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第110章

作者:liy离 标签: 推理悬疑

一如既往平静。

“余寂时,在你眼中,什么是正义?”

余寂时的心猛然一颤,思绪纷乱,一时难以回应,眼皮微微抖动,却始终没有睁开。

“我从警这八年,办过大大小小的案子,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

他喉结隐匿在阴影中,轻轻滚动一下,嗓音喑哑,带着一丝浓浓的疲惫,仿佛每一个字都从胸腔深处挤出。

“被长期家暴的女人一朝爆发,在丈夫醉酒再次施暴时一刀捅穿他的喉咙;十三岁的男孩被接连弃养十二次,一把火烧光福利院;孩子遭受校园/霸/凌,父亲趁夜将施暴者一家灭门……”

“你告诉我,孰对孰错,孰是孰非?”

空气不知第几次陷入死寂。

程迩双臂笔直撑在余寂时身侧,灼灼目光一瞬不移地落在他的脸上,见他倏然睁眼,刚欲启唇,左上腹骤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余寂时的拳头精准无误地砸在他的伤口上,力道狠厉,毫不犹豫。

程迩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掌心死死抵住痛源,软着腿后退两步,眼眸中映出余寂时冰冷眼神,与此同时,对方薄唇轻启,字字清晰,不留半分情面:“我只知道,你的行为是错是非。”

他曾亲手将自己的软肋剖开,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他面前,甚至只对他一人敞开。

极致的信任,毫无防备的交付,在此时此刻却化作了一把锋利的刃,被他掌握在手中,精准地刺向他。

“好啊,很好。”

程迩忽地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带着几分自嘲。

他仰起头,冷白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如同一层薄凉的霜,他呼吸愈发沉重,也愈发缓慢,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而最终,他不再解释,也不想反驳,只深深地看了余寂时一眼,笑意顷刻间消散,薄唇张张合合,声音极其平静,也冷得彻骨。

“余寂时,恭喜你啊——”

“你出师了。”

第173章

窗外风声愈紧,呼啸而来,纱窗被震得嗡嗡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撕裂,余寂时心脏骤停,抬眸望着他。

那道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办公室门口,他指尖不自觉地蜷缩,掌心沁出一层薄汗,暴露在空气中,泛起一丝凉意,顺着皮肤渗入血液,蔓延至全身。

特案组的同事们显然没有预料到事态会是这般发展,空气一时间凝滞住,众人僵坐在座位上,沉默无言,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眼神。

然而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声沉重的叹息,消散在紧绷的空气中。

钟怀林和柏绎走上前扶着余寂时肩膀低声安慰,语气关切,然而他精神恍惚,一切声音都模糊不清,左耳进右耳出,大脑一团乱麻。

夜色渐深,黑暗铺天盖地,冷意揉杂在风中,融进层层叠叠的夜雾,一点点漫延、弥散。

余寂时随同事们上了车,直奔耒县。

车灯划破重重灰霾,引擎嗡鸣,车轮碾过崎岖山路,碎石和干枯枝杈被碾碎,发出嘎吱嘎吱的细碎声响,车厢内颠簸不止。

离开嵘山市中心的麓南县,海拔逐渐攀升,山路愈发险峻,经年失修的路段上,两侧的防护栏破洞坍塌,车速被迫放缓。

群山环抱,如同狰狞巨兽在夜色中静默矗立,漫山的乔木灌木十分稀疏,枝叶轮廓若隐若现,在冷风中摇曳。无人区一片荒芜,寂静得令人窒息,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啼鸣,尖锐刺耳,无比凄凉。

