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歌夜月华
“这还没完，布莱斯·布列斯利还准备了后招，他宣称光明神与教皇才是罪孽深重的恶人——咳，这是他的原话，我只是引述——他说绝大部分加入光明教会的人，都是被教会展露的仁善、正义与慈悲的表象吸引……
被蒙蔽的人们没有错，他们追寻的仁善与正义也没有错，大家都是被光明神和教皇给利用了！
他呼吁人们拥立新神与新的教皇，呼吁所有光明教会曾经的同伴加入他的队伍，组成新的教会……”
“他……什么？！新神明！新教会！新教皇？！”教皇喘着粗气，气到双眼暴突，血丝无数，“这可恶的布莱斯！手段肮脏的布列斯利家族！莱托呢？！莱托又去哪了？”
“莱托枢机主教仍在南洲，他已经不见踪影，怕……怕是已经得到消息，跑了！
布列斯利家族的绝大部分财产也不翼而飞，只留下几间空屋……还有那些羊……”
“呸！羊！我要羊干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记挂着吃的？”教皇狠狠呸了一口，转念一想，道：“布莱斯·布列斯利拥立了哪位新神？这个鸡贼小人该不会拥立了他自己吧？！”
‘他倒是想哩！’信使再度腹诽，嘴里却道：“不，就算他想，人们也不会接受。布莱斯·布列斯利拥立的新神是……”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是伊亚利恩·菲利兹洛克·艾克洛西亚……汉斯·密尔顿是祂的新教皇，而布莱斯·布列斯利将自己封为异端审判庭首席……恐怕，就在我汇报的期间，大量的异端审判官已经在投奔布莱斯的路上了……”
“叛徒！全是叛徒！”教皇一口气上不来，猛地向后倒去，当然，祂露出如此这般丑态的原因，不仅仅是听到了这些坏消息，更直接的原因是……祂此刻已经能够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信徒的信仰正在飞速地流失，这速度已经不能用水管爆裂来形容，根本就是水库泄洪。
信仰、基石、权柄，这是这个世界的三岁幼童都知道的成神三要素，一旦失去其一，神明就无法再维持境界……就连神明尚且如此，更何况依附着神明的伪神？
仅仅数十分钟内，教皇便肉眼可见地衰老下去，祂的力量正在减退，境界正在滑落！
“糟了！糟了！”祂挣扎着从椅子上爬起：“快、快、扶我去秘密祭坛，我们要进行一场神降，这或许是我们惩罚恶徒、拯救我们自己的最后机会了！”
-------
布莱斯·布列斯利的演讲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当然，他那多年以来在光明教会里练就的声情并茂煽动人心的演讲功夫只起到了很小一部分的作用，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一半归属于他拿出的那些证据，一半归属于他选择投靠的新神。
前者归功于布莱斯·布列斯利老谋深算的先祖，后者则并非布莱斯的本意……其中虽然有着不少的威胁恐吓，但目前看来，这个结果还算是不错。
一直心心念念前往德斯蒙德小镇，改变人们对先祖的看法的布莱斯·布列斯利并没有料到，他刚刚踏入这座小镇的同时，就被一位境界远高于祂的异端存在所捕获。
对方有着千变万化、似金属又似枯木的索命脊刺，即便维持着彬彬有礼的人形，布莱斯·布列斯利也在第一时间就猜出了祂的身份——格拉基。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叫我？”温德尔抗议道，“请叫我温德尔·贝尔德莱德，这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名字。”
面对对方抵在自己胸膛的枯黑色脊刺，很懂得识时务的布莱斯·布列斯利立刻从善如流：“好的，伟大的旧日温德尔，您有什么神谕？”
“我知道你的计划。”温德尔托了托自己的眼镜，“多亏了你天天格拉基、格拉基的念叨，真让我烦不甚烦……咳，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有一个提案，能够很好地解决你的难题。相信我，这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布莱斯瞄了一眼将他团团包围的冒险者们——这些人显然都是格拉基的仆从，他在这里毫无胜算，但他仍然谨慎地道：“看来我别无选择？但我还是想问一下……只是假设性的问一下，如果我不同意的话……”
