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愚人歌者
“然而,当我们联系泰国旅游局后,对方却也发现唐攸宁并不在他登记的地址,无论是名下的房产,入住过的酒店,都无法找到唐攸宁。尽管没有出境信息,但这一点就已经让他的立场微妙了起来。”
“但直到现在,你们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说明唐攸宁曾经出现在那个房子里。”
清冷的声音响起,正是坐在会议桌左侧的夏青,他修长的手指翻着机密文档,面若寒霜地看着北美警督。
“是的,我们现在只有唐新易,也就是其父亲的一面之词,”塞缪尔说着流利的英语,坦然地点了点头,“但正是唐新易的证词提到了一些比较奇怪的事情,我们无法判定,才会立即与劳拉警督你们汇合。”
“唐新易提到唐攸宁的犯罪动机是——他要提前从唐闳蕴那里继承等级为‘emperor’的LEBEN身份。”
话音一落,AGB调查小队的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惨白了一分,然而塞缪尔的话语还在如同刀锋一样割破他们的最后希冀。
“唐新易供认,他父亲唐闳蕴自在2009年被LEBEN组织给予了emperor的爵位,他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提到了他父亲的代号,克劳狄(Claudius)。”
“——劳拉警督,我们没有情报权限,所以要与你们求证,这个代号是否属实?”
“属实,”劳拉叼着烟,没什么表情,冷声道,“接着说,那个唐新易还有什么话能指控他儿子想要成为LEBEN的皇帝?”
塞缪尔翻了翻桌面上的文件,抬起头露出了一丝微妙的表情,他沉声道:“唐新易声称,唐家与加拿大的诺伦家族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已经相识,不过在那时,他们加入的是主要活动在欧洲的LEBEN组织。”
他说的与之前徐长嬴提出的猜测不谋而合,AGB调查小队都微微皱起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唐新易会主动交代这一点。
“但这与唐攸宁有什么关系,”蔡司沉声道,“按照他的年纪,那时候他还没有出生。”
面对这样的质问,向来行事果决的塞缪尔却沉默了几秒钟,面色也有些古怪,随即缓缓开口道:
“这正是唐新易证言开始奇怪的地方。”
“他说三十年前的诺伦家族模仿当时的LEBEN,创建一个特殊的组织,他称之为SEL,是‘永生会’的简称。目的是为了给富豪提供优性alpha后代,以及人体器官库,诺伦家族想要以此来拉拢自己的势力。”
永生会,Society of the Eternal Life.
塞缪尔没有参与对第三代伊甸园的调查,但劳拉等人知道唐新易招供的“永生会”正是第三代伊甸园,只是没想到第三代伊甸园居然和第二代伊甸园的时间线重合了这么大的一部分。
“而在当时,唐闳蕴刚刚失去了第一个优性alpha继承人,对于再次孕育一个优性alpha非常执着,甚至有些歇斯底里,但当时唐家加入LEBEN的时间并不长,没有权限进入LEBEN的内部组织,所以他选择投资了诺伦家族的“永生会”。”
——因为无法参与第二代伊甸园,所以投资了第三代伊甸园吗。
话音落下,AGB调查小队突然意识到,他们好像离第三代伊甸园的真相就差最后一步了。
而塞缪尔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站在硕大开阔的会议室里,对于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感到不适,皱了皱眉,继续道:
