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之诚 第224章

作者:楚寒衣青 标签: 推理悬疑

  陈家树固然谨慎,同时也自负。自己的话是唯一的参考,却不是必须的参考。说得过多,过于积极,只会引起陈家树的怀疑。

  他们的谈话结束了,他也吃完了早餐,便放下餐具,站起来同陈家树道别。

  陈家树没有挽留。

  孟负山走时朝浴缸处看了一眼,晨晨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缸死水,动也不动。

  他出了房间,站在走廊。

  走廊里没有人,四下里只有挂在墙上的画和兽首,以僵板空洞的目光跟随着他,注视着他。

  他回想着自己和陈家树的对话。

  我的猜测应该没错。

  只要有纪询在,他就不会让犯人简简单单就逃过。

  但说不通……

  既然柳先生已经被盯住了,为什么柳先生不暂时蛰伏,反而主动和陈家树接触,和陈家树合作?

  合作生意都是为了钱。

  柳先生还缺钱吗?

  柳先生不缺。

  不缺钱,也不缺权。

  他是这座船上的无冕之王,所有上了船的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下,那个入口狭小而肚子极宽的大厅,就像一个口袋,站立在入口处的柳先生,那黯黯的一道影子,则像是这个口袋的抽绳……

  抽绳抽紧,要人死;抽绳放松,要人疯……

  一道灵感如同电流,突地蹿过孟负山的后脑勺!

  被警方盯梢的情况下,以任何正常人的正常思维,都会选择暂避锋芒。

  柳先生当然也有正常的思维。

  那么他迫切地同陈家树合作的原因就很可能是——

  祸水东引,金蝉脱壳!

  他想要让势力根植宁市,同样搞走私生意的陈家树,成为自己的替罪羔羊!

第二零四章 孟负山依然,询因等待中。

  没有错……!

  全都说通了,柳先生的目的,100%就是借陈家树而脱身!

  他与陈家树合作的,不止是陈家树的生意,陈家树的航道,还是陈家树的命!

  因为只有死人,才能在关键时刻闭上嘴巴,不乱说话引发更多的问题。

  理清了前后的孟负山先是激动,但激动马上冷却。

  他更缜密地思考着眼前一切:

  柳先生布置的这一计划,固然阴毒,但有个无可避免的漏洞……

  至于陈家树,我去告诉他这些……不,没有必要……陈家树不会相信的……我也拿不出证据证明我的推理,我所有的推理,都建立在我对纪询的信任之下……

  “咔嚓。”

  背后的门打开。

  走廊上久久徘徊的孟负山转回头,看见陈家树的房门打开。

  从门里先走出来一个女人,是晨晨;接着又走出来一个男人,是阿宾。

  陈家树要休息了,阿宾送晨晨出来。

  走在前头的女人出门时脚尖被地毯绊了一下,趔趄差点摔倒,身后的阿宾及时抓住对方的胳膊,将人扶住。

  穿白裙子的女人有头黑亮的长发,长发之下,是张白净小巧的脸蛋,或许是置身船只,久未晒太阳的缘故,她的皮肤有种透明的感觉,脸颊底下,脖子部位,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像是蝉的翅膀,伶仃脆弱。

  但主人的外形与其性格,似乎并不相似。

  孟负山看着被扶稳的晨晨直接将手臂从阿宾掌心拽出,一句道谢也没有,一手按着墙壁,径自往前。

  她行动不便,宛如盲人……

  为什么这里的每个女人都要眼蒙绸带?

  某个想法自孟负山脑海深处浮现,他不寒而栗。

  这时阿宾看见孟负山,他对孟负山淡淡点头,转身回去。陈家树房间的门重新被关上,这道合拢的门,昭示了一个真谛——谁是自己人,谁是外人。

  每个人都有其信任之人。

  我信任纪询,陈家树信任阿宾。

  想要说服陈家树不和柳先生合作,必须先行说服阿宾,让阿宾影响陈家树。

  然而阿宾不过是一块没有思想的盾牌,盾牌怎么会去影响主人?