土路蜿蜒曲折,盘踞在山间,尘土飞扬弥漫在空气中,夜色愈深,寒意愈浓。

群山深处,警车拥挤停靠在四周,红蓝灯光交织,在黑暗中闪烁,崖洞被警戒线紧紧包围,探照灯的光束刺破洞口的一团漆黑,将洞内照得恍如白昼。

特警们身着防弹服,手持武器,身姿挺拔,将那些在附近看守的犯罪团伙成员一一押出。

被警方找到时人还在睡觉,显然毫无防备,睁眼枪口便已经冰冷地抵在额头上,他们无路可逃,不得不束手就擒。

余寂时随同事走入洞口,探照灯的光线冷冽刺目,将四周的土壁映得苍白如霜,脚步踏过,洞顶的碎土碎石簌簌落下,尘埃在空气中沉沉浮浮,颗粒分明。

台阶显然是人工开凿的,洞口也被刻意拓宽,余寂时扶着粗糙的土壁,沿着狭窄的通道蜿蜒而下,将近十分钟,才终于抵达了洞底。

洞内豁然开朗,一条笔直的长廊延伸至深处,而不远处,程迩慵懒斜倚在墙壁上,脊背略弯,修长的双腿曲折着,随意交叠,手中紧握的通讯器,正低声指挥着行动。

似是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他肩颈挺直,微微侧目望向余寂时。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交汇,程迩的眸色瞬间黑沉下去,随即毫不留情地移开视线。

余寂时深吸一口气,也迅速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嵘山市刑侦支队的警员和特警们忙碌地往返于洞内,两侧有低矮小洞,通往个个小房间。

余寂时俯身望向右手边的洞口,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看到一个个黑色的箱子堆叠在一起,如同一座座小山。

特警们抱着箱子与他擦肩而过,他垂眸,视线落在箱内,那里面赫然堆放着一支支冰冷的枪支,金属表面还泛着极具质感的光泽。

这些枪支弹药数量惊人,远超想象。

这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呜咽声,像是某种动物的哀鸣,余寂时被吸引了注意,他循声转身,走进另一个洞口,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狭窄的洞窟中,女孩们蜷缩成一团,衣不蔽体,面黄肌瘦,脊背佝偻,根根肋骨清晰可见。她们常年不见天日,皮肤干黄如柴,被突如其来的灯光照射,吓得浑身颤抖,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几位女警为她们盖上棉毯,而章队站在一侧手指轻点,默默清数人数。

穿过昏沉的光线,余寂的目光落在女孩们的后颈上。

脊柱的线条被一道狰狞的疤痕割裂,一个“奴”字清晰可见,似是曾用刀刃深深刻入皮肉,如今早已结痂褪落,留下了抹不去的字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异常醒目。

仿佛昭示着她们曾被剥夺的尊严,被限制的自由,以及遭遇过的无数常人难以想象的虐待。

他的眼眸一阵刺痛,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至全身。

她们不知何时被拐/卖至此,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度日如年,可这一熬就是几年,甚至是十几年。

余寂时的心脏不断下坠,眼眶愈发酸涩,泪水积蓄在眼底,愈沉愈重,他不忍再看,转身匆匆离开洞口,却在狭窄的通道中与程迩迎面撞上。

一股清冽寡淡的气息扑面而来,与洞内的污浊尘土味格格不入,侵入鼻息,令余寂时瞬间清醒。

他怔怔地低下头,程迩却只是冷漠地扫了他一眼,下颌微抬,任他失魂落魄,都始终未置一词,同时,手中的通讯器传来小关急促的声音:“程队,左一洞口发现了大量尸骸!”

程迩停顿片刻,声音依旧沉稳:“运出山洞后清点一下,和章队那边核对下人数。”

说罢,他便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再次留给余寂时一个冷漠的背影。

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余寂时站在原地,耳边回荡着女孩们的啜泣声和特警们杂乱的脚步声。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被搬出的枪支和尸骸上,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沉痛。

小小的洞口在黑夜中沉寂,被群山万壑深深掩埋,十余年来风霜雨雪,罪恶在此疯狂滋长。

然而哪怕山水阻路,荆棘遍布,光明依旧照亮了这里。

日出东方,万丈朝霞如炽烈的焰,穿透层层叠叠厚重的云层,洒落在山峦之间,连绵的山脊轮廓都被镀上一层金红,被勾勒得愈发清晰,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此次行动,警方一举抓获罪犯十一人。洞内枪/支/弹/药堆积如山,总重达六百公斤,六十一名被拐/卖失踪多年的少女重见天日,其余残骸被拼凑出的四十八具尸体也将得到安葬。

后续,在公安部及崇州省公安厅的指导下,特案组与嵘山市刑侦支队对这一犯罪团伙展开了全面调查。通过对十一名罪犯的审讯,掌握了核心骨干成员及重要组织者的关键信息,跨省追捕行动迅速展开。