“于是从1996年开始,包括诺伦家族、唐家、阿卡莱在内的数个财团选择了南美洲的几个城市,正式创立起了“永生会”,第一阶段的经营一直持续到2004年,当时的LEBEN覆灭了,作为重要成员的他们也中断了生意,第二阶段的经营则从2008年一直持续到现在。”
“2009年,LEBEN的暗网再度被开启了,和其他曾经逃脱的LEBEN残党一样,诺伦家族与唐家再次加入了LEBEN并获得了emperor的等级,在他们的努力下,他们所经营的“永生会”成为了复|辟LEBEN的主要一部分,也聚集了来自全球的财富与势力。但对于唐家而言,这一切却在2011年改变了。”
听到这个时间的时候,一直陷入沉默的beta警督却突然轻攥了一下手指,微微捏紧了手中的中性笔,随即缓缓抬起头,露出了冷厉如雕塑的脸庞。
而此时,蔡司和赵洋等人在看到徐长嬴的反应时,也意识到了塞缪尔接下来的话语是什么:
“根据唐新易所言,在2011年,唐家终于出现了一个优性alpha继承人,也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唐攸宁。此后实现愿望的唐闳蕴不再想要承担这么大的风险,于是开始逐步撤出唐家在LEBEN里的势力,只保留了少部分的核心权限,并开始将家族的核心企业逐渐转移到这个继承人身上。”
“而这个继承人,很显然就是唐攸宁,根据档案调查,他的确是在14岁的时候分化成为A级alpha。”
塞缪尔将笔录文档翻到最后一页,抬起头看向众人,最终还是沉声道:“其中就包括LEBEN的资源。”
“你的意思是,”赵洋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甚至不敢去看徐长嬴的表情,只能克制住胸腔的颤抖,缓缓开口道:“唐攸宁一直都是LEBEN的成员吗?”
“如果你询问这个问题,”塞缪尔以审慎的语气回复道,“我不能给出你确切的答案,但现在可以肯定的有一点。”
“嫌疑人唐攸宁应该早在未成年之时,就已经知晓了LEBEN的存在。”
赵洋猛地攥紧了拳头,闭了闭眼,无论如何也回忆不出那个唐家优性alpha之前露出的任何破绽。
“怎么会,”李嘉丽张了张口,她脸上不仅是惊愕,还有难以言喻的迷茫,“怎么会这样——”
“既然整个唐家甚至emperor都是给唐攸宁的,为什么唐攸宁要杀了唐闳蕴,唐新易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终于,在朦胧的日光里,徐长嬴开口说了会议开始以来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低沉但平静,就像之前无数次的案情探讨那样,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闻言,塞缪尔则弯腰从会议桌上拿起了第二份文档,继续解释道:
“在唐新易昏迷期间,北美分局检测出了案发豪宅里有三种弹痕,判定交火的有三方来源,经过几次逼问,唐新易在清醒后不得不承认,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根据唐新易所说,由于中国警方的追捕非常棘手,唐闳蕴只能选择到达加拿大寻找诺伦家族的庇护,但这时诺伦家族却提出一个要求——要将克劳狄的emperor身份让给他们。”
劳拉终于皱起眉头,她盯着塞缪尔道:“这种东西是可以转让的吗?唐新易有说如何转让吗?”
“我与北美06号小组对于LEBEN的事宜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唐新易承认这是可以的,具体的流程应该是通过一个特制的卫星手机完成,由emperor上传固定的密钥,并录入声纹,最后再由继承者录入声纹。”
蔡司在听见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双眼微微睁大了,他看向塞缪尔寒声道:“所以,昨天在豪宅里的,不仅是唐家人,还有诺伦家族的人?”
