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第120章

作者:liy离 标签: 推理悬疑

程迩倏地挑眉,一扫脸上阴郁,唇角漫开盈盈笑意,不紧不慢向前晃了两步,整个人从阴影里剥离出来,在距小海一米处的位置才堪堪顿步。

空气骤然凝滞,静默如藤蔓蔓延,将四周紧紧包裹,严丝合缝。

程迩忽地背过手,微微向前倾身,脸上笑意瞬间消散,嗓音如同淬了冰:“我们还没问,你怎么知道自己知不知道?”

如有刺骨寒风刮过耳膜,小海膝窝一软,本能地后撤,程迩却已快步绕过他关上门,“砰”一声闷响在密闭空间内炸开,震得小海浑身都颤了一下。

“小海同志……”程迩拖着尾音,一字一顿,最后一个音落下,他慢条斯理地转身,掌心轻轻地压上对方肩头,“叫什么名儿啊?”

肩膀上骤然一沉,如同一双鬼手缠上脖颈,小海显然十分应激,被惊得踉跄着往前一连窜了好几步,塑料袋里的一盒麻辣烫汤汁剧烈晃荡,红油汤汁洒出,在塑料袋底部堆积。

背后如有实质的目光仿佛能刺穿皮肉,直抵他心底,看透他一切想法,他脊背僵直,机械地转回身,视线飘忽,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脖颈青筋暴起,强作平静回答道:“海振南,振奋的振,南方的南。”

余寂时轻掀眼皮,目光从海振南紧绷的侧脸掠过,看向程迩。两人视线相接,见他无声地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他立即会意,悄悄拿起手机,发消息给钟怀林。

“紧张什么?随便问问罢了。”程迩悠悠开口,语气慵懒,不假思索便发问,“你家住的那栋楼离案发那栋远吗?”

海振南微微一愣,像是没料到会听见这样的问询,眼底划过一抹侥幸,攥着裤缝的指节都稍稍松开几分。

他仰起脸,唇角扯出笑意,眼底盛着小心翼翼的诚恳:“18栋,双数排的,从南门进,沿主干道右手边的。案发的15栋是单数排,和我家隔条街斜对角,不算远,但也没挨着。”

只是程迩目光过于犀利,只对视一瞬,他便吓得再次缩回目光,仓皇低头,假意拎高外卖袋检查洒漏,红油在透明塑料袋里晃荡,挡住他的脸,也遮盖住他正细微颤抖的嘴唇。

余寂时再次掀起眼帘时,正看见海振南佯装寻找桌案的夸张动作,他原地转了两圈,摇头晃脑四顾,最终才磨蹭着走到近在眼前的桌前,慢吞吞将外卖放下。

他眸光微微一暗,心下不禁冷笑。案发之后监控室加强管理,海振南日日来这里值班,又怎可能不清楚桌案摆放的位置,这一番动作明显是在拖延时间借以平缓情绪。

“那小海同志,”程迩的声音从背后漫上来,懒洋洋的,却凝着彻骨的冷意,“你怕不怕啊?”

他吐字十分清晰,从背后传来,令海振南刚刚松弛下的肩颈又倏然绷直,心跳一次又一次向上冲/锋,一下重过一下,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半晌沉默,最后只听见自己吞吞吐吐的反问:“怕……怕什么?”

他话音未落,脖颈就被一双大掌虚虚握住,指腹重重卡在动脉处,未及他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阴森森如同地狱派遣来索命的罗刹:“怕活人和厉鬼,都来向你索命啊。”

海振南瞳孔骤然一缩,膝盖骨如同被撤走一般,整个身体都失去支撑,摇摇欲坠,在程迩抽回手的一瞬间,他猛地向前栽去。

膝盖砸地,发出咚一声脆响,手肘也磕在地砖上,手忙脚乱中撞到一侧的矮桌,外卖盒从桌面翻落,红油泼洒,蜿蜒着流淌到脚边。

他瘫坐在地面上,猛地抽气,狼狈至极。

程迩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拭碰过他肩膀脖颈的手,见他这般不禁吓,眼尾上挑,漫开一抹讽刺的弧度,笑声从薄唇溢出,沉沉缓缓,愈发肆意,在一片死寂中无限放大。

余寂时余光瞥了程迩一眼,见他笑得诡异,便知道他又起了顽劣的心思,一时又无奈又好笑,却再难压抑上扬的唇角。

最后,纸巾被程迩大掌一攥揉成团,随手丢进垃圾桶,他紧接着端起双臂,肩颈挺直,耷拉着眼皮睨视他,神色傲慢:“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这是怕谁向你索命呢?”