格拉基的仆从们让开了一条道，露出了被五花大绑堵着嘴的猫猫枢机主教，布莱斯的瞳孔骤缩：“莱托！”
温德尔笑得像个反派：“如果你不答应，那么你的弟弟很有可能就会失去一些重要的器官……当然，我想，我们都同意事情没有必要走到那一步。”
第1402章
莱托没有想到，自己雇佣的那些冒险者，竟会不顾商誉信誉成为绑架自己的人。
当然冒险者们对此自有一套解释：“如果没有雇主能够成功地活到有机会投诉的时候，那么自然等同于没有投诉。”
如果不能解决投诉，他们总是能够提前解决投诉的人。
这种赤裸裸的刁民作派显然也震惊到了一向喜欢下黑手的莱托，小猫咪还是对南洲商会的信誉有着太多的信任，以至于毫无防备地被猫薄荷放倒，直接又被五花大绑跨海运回了中洲。
面对被五花大绑的弟弟，无数的格拉基仆从和‘格拉基’本尊，布莱斯·布列斯利很干脆地投降了，他举起双手：“您说什么，我都答应。”
“其实也很简单，”温德尔的眼镜反射着寒冽的白光，“你在寻找一位可以接手新的光明教会的神明，而我正好有一个提案：伊亚利恩·菲利兹洛克·艾克洛西亚，祂是最合适的选择。”
在冒险者们的撮合之下，布莱斯·布列斯利干脆利落地就同意了这个提案——还有什么选择能比正在和光明神打神战、且极有可能获胜的神明候选更恰当？
更何况，布莱斯自己也并非毫无好处。
温德尔威逼利诱两者兼施，不但用莱托的安危作为威胁，同时还许诺布莱斯·布列斯利他最想要的——在新教会里的一席之地。
“汉斯·密尔顿将担任新的教皇，而你，可以继续做你的异端审判庭庭长……嗯，我们可以换个称呼，以便和旧教会进行区分……首席听起来如何？当然，莱托也可以继续当他的枢机主教……不过，新教会将会有全新的制度，你们将要服从新神明伊亚利恩的命令。
嗯，具体细节可以等神战结束后，你们同伊亚利恩本尊慢慢商量。”
布莱斯的双眼中迸发出光彩，这确实是一个很完美的主意。布莱斯熟悉伊亚利恩，他是一位非常高洁、充满大义、临危不惧的骑士，无论光明教会里外，都很难再找到一位心性更甚于他的存在。
伊亚利恩在光明教国之中也是一个传奇，教国的信徒们大多都曾经听闻过他的事迹，甚至有不少人还被他救过……如果伊亚利恩愿意接手光明教会这个烂摊子，那些信徒们会第一时间倒戈。
而最美妙的部分是，布莱斯曾经帮过伊亚利恩，他曾经宣判过伊亚利恩无罪！要知道，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活着走下异端审判庭，而伊亚利恩便是其中之一！这个‘奇迹’自然与时任审判官的布莱斯息息相关！
伊亚利恩是个念旧情的人，拥护伊亚利恩，对布莱斯有利而无弊！
于是，便有了教皇所听到的那些汇报。
作为演员站上了舞台的布莱斯·布列斯利声情并茂声泪俱下地完成了他的表演，而早有准备的神明与执掌各个势力的超凡存在纷纷对光明神与光明教会宣战……
神明们这一系列的流畅操作简直让布莱斯·布列斯利叹为观止。
而光明神最大的债主，被这位本土邪神所背叛的世界意识还有更多的控诉要宣告于天下：图纳部落的灭亡、伊萨卡部落的灭亡，被光明神引诱来此处的外神、引发了几乎造成这个世界崩毁的灾难！
布莱斯·布列斯利的演讲、展示的证据以及世界意识的控诉都被冒险者们的双眼记录，被世界意识碎片莉亚投射在世界各地……光明教国中的每一个城镇村庄，魔法联邦、炼金之都、魔法学院、北境、南洲……凡是有玻璃、水晶乃至于白墙的地方，全都莫名地出现了投影画面，播放着光明神的罪恶。
人们对光明神的信仰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厌恶与憎恨，而这些信仰全部都被移转到了伊亚利恩的身上……
按理来说，信仰消失这么大的动静会让任何一个神明立刻意识到出现了问题并及时进行补救，可是，光明神现在仍在神战之中，而且尚未恢复自己的记忆。
祂仍然以为自己是那个弱小的泽拉克，自然未曾察觉信仰的消失。‘泽拉克’此时不是神明，亦无神力与信仰，这些连同祂的记忆一起，都被临时储存在嘉德莱耶那边代管。
