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向深渊祈祷 第156章

作者:愚人歌者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成长 ABO 推理悬疑

“意远你回来了。”洪博书冲着徐意远打了招呼。

徐意远也笑了笑,简单回了声招呼,随即两家人就分开了,徐意远牵起徐长嬴的手就走上了楼梯。

徐长嬴扭过头听见洪博书斥责的声音远远响着:“你的鞋怎么回事?”“年纪小小就去拉男孩子的手,也不知羞。”

一旁的齐浩歌似乎低声劝了什么,但女人有些尖利的声音似乎还隐隐响着,直到他们也进了隔壁的楼里,走在楼道里的徐长嬴才彻底听不到了。

作为员工子女的徐长嬴从小就经常在电视台大楼里玩,和其他小孩一样趴在自家大人的办公桌上写作业,或者和没什么事的闲职文员们一起剥橘子吃瓜子。

大人们总是忘记自己做小孩子的日子,以为人类小孩和猫狗一样听不懂人话,所以经常当着徐长嬴等一众小屁孩的面肆无忌惮开口谈事,也正因此,徐长嬴很早就能知道整个电视台大厦里里外外的许多隐秘八卦。

比如齐浩歌与叶新一样,都是外地户籍人士,而他能留下来不仅是因为一等一的皮相和嗓音条件,还因为齐枫的beta母亲洪博书是前台长的独生女。

体制内的闲人一谈起八卦所用的态度和语句都非常上不了台面,徐长嬴坐在宽大的红木椅子上听着他们一边发出“嗤嗤”的笑声,一边绘声绘色讲述着多年前洪主任是怎么追求新来的齐浩歌,结婚后又是怎么对与齐浩歌同台的omega女主持人拈酸吃醋,用职务使绊子。

说到最后,还要尖酸地点评一句,幸好两人生下的小女孩长得像齐浩歌,不然在这个只能生一个孩子的体制下,孩子爸爸的好基因都被浪费了。

虽然徐长嬴知道这些八卦不能信——毕竟他还不止一次偷听到他们编排徐意远主动去灾区、疫区出外采工作,正是因为徐意远这个beta想要讨好领导以求升职,但他又好像确实能从流言中感知到构成现实的隐秘部分。

“老爸,”在徐意远掏出钥匙打开门锁的时候,徐长嬴抬起头道,“苏爷爷说的确实不对,不仅我不想成为alpha,小枫妹妹也不想当omega呢。”

“是吗?”徐意远看向小孩,俊朗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疑惑,他柔声问道:“你怎么知道小枫不想做omega的?”

“因为小枫妹妹和我说,洪阿姨经常在家里说她这辈子只能给男人生孩子,做家庭主妇,所以她不想当omega,也想当靠自己工作的beta。”

“咔哒”一声防盗门被打开了,徐长嬴被一只大手轻轻推进家里,他听见徐意远又轻声问道,“你是怎么和小枫说的?”

徐长嬴一边踢掉自己脚上的运动鞋,一边踩上拖鞋道:“我说洪阿姨搞错了,我们家的叶新女士也是omega,但她天天在外想办法赚钱呢。”

正说着,徐长嬴就感觉自己的头发被揉了揉,听见父亲的声音响起:“你和小枫都是聪明孩子,现在不用思考这些事情,再等几年自然就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我现在不知道吗?”徐长嬴看着撸起袖子走进厨房的成年人,大声问道。

“唔知”。

Beta男人拧开水龙头,平静地肯定道。

为什么人会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呢?

7岁的徐长嬴在这一刻没有听懂徐意远的话,他明明觉得自己对于自己想要什么是那么的清晰。

他想要成为徐意远。

这是远超过父母滤镜的一种向往——每长大一点,徐长嬴就越能感知道徐意远的身上有着与普通人不一样的东西。

“这个环境还没有坏到我无法忍受的程度”,徐意远如此说道。

但反过来说,如果真的到了无法忍受的那一天,徐意远要做什么呢?