海振南嘴唇张张合合,一时哑口,手掌撑在地板上,五指蜷曲,指尖颤抖着抵在僵硬的地面上,指甲泛青。

见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程迩凝视着他,冷声发问:“4月12日案发当天晚上,八点半近九点到凌晨一点那段时间,你在哪里?”

海振南的脸上一瞬间血色尽褪,只剩一片惨白,牙齿打颤的声音在脑海中反复回荡,如同有尖锤不断地敲打着头盖骨。

“什么在哪啊?”他强忍心中惧怕,嗓音发紧,下颌线绷直,故作茫然地瞪大眼睛,“那天不该我值班,我、我当然在家休息呀!”

程迩似笑非笑,漆黑的瞳孔如同铺洒上一层薄霜,冷得慑人,目光不徐不缓、一寸寸刮过他的脸,仿佛能将他剥皮抽筋。

“哦……是吗?”他语调慵懒,尾音向上勾着。

海振南垂着眼皮不言语,呼吸从唇齿间泄出,未及他松一口气,下一秒,程迩凝视着他,字字冰冷:“那为什么监控拍到你那晚在这段时间外出,去了居委会附近?”

“怎么可能!”海振南额角青筋暴起,猛地抬头,嘶哑的嗓音一瞬间变了调,“哪里的监控?!”

话音一落,额头上冷汗被他浑身的震颤摇落,顺着鬓角向下滑,砸在衣领里,而他意识到自己失态,嘴唇也泛出青白。

程迩神色未变,脸不红心不跳,语气如常,隐约上挑的唇角,带着几分玩味:“你以为都删干净了,对吗?”

海振南眉心重重一跳,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转瞬即逝。他咽下一口唾沫,猛地抬头,脖颈绷直,目光直直撞进程迩的视线里。

“这位警官,”他咬字极重,一字一顿,鼓起勇气冷冷反问,“大半夜黑灯瞎火的,你们连凶手是谁都看不清,又凭什么认定和凶手同行的那人就是我?”

他不止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撑住身旁的矮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眼底似有怒火喷薄,抬起手臂,食指直指程迩鼻尖,低吼道:“你这是逼供!是恐吓!我要告你!”

余寂时站在一侧,默默旁观着这场闹剧。

海振南脸颊涨红,声量很高,语气激进时口水都喷洒出来,挺着胸脯信誓旦旦,俨然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令他不禁冷笑一声,紧接着才敛眉,压下唇角的嘲讽弧度。

程迩却眼眸一弯,极轻的一声笑从鼻腔里溢出,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逼你的吓你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你自己罢了。”

言罢,他收敛笑意,眉目舒展,接着说道,“我们没有在监控录像中发现你的身影,也没有说凶手还有同行之人,但现在,我请你向我们解释一下……”

顿了顿,他眯起眼眸,轻轻歪头,“我们警方都不知道凶手还有一个同行之人,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海振南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表情骤然破裂。他咬紧牙关,手掌攥紧成拳,指节被捏得咯咯作响,却只能死死抵在腿侧,挥不出,更落不到实处,只留他胸口剧烈起伏,却半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

空气凝滞,令人近乎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底漫上一抹猩红,嗓音粗沉:“这……是听别人说的。小区出了命案,人人都在议论,我不过是道听途说,哪知道监控里还有别人?”

程迩静静看着他,听他心虚地狡辩,等他说完,才缓慢发问,轻飘飘的声音,却带着一丝难以回避的压迫感:“你听谁说的?”

海振南下颌轻抬,抻着脖颈,大动脉蜿蜒隆/起,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大家七嘴八舌的,你一句他一句,我哪能记得清?”