同时,幸存者的寻亲工作也在进行,而其他已经遭遇不测的受害者尸体都经过了法医的细致检验,DNA比对结果几乎无一例外与嵘山市近年来登记在册的失踪者吻合。

历时半月,4月21日,这一人口拐卖及军火走私的犯罪团伙中一位重要头目邓灏在津城市落网,被押送至嵘山市进行审讯,在警方列出无数证据后,他难顶压力,对一切罪行供认不讳。

十六年前,嵘山市还是一个山沟沟,经济落后,交通闭塞,人口拐卖案件频发。邓灏在外几度创业失败,债台高筑,巨大的经济压力逼得他走投无路,只能躲回老家嵘山。

回乡后,他敏锐地嗅到了“商机”。他迅速拉拢了一批人,开始了长达十余年的人口拐卖犯罪活动。

被拐至山洞的男孩,大多被高价转卖至偏远山区,成为廉价劳动力,而女孩的命运则更为凄惨,其中一部分被买家挑选带走,另外的则惨遭团伙内部人员的侵/犯与折/磨,身心俱毁。

至于军火走私,邓灏在审讯中提到,当初有一名自称“姚先生”的男人主动找上门来,以揭发他的犯罪行径为威胁,又以巨额金钱为诱饵,要求他代为储存枪支弹药。

邓灏在威逼利诱之下接受这笔交易。然而,他对“姚先生”本人的具体情况和储存枪/支/弹/药的目的一无所知。

最初的几位核心成员,包括郭韵的父亲郭祯,以及魏金的父亲魏海涛,郭祯在一次同行报复中死于车祸,魏海涛则早早金盆洗手,不知去向,郭韵和魏金子承父业,但分别在五年前和三年前由于分赃问题和团伙闹翻。

由于犯罪团伙成员相继离开,邓灏也将重心放在创业上,很少再管这方面的事了。

案件调查至此,特案组的使命已经完成,后续工作交由地方警方接手,这两日他们完成了最后的收尾,准备在次日,即4月24日,启程返回京城市。

深夜,风声骤起,树枝沉甸甸地压在窗外。

余寂时合上手中的审讯笔录,指尖微微颤抖,在封面上停留片刻,目光愈发疲惫。

邓灏通过人口拐卖这一黑色产业积累了巨额财富,重新创业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完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能如此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笔财富。

他阖上眼,试图平复情绪,可那些被拐卖者的呜咽声不断在耳边回荡,挥之不去,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直到一只厚重的手掌落在他的肩上,沉甸甸的压感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

余寂时一时有些心悸,抬眸见是钟怀林站在身后,环顾四周,办公室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同事们早已离去,脚步声渐行渐远,而程迩更是不见踪影。

一抹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像是失望。

“回酒店休息一下吧,明天八点多的航班。”钟怀林温声说得。

余寂时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几乎淹没在寂静的空气中。

他跟在钟怀林身后,穿过长街,街灯昏黄,夜雾霾霾,光晕朦胧,他们一路无言,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这些日子,程迩作为行动的指挥者之一,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协调各方工作中。除了在会议室里短暂的碰面,余寂时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

即便在走廊相遇,程迩也只是神色冷淡地与他擦肩,目不斜视。

他每天都回到酒店休息,而程迩似乎是为了避开他,整整半个月都始终守在办公室。

似乎是察觉到了余寂时的低落情绪,钟怀林深吸一口气,目光中闪过一抹忧虑。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夜的沉寂,沙哑的嗓音在晚风弥散:“程队最近挺忙的。21号邓灏落网那天他就走了,去做什么也没跟我提。”

顿了顿,他拍拍他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安抚,“你也别多想。”

陆·镜里人

第174章

夜色愈深,浓稠得化不开。

小巷蜿蜒狭窄,地面上砖石斑斑驳驳,被潮湿的空气润湿,缝隙间爬满暗绿色的苔藓,湿漉漉的,在夜灯下泛着微光。

雾气愈发浓厚,像是从地面渗出的冷气,缠绕在脚边,余寂时忽然觉得脚下万分沉重,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

他抬眸远眺,远处的群山、近处的低矮居民楼,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轮廓渐渐模糊。

半晌,他仰了仰头,强压下眼眶的酸涩,也强压下心底密密麻麻的刺痛感,薄唇微动,嗓音略微沙哑,轻得几不可闻:“钟哥,我没有在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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