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执
好吧……其实我有一点点在意。听说同学死掉了,和亲眼看着同学死掉了,这是两回事。那门缝处的血迹,变成了阴影渗透进我的灵魂。
“不聊这个了,夏由同学……这种扫兴的事情还是不要讲了,要跟我去一个地方吗?”他轻声问我。
我闻言稍微愣住,下意识看向他,他露出的右眼微垂看我,眼眸里情绪温柔镇定。这种被看穿的感觉很让人不舒服。我没有和他讲过这是扫兴的事情。毕竟这是我隐秘的心思,被人看穿……奇异的感觉。
“……要去哪里。”我问他道。
“嗯……距离并不远。不过……夏由同学,这样随意地被我带走没关系吗?”他轻笑出声,低沉的笑音落在耳侧。
偶尔这样放纵一次大概没关系吧。我看向他,他牵着我时,奔跑起来会有喘不过来气的感觉,这种窒息的压迫感引起心脏剧烈跳动,让我暂时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情。
江绪的眉眼明烈逼人,他又怀有某种温和的气质。被纱布遮住的左眼,我注视他时,第一次产生了好奇的感觉。好奇他左眼的模样。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询问道。
我们穿过了樱花树,穿过了神社,走过了漫长的阶梯。月色笼罩下来时,能够看见晦暗不明的天空,以及东京都的绚烂灯火。
“神社后面……这里有一棵百年樱花树。在这里很适合看天空,运气好的话,可以看到星星。”他对我道。
风色迎面而来,从很远的地方落在樱花树下。我们今天的运气并不好,云层遮蔽了星星,这里的繁华掩盖了浪漫的繁星。
这里连接着陡峭的楼梯,我朝下看过去,从这里摔下去,大概会死掉吧。当我回头时,江绪注视着我,他的眉眼和夜色一样漆黑,幽暗之中夹杂着明媚的温柔。
“夏由……那里很危险,回来比较好吧。”他对我道。
这种事情我自然知道……不如说我在做某种试探。非常抱歉,我对他持有某种怀疑。如果他要把我推下去之类的……看来他并没有那种想法。
身后伸出来一只手揽住了我的腰。江绪在我耳边道:“请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我侧眼看见他明亮的眼眸,他唇畔弯起来,垂落的眼底遮掩了眼珠。他像抱孩子一样把我抱起来。
他的笑容越明媚,越令我意识到我刚刚的想法是多么过分。啊……对比起来,我简直是十足的混蛋。
“喂……”我注视着江绪的面容,手指轻轻地勾住了他的衣领。我必须承认……我没有道德也没有良知。当我看见他如此明媚时,第一时间想的只是玷污他的明媚。
“我们是在交往,对吗?”我淡淡询问道。
他看着我,眼里是明晃晃的答案。我轻轻地凑过去,当我贴上他的嘴唇,他眼眸稍稍怔住,天潭水一样的湖面晃荡出波纹。
“夏……夏由。”
他的耳朵红起来,将我困在樱花树下,恍惚间我有要被他掐死的错觉。舌尖抵在一处时,濒临窒息的感觉愈发明显,牵连着痛意。他注视我时,眼底的明媚变得沉郁潮湿。
第21章
前辈曾在书中告诉人们,爱情会赐予人们勇气与灵感,人类肢体交缠的时刻,属于最原始对生命力的渴求,一切美妙都蕴藏在其中。
我既没有感受到其中的美妙,也没有富有勇气。除了疼痛之外,我什么都感受不到。和我想象的并不同。
“叮咚”一声,妈妈给我开了门。我猜我的嘴巴不怎么好看,不然妈妈不会一直盯着我的嘴巴看。可能她已经知道了,我和同学亲嘴了。
“夏由……爸爸说你出来的很晚,是和同学见面了吗?”妈妈询问我道。
“光俊已经在家里等你很久了哦。”
换鞋进入玄关,客厅里,妈妈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光俊拘谨地坐在原地,听见动静之后看过来,他的刘海几乎遮住眼睛,正在偷偷地看我。
“还好只剩下测验了。考试结束之后不要再去学校比较好吧……一个月里发生了两起事件。”妈妈对我和光俊道。
我坐在光俊身边,光俊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他突然顿住,看到我嘴角的伤口,气息发生了变化,我注意到他的手指蜷缩成了拳头,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我猜测他的想法。他大概会觉得我和班长亲嘴……做了更多的事情,担心我受伤或者不高兴之类的。
“嗯……还是不要去学校比较好。”光俊小声回答道,他用余光看我,指尖碰到碗筷,发出叮当的动静。
“那个……夏由,要考哪个学院?”