众人不由得都愣住了——如果唐新易说的是真的,那么昨天在豪宅里的就是即将成为下一任“克劳狄”的人,他的地位和身份势必与“屋大维”不分上下。
“没错,所以唐新易承认,并不想将emperor身份交出的唐家人存了反悔的心思,想要趁交接的时候挟持诺伦家族的人,双方就此发生了火并。”
“也就是在这时,嫌疑人唐攸宁突然带人出现,唐新易指控他不仅杀了交接的诺伦的人,还杀了唐家人,包括身为亲生父亲的他本人,并最终取走了卫星手机。”
简单、平淡的话语却描述了噩梦一般的场景,齐枫几乎想要捂住耳朵,赵洋和蔡司的面庞上更是流失掉了全部的血色。
“当然,”塞缪尔从文件中抽出两张A4纸,转交给离自己最近的劳拉和徐长嬴,“这里是唐闳蕴和唐新衡身上的弹孔检测,来源并不是同一种弹痕,显然唐新易还是在撒谎,至少这两人中有一人不是唐攸宁方杀的。”
徐长嬴只是静静看着纸上放大的尸体照片,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夏青也只是坐在他的身侧,并不说什么——赵洋知道这是这两人面对问题的方式。
“很奇怪,我以为他没有那么讨厌唐家,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徐长嬴低声道,随即众人只见他缓缓抬起脸,定定地看向塞缪尔:
“所以,唐新易有说为什么唐攸宁那么恨他们吗?虽然他表现的也不像个父亲。”
“这其实也正是我来亲自与LEBEN调查小队的最重要的原因。”塞缪尔接过了北美06小组专员递来的一个信封,从中抽出了两张档案,放在了桌子上。
“实际上与唐攸宁一起行动的,还有一个唐家人,”
“不知你们是否认识,他也是唐闳蕴的孙子,中文名是叫,唐英韶。”
南美洲的日光透过拉起的百叶窗照射在徐长嬴的脸庞上,beta漆黑的虹膜在白日之下失去了全部的颜色,宛若透明的玻璃。
而就在视线模糊的一瞬间,徐长嬴似乎看见了这片土地上游荡着的幽灵。
下一秒,塞缪尔最后的话语还是落下了。
“唐新易供认,无论是唐攸宁还是唐英韶,他们都是第一阶段的‘永生会’的产物。”
-
11月7日,晚上10点,第三代伊甸园地下4层。
“这是我们全部15个专员目前还原的所有1997年的纸质档案,只有3份。这3个胚胎检测报告是2女1男,但男性胚胎的供体来源是男性A级omega,所以并不符合唐攸宁的情况。”
邬令微双手撑在钢化玻璃的桌面上,亮如白昼的地下中庭里,三份由碎纸拼凑而成的泛黄纸张被平铺在会议桌上。
每一份只有两张,因为空气氧化作用,纸张上的葡萄牙语都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尽管劳拉的葡萄牙语不太好,但她还是能看出文件上的信息非常简练但详细,尤其是提供卵子和子宫的母体,性别、年龄、瞳色、遗传病史甚至连祖籍都写了上去。
“这还真是一份非常详细的商品说明书呢,”劳拉拿起那张用胶水和透明胶带一点点粘起来的泛黄纸张,对着光线看了看,忍不住嘲讽地冷笑道,“这些人真的全都疯了,拥有30万分之一的概率就那么荣耀吗?”
“不是他们觉得荣耀,是这个世界给这所谓的‘30万之一’赋予了太多的东西,人本质都是利益动物罢了,越是贪婪的人越会为利益驱使。”邬令微站在光带下,神情冷漠道。
“也是,”劳拉将纸张又轻轻放在玻璃桌面上,摇了摇头,“太奇怪,难道是唐新易在说谎吗,这三份文件里没有一个是唐攸宁的。”
“你确定那个孩子的母亲是女性beta?”邬令微皱着眉头道。
“三小时前,中国的刑事小组刚抵达那个香港妇幼医院,在档案室里现翻出了那份1997年的档案,所有的信息一应俱全,确实是由女性beta产下的。”劳拉抱着胳膊道。
“艾德蒙都知道?”