  *

  晨晨穿行在走廊里。

  她的手指按着墙壁,年年月月地按着这里,墙壁上的画框、兽首的位置也跟着默契在胸,谙熟于心。无论上边的摆设再怎么更换,也不会像最初一样,割破她的手指,牵绊她的脚步。

  她娴熟地走在这条走过无数次的走廊里,进入电梯,按下楼层。

  这是3楼,3楼是来此的贵宾的位置,每一间都是宽敞的,有阳光照拂,有清风穿堂的房间。她们时时会来到这里,但这里永远都不会是她们的位置。

  她们的位置在-1楼。是个在甲板之下的逼仄的地方,是明明有窗户,窗户却不被安排在她们房间的地方。好像眼睛瞎了,人就不再需要阳光了。

  她进入摸索着一路向下,在日日走过的道路上再走一遍,终于来到甲板之下。

  非自然的通风让这里的气息总是浑浊,压抑,催逼着生活在这里的人尽量往上,不惜一切地往上,去呼吸新鲜的空气,听海浪拍打船舷……知道自己正置身何处。

  她走着走着,突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量往旁边拉去。

  她没有反抗,尽管对方尖尖的指甲刺得她手臂有点疼。她早已知道身旁有人。人的感官系统是平衡的,一旦视觉开始不好用了,其听觉、嗅觉、触觉就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她听到了来自旁边的沉重呼吸,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是米蜜。

  晨晨想。

  米蜜喜欢喷浓烈的香气,和这里的大多数人不一样,这里的大多数人喷的香水都很淡,淡到寂寞,如同老鼠一样,宁愿尽情地贴在壁脚,融入阴影,也不愿意被别人注意到自身的存在。

  唯独米蜜。

  她的香水霸道,浓烈,隔得老远,就向人宣告她的存在,走了老久,香水不散,她就仿佛还站在你身边。

  “晨晨——”

  米蜜张口唤她,一股很甜腻又带着发酵过度的腐烂气息喷来。

  米蜜爱喝酒,经常陪着客人豪饮,久而久之,嘴里就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香甜和腐烂,大约是果子熟透了的味道吧。

  “我找到了一个好出路。”米蜜说着,咯咯笑了起来,“有个好心人,说要带我离开这里。这里实在没意思,我已经厌烦了,你要不要跟我走?我和我那好心人说说,想来要他带两个美女走,也没什么困难的,一个的代价都付了,还怕付第二个的代价吗?”

  她是醉着,还是醒着?晨晨想。不,与其想这个问题,不如想,她真的是米蜜吗?

  香味很简单,只要喷洒同款香水就可以了。

  声音可以录制、可以模仿。

  口气、体型,也可以伪装;甚至面部,都能贴上仿真人体面具,装饰出相同的轮廓。

  骗术真是防不胜防。

  不过她有一种独特的识别骗术的方法。

  晨晨摸上米蜜的脸,顺着米蜜因为激动突突直跳的发热的脖颈,摸到下巴,摸到鼻子,再摸到那层蒙着眼睛的布。

  这层蒙眼的布,很少被摘下,它被摘下的时候,往往不是出于那些贵客的好奇心。

  那些贵客,或许感觉到了什么,很少摘下她们眼上的绸带。

  仿佛绸带下蒙着的不是眼,而是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多多少少,会遭逢不幸。

  她解开米蜜的绸带。

  这些绸带往往是被她们自己解下,被她们互相解下。

  她摸上米蜜的眼睛,摸到睫毛、眼睑,她的手指穿刺进去,穿过这两层屏障,摸上眼球。

  软的位置,是眼瞳;硬的位置,是眼白。

  刚刚摸上的时候,眼球是干爽的,很快,眼球就因为异物的入侵而分泌出黏液,黏液沾湿了手指。

  透过这种浸润手指的粘液,晨晨终于看清楚了米蜜的形象。

  是在狭小的黑暗的视野里,一团遥远的模糊的光。

  ——是盲人所能见到的仅有的东西。

  米蜜还在咯咯地笑:“现在相信我是我了吗?晨晨,你永远都这样疑神疑鬼。”

  晨晨收回手:“米蜜姐。”

  “你都叫我姐姐了,别说姐姐不照顾你。”米蜜,“我刚刚的提议怎么样?这么多小姐妹里,我唯独想到你,说吧,跟我走吧。”

  米蜜甜腻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忽视的诱惑。

  “不行。”晨晨说。

  “为什么不行?”米蜜追问。

  晨晨却不说话。

  “……噢,我忘了。”良久以后,米蜜意味深长说,“你还有希望。一个你从不对其他人说的希望。”

  掐着晨晨胳膊的指甲离去了,晨晨听见高跟鞋咔嚓咔嚓的声音,是米蜜离去的脚步声,但她的气息长久地停留下来了,像火一样热烈燃烧的香气。

  *

  游轮的白日相较于晚间,简直乏善可陈。

  孟负山白天的时候出来逛了逛,除了据说是柳先生办公室的那层没有上去外,他把其余的三层都看了遍。

上一篇:偏刃

下一篇:绝命法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