看似正常的,连齐浩歌这样的大人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话语,其中却透露着危险和反常的逻辑。

就好像徐意远真正关心的世界并不是他身边的这个,他的灵魂,他的欲望、他的目光被留在了另一个遥远的地方。

而徐意远之所以还与他生活在一起,扮演着普通的父亲、职员、下属这一系列身份,则是因为他自己选择这么做——此时的徐长嬴和叶新对于他来说,比他想要去做的事情要更加重要。

年幼又敏锐的徐长嬴在不知道另一个世界是什么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徐意远心中存在一架天平,并以孩童特有的自私和天真,祈祷着世俗的砝码永远保持着上风。

但对于2022年的徐长嬴而言,这一切都已经是发生过,且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结局他早已知晓,他自己才是移走砝码的最后那一只手。

叶新的事业很快就在千禧年之后开始了蒸蒸日上,虽然并未到达大富大贵的程度,但已经足够颠覆那个时代普通人对于家庭关系的认知。

例如,徐长嬴记忆里第一次遭受到金钱的冲击,是在2001年的年夜饭。

叶新从包里给徐意远和徐长嬴一人掏出了一件新春礼物。

徐意远的是一块劳力士GMT Master,双色表圈,能同时显示两时区的时间,而徐长嬴的则是一个带着挂脖绳的诺基亚3310——有什么紧急事再也不用跑去街上找公共电话亭了。

徐长嬴现在都记得那一刻窗外鞭炮声和烟花声震耳欲聋,而他们父子俩则在沉默中后知后觉地睁大了双眼,徐意远的帅脸上甚至罕见地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31岁的叶新穿着驼色羊绒衫,年轻俏丽的脸庞有些微微发红,她想要尽量掩藏一下自己的嘚瑟,但很明显藏不住,最后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端着酒杯用蹩脚的粤语低声道:“冇办法,赚得风生水起啦。”

这一刻的徐长嬴自然是为omega母亲的成功感到快乐和安心的,因为这理所当然就意味着徐意远的世俗生活的比重不断增加。

虽然他很快就发现这个世界的规则并不是这么简单。

2002年的1月。

那一天,刚放学的徐长嬴为了帮远在外地的徐意远拿证件,他回到了很久没有去过的电视台大厦,再一次在办公室门外听见了那永远不会停止的闲言碎语,并听到了徐意远的名字。

“……上个月,徐意远从喀布尔回来的时候你们看见他了吗?”

“没啊,不是吧,他真去阿富汗了——我以为是新闻社的小张胡说的,那他不就是和凤凰台的“911”报道部门一起去的吗?”

“这也太拼了,怪不得上次齐浩歌突然在酒桌上对钟主任开玩笑,说他再压徐意远的节目真的说不过去了。”

“全国除了新华和凤凰,压根没有几个战地记者,徐意远的履历都这么辉煌了,还被周台长他们一党人压着评不上正高,我要是他就崩溃了。”

“说到哪里去了,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徐意远崩溃什么呀——你们没有看见他回来述职的时候手上戴了什么表吗?人家戴的是劳好吧!比钟主任手上的还贵两万块。”

站在走廊拽着书包带的徐长嬴在这一刻,胸腔突然萌生出了一丝寒意,他听见一门之隔的房间里传出了音调陡然升高的议论声。

“……叶新现在深圳和广州来回跑,你猜她能赚多少,反正比混了这么多年的编导主任赚得多。”

“徐意远这也太爽了吧,本来beta娶了omega就已经很占便宜了,结果居然还能让叶新赚钱给他花,我要是他,我才不干记者了。”

“当年叶新与徐意远结婚的时候,我们不是都默认虽然是omega嫁beta,但叶新条件那么差,论学历、家庭和工作样样都是下嫁,没想到最后还是beta高攀了,这可真是应了社会老话……”

