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考生禁甜
李子越难耐地闭眼, 身体自然下蹲要收拾地面，又被霍浅云拦住：“我来就好，你坐一边休息。”
李子越唇微动, 动作很是迟疑，缓和了两秒, 最终什么也没说。
眼睛刺痛到暂且睁不开，视野内一片昏暗, 豆浆的残液在他虎口处干成薄薄一片透明痕迹，仿佛仍烧着他。
“上上个副本越仔受了伤，中了npc的邪术，”白煜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那邪术厉害, 竟然能影响他到现在。”
李子越闷着。
“明早我去地下室查查积分商城有没有清除这副作用的道具，”霍浅云心急，责怪白煜，“你怎么不早点说。”
白煜挠头：“……我想着应该没什么大碍。”
他拍着李子越肩膀：“越仔, 你是不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子越愣住：“嗯。”
“我想想，”白煜眉头轻皱，“你觉得眼前一切和你的行为存在偏差？比如你看着我拖地，但你隐约记得我好像厌恶打扫卫生？”
李子越睁开了眼眸, 眉宇间迷茫散了些。
“是这样。”
他是中了邪术？
难怪。
李子越缓慢起身, 去卫生间清理一番，回来后人已经没了异样。
只是眼眶还红着，额前碎发被冷水打湿，连长睫毛都泛着些许白光, 带了些病态的脆弱。
霍浅云等不及，从背包里挑了一大堆不知有用没用的道具塞给李子越, 甚至最后还掏出个金光闪闪的佛像。
佛像和李子越面面相觑，霍浅云双手合上：“越越是我们这一行人里最聪明的了，未来一定能逃出无限流副本，当初我狠心花两万积分买你就是等你一个承诺。”
“你要保他长命百岁啊。”
李子越抿着唇，伸手摸了摸佛像的一只手臂，手指收回那刻他看了眼。
指腹留有金粉。
他闷不做声地将金色抹去。
饭后几人打牌作娱乐。
徐景时运气最差，回回拿到烂牌，任他想尽办法也无法逆转局势，最后脸手皆贴了惩罚用的长纸条。
他弟弟徐景逸被哥哥戳了好几次，被哥哥“你不帮我作弊我就不认你这个弟弟”威胁，徐景逸连连叹气，一边扶持倒霉蛋哥哥一边应对剩余三人围攻，最后也只留手腕没贴东西。
霍浅云胜负心被点燃，要李子越先观战，她今晚一定把白煜杀得片甲不留。
你出对3，我便出对4，又遇你两张5压我一头，霍浅云和白煜斗了好几个来回，最终白煜神秘一笑——
四张2作炸弹压轴，赢了最终局。
“我一直在赌你手里四张牌是什么，前面用那么多单、双牌逼你，”霍浅云气笑了，“谁能想到你这么能忍，最后才出！”
白煜一副“菜就多练”的表情。
“等等，”霍浅云皱眉，“如果你手里没有大小王……”
李子越坐在霍浅云和白煜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把手里牌全摊出来。
为首便是红黑两张“JOCKER”，刚好压白煜一头。
“诶！”白煜不服，“越仔刚才一直没出牌，就已经失去出牌资格了，这是作弊。”
霍浅云不管这些，只往白煜脑门上贴张白条：“菜，就多练。”
众人一起联机打了会儿游戏，双胞胎熬不住先进屋睡觉，白煜在一边收拾，霍浅云揉着眼睛问坐在沙发上的李子越：“越越，你不困吗？”
李子越看着窗外，却突兀说了句：“学姐，现在几点了？”
霍浅云一怔：“……凌晨两三点吧，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他声音渐冷，“这个屋子里，没有任何与时间相关的提醒。”
早在等白煜做饭时他便觉得奇怪，客厅电视看起来一切正常，换频道时下方状态栏竟无时间提醒。
李子越当时以为他没找到时间位置，反复调了好几次，仍未看到时间。
他留了心眼，趁几人忙活时在屋子里转了圈，果然找不到任何与时间相关的器件。
李子越知万事皆要谨慎，或许他真的中了邪术，又或许他真的失心疯，但万一这一切都是假象呢。
有时候一道题会故意引导你写出错误步骤，一路算下去，思路顺畅，答案也能算出来，最终结果却与标准答案南辕北辙。
他唯一相信的，是自己惴惴不安的直觉。
学姐疑惑道：“你白学长一直不喜欢看时间。”
“其他时候不看也就算了，做饭也不看吗。”李子越淡淡道。
白煜收拾东西的动作停止：“我明明为你找好了理由。”
李子越侧身看他。
