气路线，匹特罗港、圣奥菲罗大教堂、信徒广场、异端审判庭与造船厂都在其中。
据奥狄斯说，匹特罗海港城是光明教会教国之内建设最完善、规模最大的港口城市，没有之一。
这城市的繁华可见一斑。虽然比不上游戏外的任何一座现实都市，但在这个Npc远少于玩家的游戏世界里，卡帕上一次看到这么多Npc还是在魔法联邦主城科伦塞尔。
马车从异端审判庭前经过，接着就顺着城中最宽的石板马路，拐上了沿海的观景大道。
匹特罗海港极为繁忙：海湾上无数大小载货航船、渔船与小舢板进进出出；码头上人头攒动，肌肉健壮的汉子们穿着被汗水与灰尘染成黑黄色的麻布衣，或转着沉重的绞盘、将货物从船上吊下，或来来回回地用肩用背扛着、挑着、运着一个又一个货袋与木板箱……
这般场景，卡帕从前只在历史书上的照片里见到过。
港口忙忙碌碌、嘈杂喧闹，而马车二层除了她以外便没有其他人，空空荡荡静静悄悄。
从南洲而来的微热海风吹拂着卡帕的双马尾，她听着富有节奏、哗哗作响的海浪声，惬意地眯起了眼，靠在椅背上享受着这种穿梭在繁华吵闹之外的静谧。
——莫名就有了一种工作日休假的人旁观社畜带着怨气打工的舒爽。
马车走完海港边上的观景大道，一个右转便进入城市的中心区，这里依次经过造船厂、大教堂与信徒广场，是全城最为繁华富裕的区域。
卡帕扒在车厢边上，向外探出脑袋，仔细端详着路人脸上的表情。
她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从前光明教会的教国之中Npc们泾渭分明，富人春风拂面、得意非常，穷人们则表情麻木，似将所有的希望都托付到了来生。
而如今，不论路人穿着绫罗绸缎还是粗布衣裳，无论是面黄肌瘦还是脑满肠肥，他们个个脸上都苦大仇深、表情严肃，时不时还会爆发出一阵阵的争吵。
听着那些飘入耳中只言片语，卡帕意识到，引发这些争吵的还是那场梦境。
这场群体梦境仿佛一举摧毁了光明教会信徒的道心。
在那些身临其境的梦中，每一个信徒都体验过这样、那样被杀、被放弃的痛苦。当斩下的刀剑落在了自己头上，原来不能理解的、不能感同身受的抽象事物忽地就有了实体。
一无所有的穷人们开始害怕自己成为毫无价值的炮灰，担心自己会被推入幻境之中，永生永世无法超生，下一世投个好胎享福的幻梦被尽数摧毁……
——如果连人的灵魂都不曾被珍视，可以被随意地抛入幻境之中，那么所谓用钱赎罪、做善事洗涤身心，求的又是哪门子的福报？
家大业大的富人们同样开始恐惧，他们一直以为自己与穷人们是不一样的存在，如今却发现原来大家都不过都是弃子，区别只在于，穷人最多丢的只有一条命，他们还要搭上所有辛苦攒下的身家。
——甚至，屠门屠族的灾祸，正是源于那些招人眼红的珍宝财富！
人们很显然已经开始了动摇，有的人开始害怕，也有人仍努力地说服着自己和他人这不过是魔族的阴谋。
卡帕觉得，这场梦境不过是世界同盟对光明教会发起的第一波总攻，这还远远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局。
“不知道下一环任务的触发点在哪，又有谁能够接到这些任务呢……？”她喃喃自语，在公共马车接近城门之时摇铃下车。
——是时候回去、把新入手的情报共享给有雨大佬了。
-------
莫驭自然不会在发起一波攻击之后就收手，第一波证据已经由莉亚发放给了玩家们。
这些玩家都是莫驭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物：他们从这个版本一出，便执着地推着光明教会的相关主线任务，并在光明教会教国之中发展出了影响甚广的人脉。
——毕竟，谁会不喜欢到处打抱不平、好管闲事、收费还异常低廉的万能打工人呢？
这些玩家们凭着自己一腔热血，硬是在策划没有布置任务的地方接到了一堆活计，深入了解当地人们的生活、文化乃至于细碎的琐事与人际关系，甚至能如数家珍般地说出这个Npc与那个Npc的恩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