“东大或者早稻田。”我回答道。
光俊不讲话了,他低着头,我注意到他偷偷地看向我,好像做错了某件事,声音低的几乎要听不见。
“……不去美术学院吗。”
我闻言动作一顿,漫不经心地回答道:“美术学院也不是非去不可吧。把画画当作职业之类的……想象起来感觉很恐怖。”
“何况我只是喜欢看漫画。”我看向光俊,朝他投向目光。
“光俊想去美术学院吗?”妈妈问道,她把寿司端上来,给我和光俊一人放置了一盘。
“阿姨……我不去美术学院。我大概……大概会上一个很普通的大学。只是想到要和夏由分开……会很难过。”光俊说道。
“就算不在一个学校,也可以经常联系的吧,”妈妈对光俊道,“夏由的朋友也不多,光俊的话夏由一定也会想念的。”
“是这样吗。”光俊低下头来,嘴巴张了张,没有讲话了。
“……谢谢阿姨。”光俊低声道。
“你们还这么年轻,不要有那么多烦恼了。光俊,没关系的啦,除了夏由以外,我相信光俊在哪里都能交到很好的朋友。”妈妈摸了摸我和光俊的脑袋。
光俊的眼眶泛红,嗯了一声,他把妈妈给的寿司全部吃完了。
我的舌头也破了,吃东西的时候会感到很疼,这导致我的食欲消退。我喝茶的时候,低头看见茶水里一抹红色晕开,很淡的颜色,舌尖瞬间发麻产生痛意。
“……夏由,阿姨,我回去了。”光俊离开了。
直到光俊走之后,妈妈在我对面的位置,她这才看向我,把茶水放了下来。
“夏由……妈妈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你是同性恋吗。”
这次妈妈没有等我的回答,她直接就问了出来。
同性恋还是异性恋……我觉得都无所谓。只是想了下假如江绪是女人,那感觉好像也不会差。我只是听了前辈的建议随便地找了一个交往对象而已。这和我是不是同性恋又有什么关系。
“妈妈……我想我应该不是。就算我交往过男人,我以后也只会和女人结婚。”
反正我也不会爱上谁,总有人会因为我的徒有其表被蒙骗,只需要从里面选择最合适的就好了。
“请不要讲这种混蛋话比较好吧……尽管妈妈爱夏由,也不希望夏由变成那种混蛋。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和你在一起的吧?”
哦。我没有讲话。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还可以和妈妈在一起。妈妈一直都爱我。
何况,在我看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爱情之类的……有的时候不需要那么多的爱。世界上每一对情侣都是因为爱在一起的吗?纯粹的爱不会出现在人类身上,说到底,爱上某人只是满足了自己的欲-望。
优越的皮囊与优越的家境,加上符合社会性的优秀品格,只需要满足其中两样,就会有人前仆后继。
“请你好好想一想吧……不要一直待在房间里了好吗。”妈妈对我道。
我没有听进去,我没有回应,上楼的时候我想起来了什么事情。
“妈妈……休学旅行的相册,在哪里?”