此时，神战仍在继续。在世界意识向全世界的人民控诉了光明神的罪孽之后，投影画面便产生了变化，开始实时转播起神战的内容。
神战的前因后果也被莉亚剪辑放出，确保最无知的人们也能顺利地看懂一切，参战者们与重要角色还被世界意识做了脚注，简直一目了然。
画面之中，神战场上，泽拉克过得很不好。
他已经毒杀了自己的奶奶，葬礼已经举行完毕，泽拉克终于将自己从长辈的管教之中解放，可迎接着他的并不是想象中的自由，反而是无休无止的家务与琐事。
一直被护在羽翼下的雏鸟突然直面了风雨，被雨露风霜打湿了翅膀，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并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么美好。
而最为可笑的是，正是他自己亲手毁去了他唯一的庇护所。
图纳部落的人并没有继续给泽拉克太多的纵容，老实说，泽拉克已经十几岁了，在这个远古部落之中，可没有什么十八岁才成年的说法。
孩子们只要能活动就能够下地干活，这并非虐待，只是这个缺衣少食的蛮荒时代的局限性：耕种、捕猎、采集、制作……这些实打实的劳动才能换得食物，什么都不做就字面意义上的没有饭吃。
泽拉克原以为自己作为病患和孤儿还能得到部落的照料，然而却处处遭到了盖娅的针对。满怀仇恨的女神可不会让异瞳享受到当年部族之人仁慈的优待。
“他年龄已经不小了，有手有脚，也不是天天发病。”盖娅轻描淡写地定下了泽拉克的未来，“若真的遇到困难，部落会适时地接济，但我们不应供养闲人。如今泽拉克既然已经失去庇护者，自然要学着直面生活的苦难。”
第1403章
大多数不满足于现状的人，总是容易陷入一种误区，他们总以为自己处在另一种境地中时会过得更好，满心满眼都只能看到别处的优点和自己现状的缺点。但若真的调换了一下位置，他们又会发现，此处的风景不过也是虚幻的浮华，自己的日子只有自己过了才知道，不改变根源，到哪都是一样的差。
这或许便是一种围城困境，可此时的泽拉克并不知道这么高深的知识。他的心中或许淬满了黑色的毒汁，但论起智见与人生的感悟，却又只是一个贫瘠单薄、心智尚未发育健全的未成年。
他错将族人的宽厚与一时的慈悲，看做是必然的义务；错将至亲想将他导向正途的努力、当成是无尽的桎梏与枷锁。可当家养的宠物鸟冲破它自以为的牢狱飞上天空，才意识到外面的世界处处都是钢筋水泥，以它的能力，想吃口残羹剩饭都难如登天。
是以泽拉克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看着比之前还凄惨许多，而他内心的愤恨也只多不少。
他终于意识到，如果没有人好心帮助他，他便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做不成……
欺诈的本质是以华美的表象获取他人的信任，一旦建立了信任，后续就能变本加厉骗取金钱、感情、信仰乃至于生命……
可一旦所有人都看穿了骗子的本质，知晓了真相，再想建立信任，便是天方夜谭。
魔术幕后的原理一旦被解析，再花哨的表演也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异瞳曾经毫不迟疑、利落果决地杀死了那么多人，所经之处尸横遍野，也多是出于灭口的需要。
越多的人知道他的过去、知道他只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爱说大话、爱占便宜、小鸡肚肠、又懒又坏、毫无怜悯之心的歹毒之人，就越没有人会相信他自吹自擂的话语，没有人会认为这样一个坏孩子，会成为世界意识青睐的星选之人。
在这种情况下，谎言毫无用武之地，只有真诚与善良才能够收获人心。
如果说原本历史上的普拉是靠着家族积蓄下来的盛名滥竽充数，那么伊亚利恩便是靠着自己的一腔热血打出天下，他可并不需要泽拉克作为幕后的枪手。
这也让泽拉克被深深的挫败感淹没，没有人需要他，也没有人会向他求助，所有人都只把他当成累赘……一直充满迷之自信的泽拉克终于逐渐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具有天赋、是否真的拥有力量、又或者，是否真的是被世界意识选中的神明候选……