“知道,他就是一开始被吓到了,现在冷静地要命,也不觉得惊讶了。”劳拉笑着道,“我有时候有种错觉,他的命运就像是被什么人写好的一样,不然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岔子。”
“我见过那个唐家的孩子,”邬令微柔美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不解,“太奇怪了,我一向看人很准,我完全看不出他会是LEBEN的成员,以及犯罪人格的任何征候。”
“我都快忘了,”劳拉忍不住感叹道,“当时在洛杉矶医疗中心里,还是你和我说看见有两个中国孩子,你现在提醒我才想起来,当时艾德蒙的脾气可真坏呀。”
“所以,我认为能一直陪在PDS(信息素紊乱症)病人身边的人是不可能有犯罪倾向的,他们的内核都非常稳定强大,”邬令微叹了口气,“原来我还有犯这种错的时候。”
“我对于唐新易的话其实保持怀疑,毕竟人都死了,只有他可以说话,”劳拉抱着胳膊。
“这是自然的,不过安全理事会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邬令微抬起头看向劳拉。
“这么大的行动,他们最迟现在就已经开完会了,”劳拉不以为意道。
邬令微不由得皱起眉头,“那艾德蒙的处境应该会很艰难,毕竟稍微一查,就能发现他与唐攸宁之间的密切关系,安全理事会很可能会将他停职审查。”
“走一步算一步,”劳拉语气洒脱,但眼底透着冷色,“现在最该被审查的应该是那些审查别人的人。”
邬令微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问道:“那现在你们的行动怎么办?唐家的线索已经断了。”
“其实还没有,我们在等另一个线人,塞缪尔说他是主动来的,”劳拉看了看表,抬起脸,“他应该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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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长嬴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有点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哪一个房间里,但是他能听见人们隔着房间和走廊低低的说话声。
没有人找自己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徐长嬴回想起了小时候大人们去上班了,自己独自一个人在家里睡醒的感觉,懵逼的,有一点点焦急,又有一点点无所谓。
然而下一秒,一只温热的大手就摸上了徐长嬴的额头,“没有睡过,现在才9点半。”
徐长嬴这才想起来自己傍晚的时候在开会的楼层找了一间休息室的沙发靠着打盹,后来夏青来了,他们俩还说了几句话,接着他就记得不太清了。
没想到他压在夏青身上睡了两个多小时,他伸出手在黑暗里摸索了一会,寻到了夏青的脸,不由得摸了摸他的脸颊,问道:“夏青你怎么不叫我起来,你身上都被压麻了吧。”
徐长嬴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就像个睁眼瞎,只感觉自己的头发被揉了揉,听见夏青柔声道,“没事的,我也睡着了。”
徐长嬴连忙要爬起来,夏青却按住了他,“你肩膀不好用力,等我一下。”
窸窸窣窣中,夏青先坐了起来,随即环着他的腰将他搂起来,徐长嬴这时才在沙发缝里摸到自己的手机,下意识按亮了只觉得被扔了个闪光弹,晃得眼睛生疼,又连忙关了。
夏青拿过他的手机,将光度调低了又塞回他的手里。
“诶,没有人找我们吗?”徐长嬴坐在沙发上,一脸懵逼道。
“一小时之前赵洋找过,”夏青打开了休息室的台灯,弯腰倒了杯水,“但是他看到你睡着了就走了。”
“啊,我怎么完全不知道,”徐长嬴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的,”夏青将水杯递给徐长嬴,坐在沙发上就给他重新打领带,“他就是看看你去哪里了,看见你睡着了就放心了。”
“其实我没有很悲痛欲绝啦,”徐长嬴笑了起来,“我就是被吓了一跳,而且事情都没搞清楚,所以有点乱乱的。”
“我明白,”夏青一边给他打着领带,一边温声道:“但他是朋友不是陌生人,你可以有自己的情绪,没什么的。”
“其实今天我看到微信里,两个星期前唐攸宁还扭扭捏捏发消息,”徐长嬴一脸无语,眼中却满是笑意道,“要谢谢赵洋和你,说你们还在酒店里救了他呢,但特别好笑,他就是不感谢蔡司。”
“那之后可以和赵洋说一声,”夏青抚了抚徐长嬴的领子,“毕竟对于我们认识的他而言,他是朋友。”
“好。”徐长嬴低头看了看夏青,夏青冲他笑了一下,拿走他手里喝过的杯子站起身就要放回茶案。
“不过,”夏青闻声下意识转过身,只见穿戴整齐的beta坐在沙发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笑意,继而像是在自问自答一样疑惑道:“他为什么要说下次再来找我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