我在书架找到了相册。这份相册是一个月前拍摄的,首先是班级里的合照。我翻开了相册,上面有我、光俊、孟骄、焦忱,李目珊,还有江绪。
从局外人的角度去观察自己,这是十分奇特的感受。我常常面无表情,与周围的笑脸格格不入,我从来也不在意自己身边有谁。当我发现我身边是光俊,江绪站在我身后的位置时……我才大概意识到。
左眼蒙上纱布的少年,他的另一只眉眼,微微往下垂落,没有看向镜头,他在看我。
而光俊因为紧张,他离我很近,悄悄地拉住了我的袖子。我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我自身性格的阴郁,总是化成一抹浓重的阴影,将我和一切分开隔离。我总是独自置身在阴影里,忽视了其他。
我对拍照一点兴趣都没有。除了合照之外,几乎没有我的身影……唯一拍到我的只有我在看书的侧脸。公园的长椅,我一个人坐在那里,这张照片不知道是谁拍的。江绪……班级里很多人都和江绪合照了。他微笑的时候很温柔。
在这温柔之外,他总是看向其他地方,我翻遍了所有的相册,他在休学旅行的时候大概有什么烦恼。微笑里透露着沉思与低落。
我忘记的事情……我和同学太久没有接触。那些被我忽视的细节,现在突然回想起来,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吧……不要管比较好。
尽管出了那样的事情,我们的期末考试依旧照常进行。一大早,阿姨和妈妈一起送我来到考场,隔着两排樱花树,我看见了江绪,江绪在校门外朝我招手。
“夏由,考完试的话阿姨在后门等你哦。不要忘记了午饭。”妈妈对我道。
我点点脑袋,看向校门外,江绪还在那里,我犹豫了下,脚尖转了个方向。
“考完试之后……夏由要做什么?”江绪摸了摸我的耳朵。
我察觉到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这令我不自在,我扭过来,对他道:“继续上补习班之类的……或者去看漫画书。”
“之后我们还能见面吗?”他问我道。
“……可以吧。”我说。
“嗯,考试好好考。”他微笑道,“还有……为夏由准备的幸运饼干。我自己做的……夏由可以收下吗?”
我闻言看过去,他拿出来的礼品袋,像面包店里包好的那样,里面是黄油饼干,烤的似乎很像那么回事。
“我知道了,你也是。”
我和江绪分开,当我侧过脸时,我意外地看到了焦忱。焦忱微微皱起眉毛,他在不远处对我道:“喂……今天考完试之后,我有话跟你说。”
“放学后一起走吧。”焦忱对我道。
我没有回应。这算是知道了,我们之间微妙的关系,我想他明白我根本不会拒绝,一起排练的同学死了之类的……或许他知道一些什么。
考试在五点钟结束。
放学铃声一响,宣告着我们的高中生活结束了,我合上了笔袋。尽管前几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气氛并没有很压抑。归根到底,他人的事情总是离自己很远,人类能够共情的事情非常有限。
我在教学楼门口看到了焦忱,他也看到了我。我们两个人走在一起,默不作声地出了校门,我没有按照和妈妈的约定去学校门口。
我们走了另一条人少的路,太阳在五点钟依旧高悬天边,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焦忱看看我,又看看不远处的天空,他的表情隐约有些烦躁,最终是他先开了口。
“喂……你有没有感觉有奇怪的地方。”他问我道。
“嗯……你觉得哪里奇怪。”我随意地问道。
“哪里都很奇怪。人怎么会突然死掉……感觉和做梦一样。你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吗?会不会是我们之间的某个人杀了她?”焦忱看向我,他的眼中带着审视。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我回答道。
我们两个同时沉默下来。我留意到树木的光影,当阳光过分炽热时,那些光影变得明烈分明,如同一扇扇被分开的窗户。
“你有没有觉得……”焦忱稍稍顿住,半天才讲出来,“……有些奇怪。”
一辆汽车从我们面前飞驰而过,消散了焦忱的声音,我没能听清。我闻言看向他,阳光正好落在他脸上,刺得他的面容模糊不清。
“你说什么?”我询问道,刚刚没有听清。
四周安静下来,刺眼的光散去,我的瞳孔一点点聚焦,焦忱没有讲话。他只是注视着我,某个瞬间,我与他对视,他的双眼变得漆黑而深沉,微笑起来的时候透出某种违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