“这条时间线里没有《高级伪人副本》，”白煜声调较先前多了冷漠，“玩家只要攒够积分便可出去。”
“当然，这应该不是你最关心的。”他动作快速，霍浅云一个没留意被他一拍后颈晕了过去。
白煜把霍浅云抱到沙发：“没有《高级伪人副本》，意味着未来我们不会全死，意味着你曾遭遇的一切痛苦都是虚影，你会被我们一直护着，直到某一天我们攒够积分永远离开副本。”
李子越手在发抖，下嘴唇已经泛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的记忆如缠绕在一起的丝线，一个不留意便生出死结。
李子越甚至不敢细想，眼眶便没理由地红了。
心痛到好似有人在用刀切。
“你面前的我们并非虚假，这是另一个选择的平行时空，”白煜认真地看他，眼神柔和，“在这条时间线里……我们刚刚失去了‘你’。”
“实际中邪术的不是你，而是霍浅云、小时、小逸三人。”他低垂眼眸，“我在副本最后与npc做了交易，让它唤来一个你，同时让他们忘记你的死亡。”
此番言论不但没有打动李子越，反而让他往后退了两步。
白煜眼神黯然：“过于谨慎有时候会让你远离正确选项。”
“哪里是正确？”李子越沉重道，“我只知道学长你编故事的能力一流。”
倘若学姐三人真的中了邪术，白煜明明有一万种理由将李子越地异样搪塞过去，却偏要刀尖上跳舞，将李子越身上的异样同样往邪术上引。
霍浅云不是好糊弄的，白煜比谁都清楚这点，编个漏洞百出的谎言比坦率承认更加麻烦。
白煜冷着眉眼直盯李子越，过了半晌才缓缓叹气：“你终究是不一样了。”
他掌心浮现枚小巧的圆形时钟：“你要找的，是这东西么。”
李子越没动，他目光下移，见钟表上方的指针缓缓转动。
竟是逆时针方向。
他眼眸微眯，脑海中隐约响起一道年迈的声音。
“时间可以……快……慢……唯独不能……”
不能什么？
“你当真想好了？”
“失去记忆是为了让你更好选择新的开始，并非束缚你，也非欺骗你，”白煜再次提醒他，“你可以回到你原本那条时间线。”
他的声音渐沉：“但在那里，我们永远死去了。”
“你的未来注定艰辛，《高级伪人副本》里十死零生，那是张不打算让你及格试卷，”白煜说话声竟染了点沙哑，他滞了几秒，才勉力再言，“当初牺牲所有人把你送出来……就是为了让你多高兴几年，我不想看到你再进火坑。”
李子越低垂着头，暂且看不清他的脸，亦不知他在想什么。
“仅仅因为这样原因……”他浑身都在发抖，“我没有资格以我的快乐换你们所有人死……我……”
白煜怔然。
“学长。”李子越眼眶红成一团，晶莹的泪如没了串线的珍珠，他挣扎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你这样的回答……才真让我死啊。”
字字化为实体，砸在地上，哐当作响。
白煜神情瞬间紧绷：“……越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他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将时钟往李子越那边一抛：“你想回去便回去，我不再强留你。”
然而话音刚落，几乎是同一时间，他速度极快地逼近李子越，眼看着就要趁李子越注意力在时钟上时将李子越喉咙掐住，却无征兆地感到腹部受创，强烈疼痛骤然袭来——
人不受控制地倒在沙发另一侧，太阳穴刚贴着正方形茶几尖锐的角。
冰冷从那点袭上他的全身，后背已全是冷汗。
李子越敛着清秀眉眼，居高临下看向白煜，时钟在他手心左右摇晃。
“学长。”他哽着声，眸色深沉如浓墨，里面压抑了太多如暴风雨般肆虐的情绪。
“你也知道，我变了啊。”
他手部发力，纤瘦的手腕因为用力而显出骨节，手背一点青筋突起。
时钟被他捏地停止转动。
彼时他想起副本里年老的英语班主任对他说的话。
【时间可快，可慢，不可逆流】
人死不能复生，往事再看是水中假象，月散了，光亮消了，水中波纹起伏，自欺欺人的镜像便没了。
他怎会不知道眼前这条路更轻松，他又怎会不想。
但这样如何对得起在那边等他的其他人。
如何对得起所有人死前唤他的那声名字。
时钟表盘碎裂，残渣生入他的骨肉，鲜血如泪又似利刃，顺着手腕划出令人颤抖的伤痕。
李子越知道自己是去赴死，但那又怎样。
他早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