之前莫驭曾经在泽拉克记忆中见过的时间节点也再次出现，这一次，伊亚利恩在萨摩耶耶的带领下，在一只虎视眈眈的虎斑猫不甘的喵喵声中捡到了一巢幼鸟，伊亚利恩捧着鸟巢，抬头看了看，轻而易举地定位到了鸟巢落下前所在的位置。
孩子们很快叽叽喳喳地围了上来，询问着是否需要帮忙。只是还未等他们跑到伊亚利恩身边，灵巧的半精灵便已经轻盈地爬到树顶，小心翼翼地将那造的有些敷衍的鸟巢放回了坚实的枝丫上，再用几根树枝牢牢地固定住。
确认鸟巢不会再次坠下后，银发的少年这才松开手，几个跳跃稳稳落地，姿势优美流畅的就像真正的精灵，其他的孩子们纷纷看到出神，直到伊亚利恩在地面上站定，才爆发出一阵整齐的：“哇！”
碾着蚂蚁的泽拉克也被这动静吸引，抬头看向了孩子们，他的视线冰冷得几乎要萃出毒液，其中又有一丝艳羡闪过。
这个事件就这么平淡无波地过去了，没有一只小鸟在其中受到伤害，它们都安然地成长为了一窝漂亮的珠颈斑鸠。
好心的嘉德莱耶加快了神战战场内的时间流速，不仅仅是鸟儿，投影中的孩子们快速地长大，就连伊亚利恩捡的那只萨摩耶耶幼崽，都逐渐拉拔成了一只帅气的银狼。
这一次，盖娅并没有离开，泽拉克的奶奶也早已去世，一大段的记忆无处依附，在时间的流逝中悄悄溜走，泽拉克眨了眨眼睛，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他显得更加焦急、慌乱了，他感觉到自己潜意识中有什么声音一直在对着他嚎叫、嘶吼，他下意识地跟着那个声音重复：“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不、不、不……！”
然而泽拉克并没有‘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在图纳部落生活的这段记忆对他来说是那么的刻骨铭心，而嘉德莱耶所建造的幻梦又是那么的真实，导致泽拉克被自己封锁在这段记忆之中，深信自己仍是个普通又不平凡的少年，苦苦挣脱不得。
“这就像是被翻拍了数十遍却还在演本叔去世情节的蜘蛛侠本源故事。”莫驭捧着爆米花，吃得津津有味，“不是有个说法吗？若是你拥有穿梭时间的能力，同时又想要杀死最恶毒的反派，那么回到那人的婴儿时代，往往是个最好的主意。”
这时候的异瞳弱小、脆弱，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心智、力量都处于最低谷。
“不过，神战的输赢与是否在战场上杀死神明的投影幻体无关，而且就这么让祂无知无觉地死去，未免也太便宜祂了。”莫驭说，“该让祂尝一尝，被正义诛心的滋味了。”
又一个普普通通、却不会再平凡的雨季开始了，淅淅沥沥的雨点从天空落下，图纳部落开始迎来它的终局。
泽拉克或许真的是部落之中天赋最高的人，他率先听到了世界意识的呢喃声，在深夜中猛然惊醒。
“末日，末日要来了！”他的惊慌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噩梦带来的惊吓过后，泽拉克狡诈的大脑便开始飞速运转，随即一抹阴险的笑容在他的脸上荡漾开来，“不，这不是末日，是我的机会！是我向整个图纳部落复仇的机会！是我重振旗鼓的机会！”
他一个鹞子翻身，利落下床，开始在逼仄的小山洞里寻找他曾经收集过的草药：“哪去了？哪去了？我记得是放在这里了……对，就是它！”
第1404章
泽拉克抓起一把毒草，他的眼中闪着狰狞的光，嘴角大大地咧开，露出了一个尽显疯狂的丑陋笑容。
这种毒草，被祭司们称为‘天仙草’，虽然有一定毒性，但却可以让祭司们陷入一种迷糊致幻、飘飘欲仙的状态。那些能力不足的祭司们通过燃烧它的烟气或是服食它的药剂，便能增强自己的灵感，让自己听见原本无法听见的、属于世界意识的声音。
这种草药，泽拉克曾经在很早很早以前，见过普拉使用过，他自己也曾尝试过一次。那时，他本想通过这种草药获取更多的力量，却发现了这种草药存在一个巨大的弊端。
吸食了这种草药的烟雾之后，他便昏昏沉沉，再也听不清世界意识的声音，还浑浑噩噩，仿佛陷入幻梦，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