建于80年代的电视台大楼走廊很深,窗户开得很高,冬季的傍晚非常短暂,穿着校服的徐长嬴明明没有站很久,但是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走廊已经非常暗了。

徐长嬴没有再听下去,而是一路飞奔跑回了家,在人行道上奔跑的时候,徐长嬴看见了城市上空的夕阳正在一点点落下去,就像他心里的什么东西一样。

他意识到了天平即将反转的预兆。

2003年,6月的最后一天。

徐长嬴背着画板,坐在凉亭里,掰开了手里的菠萝冰棍,分给了同样大汗淋漓的齐枫。

齐枫这一年很不对劲,徐长嬴和她虽然住在隔壁单元,但因为突如其来的非|典,冬天那几个月每家每户都闭门不出,所以他们一个寒假就没碰上面。

结果一开学,徐长嬴傻眼了——齐枫居然比他还高半个头。

而等到一个学期过去,此时此刻穿着天蓝色连衣裙,扎着高马尾,正在开心吃冰棍的小女孩已经比徐长嬴高一个头了。

“齐枫,我觉得不对劲,”10岁的徐长嬴一脸狐疑道,“你多高了现在?”

“1米75,”10岁的齐枫一边吃着冰棍一边看着膝盖上的漫画,头也不抬道。

徐长嬴闻言立刻扭头看向女生,震惊道:“你这个月怎么又长了4厘米,齐伯伯没有说什么吗?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你忘了吗,我爸爸上个月就被徐叔叔叫去北京一起做非|典报道了,妈妈太忙了,要让我等他回来带我去体检。”

齐枫歪了歪头道,她的脸蛋还和去年没什么变化,仍然是天真又漂亮。

自从非|典在去年冬天爆发后,徐长嬴就很难见到徐意远了。

因为病毒是在广东开始蔓延的,广州电视台必须要做第一时间的报道。

但很显然,这是极为凶险的任务,甚至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所以最后,还是那个熟悉的beta记者,带着几个年轻的助理记者、摄像师组成的小队,穿着防护服去了深圳做了第一场现场报道,发回了一篇又一篇宝贵的新闻通稿。

后来广东的疫情控制住后,徐意远小队又被上级部门调去了情况更加严峻的北京,一直到5月底,疫情才开始好转,中央的宣传部门也因此决定要在结束前做一个电视专题报告。

已经鏖战了一整个冬天和春天的徐意远已然在行动中有了话语权,于是他点了齐浩歌等几个广州优秀的同僚——这都是给履历镀金的难得机会,所以齐浩歌等人立刻就动身去了北京。

“哦对,我都忘了齐伯伯也去了,”徐长嬴嘎嘣咬了一口菠萝冰棒,闷声道,“我妈上个星期就说他们要回来了,但是一直都没回来。”

“诶,阿嬴你不知道吗?”齐枫晃着穿着凉鞋的脚,疑惑地看向徐长嬴,“我爸爸早上打电话说他们今天就到广州了,晚上的飞机。”

徐长嬴微微睁大了双眼。

叶新这一天都在深圳进货,晚上不回来,她这一时期赚的都是辛苦钱,所以徐长嬴这两年早就能一个人在家过夜了,这一次也不意外。

齐枫说她妈没告诉她具体的航班时间,徐长嬴一开始以为是晚上八九点的飞机,但是他一直躺在书房的床上看托尔斯泰看到凌晨一点半,书砸在脸上三次,还是没等到人。

于是他就关上灯睡觉了,假装白天齐枫说的话也是他的幻觉。

“……没事的,我其实并不觉得意外。”

熟悉的低沉声音响起,朦朦胧胧间,徐长嬴在一片漆黑中努力睁开一只眼睛,看见门缝里透着客厅的灯光。

似乎又响起了齐浩歌的声音:“我走之前,沈局长与我们开会时点了你的名字,姓周的还主动提到了那个节目,说下个季度由你来做,谁知现在又翻脸,我真没想到做人能这样的!”

“这很正常,这次我没有点他们那群人里的任何一个,这已经忤逆他们了,”徐意远好似早有预料,与齐浩歌的语气截然相反。

“你这十年就耗在这姓周的身上了,要是换个台长,早就是另一派人生际遇,”齐浩歌似乎在抽闷烟,三秒后,他才压着嗓子轻声道:“我听说,不是年底就是明年,调令就下来了,他应该要被换了。”

“浩歌,我本来就没有回来获得嘉奖的打算,我已经习惯了这个社会环境,不如说,”徐意远轻轻笑了一声,“这样的处境能让我时刻保持清醒,挺好的。”

后来两个大人似乎又低声聊了一段,但徐长嬴已经听不见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困,眼皮像是被千斤顶压着,什么都记不得了,只是听到了关灯的声音,以及好几声开关门的声音。

送完同事,徐意远想要看一下儿子,结果没在次卧找到人,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嘎吱一声,推开了书房的门,在行军床上找到了小鬼。

徐长嬴对此毫无察觉,他只是半梦半醒里感觉谁把房间里的空调关了,接着气温开始快速攀升,然后就是一股浓烈的,熟悉的,好像上辈子就闻过的香味忽然涌了出来。

“小嬴,你怎么发烧了?”

又睡了一会儿,徐长嬴感觉自己被扶了起来,但他好像没有骨头了一样,怎么用劲都控制不了身体,并且居然连眼皮都睁不开。

还是那股香水味,熏得他头昏脑涨,就像是溺水一样喘不上气,没一会儿他感觉自己靠在大人的怀里,胳肢窝里被塞进了水银体温计,没一会儿又被抽了出去。

坐在床边的人似乎是看了一眼体温计,发现体温高的不像话,立刻就将徐长嬴抱了起来,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焦急,“爸爸现在带你去医院,小嬴你醒一下好不好?”

靠在父亲脖子里的徐长嬴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这时才发现天早就亮了,熟悉的书房里明亮又闷热,徐意远还在问他话,但他被烧得口干舌燥,嗓子生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幸好,就在这一天,不放心小孩一人在家所以有清晨赶回家习惯的叶新女士及时赶到了。

门把手被转动,叶新左手挎着包,右手拎着才买的早饭,刚踏进门的同时,穿戴整齐的徐意远正抱着徐长嬴就要冲出去。

“老天爷,”站在玄关处的叶新被汹涌的晚香玉香味给熏得眼前一黑,扶着墙才没有一屁股坐地上,她一脸懵逼道:“怎么家里都是我的信息素,不对,为什么会有我的信息素——”

话说到一半,叶新终于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面前男人怀里软趴趴的儿子,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微微瞪大了双眼。

“不会吧。”

教科书上虽然写着优性alpha由于在第二性别的基因表征上更为强大,所以经常存在晚于普通人群分化的情况,但徐长嬴是一个例外。

他比那一年官方定下的集体分化时间还早了两个月,在医院物理降温了三天,就迎来了优性alpha的人生。

没什么亲人的omega的叶新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生出一个优性alpha小孩,第二性别管理部门的员工在登记时不停对她说恭喜和羡慕,她也不知道有什么特别高兴的——毕竟是不是A级,她和徐意远都是小孩唯一的亲人。

一个“性别”,能够在多大程度改变一个人的人生呢。

她隔着玻璃窗一边望着里面躺着的徐长嬴,一边笑着对站在门旁的徐意远这么说着,但是那一刻徐意远却没有笑。

面容俊朗的男人只是静静望着睡着的孩子,眼中浮现了叶新看不懂的神情。

三天后,叶新就明白了徐意远在那一刻在想什么。

那一天上午,有人突然准确找到了徐长嬴病房,要求与孩子和叶新见一面,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是徐长嬴名义上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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