说到最后,他声音明显发虚,眼神也失了焦点,不知飘到了何处。

程迩眸色骤然冷沉,一时缄默。

场面一时间僵持住,四周寂静如死,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余寂时此时低头,默默浏览着钟怀林前一秒发来的信息。

他早在程迩给他使眼色时便立刻给钟怀林发去信息求助,让留在市局的同事们调查海振南,如今这消息来得不早不晚,很是及时。

看到最后一张截屏照片,他眸光一闪,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过,抬起头缓步向前,与海振南擦肩而过,最终停在程迩身旁。

察觉到程迩斜瞥而来的目光,余寂时抬腕,将手机屏幕递到他眼前。

冷光洒在程迩清隽的侧脸上,映出他眼底一片黑沉,而下一秒,似有隐约的笑意在他眸底沉浮、翻涌,汇聚成一抹亮色。

余寂时见他颔首,转过头,凝视着海振南,目光冷肃,清晰吐字:“我们查到,你华国银行某一个人账户里,在4月13日得到了海外汇款10万元,这笔钱对你而言是笔巨款,来的不明不白,这你该怎么解释?”

听到这话,海振南心里咯噔一下,仿佛一瞬间被抽了魂魄,僵硬地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两步,险些又摔倒在地。

第189章

此时此刻,海振南已经黔驴技穷,无话可说,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悔恨,眼眶一瞬间蓄满泪水,不停地打转。

“这件事真的和我没关系啊,都是他逼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颤抖着开口,说到最后,魔障般反复说着同一句话,眼泪随着他的呼吸与颤抖吧嗒吧嗒向下坠,顺着崎岖的脸颊滚落。

程迩却不为所动,轻嗤一声,倦倦垂眼,嗓音平静寡淡:“有什么问题回局里再解释吧。”

说着,他轻掀衣角,取出别在腰间的手铐,修长手指勾着铁环,懒洋洋打了个转,最后将金属链条拉直。

余寂时见状走到海振南身后,控制住他双臂,接过手铐将圈口卡进腕关节,咔嚓一声锁住,严丝合缝。

晴空如洗,正午阳光正烈,酷热灼人。车流在热门商圈凝滞,化作长龙,汽车排气口热风滚滚,让周遭空气都微微扭曲。

一路上,海振南蜷缩在后座,抽噎着自说自话,急切地为自己辩解。只是被恐惧冲昏头脑,他语言系统十分紊乱,加上哽咽与声音的细颤,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余寂时耐心倾听,试图从这支离破碎的言语中拼凑出事情的原委,却以失败告终,唯一听懂的就是“被逼迫”。

程迩被他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趁着红灯停的间隙,冷冷斜瞥向后视镜,眸光犀利,语气透着浓浓的不耐,两个字从齿缝间挤出,砸得又冷又重:“闭嘴。”

海振南被吓得张了张嘴,哭声戛然而止,只剩鼻翼剧烈翕动,发出细微的、漏气般的抽泣,缩着脑袋一声不吭,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鹌鹑。

抵达市局,人被郝阳和磊哥带走,余寂时跟着程迩回到临时办公室时,一推开门就被饭香扑了满脸。

四菜一汤的盒饭极其丰盛,红烧肉酱色浓郁,肥瘦相间,炒菜也色泽鲜亮,油香四溢,看得人立即就有了食欲。

柏绎人还在技术组,温箴言被市局刑侦支队的同僚借走也仍未归,办公室里只剩钟怀林和许琅,两人刚撂下筷子,正收拾着桌面的狼藉。

百叶窗将热烈的光线敛去大半,在地板上投下一排排亮色细线,空调嗡鸣,一股冷气在室内萦绕徘徊着。

见他们进来,钟怀林从转椅上直起身,眉间蹙起川字,语气透着一丝焦灼:“人带回来了?你们让查的那个海振南,确定有问题吗?”

“嗯,监控十成十是他改的。”程迩简短应声,略一颔首,便接过许琅递来的资料。

余寂时站在他身侧,目光也落在纸面上。先前大致看过电子版,此时斜瞥一眼看到某些字眼,他记忆瞬间回笼。

海振南,二十七岁,南陵省南山市人。南山师范大学毕业,一本大学,履历光鲜。可大学四年他沉迷电子游戏,不思进取,延后一年堪堪毕业,后续在本地找了各种工作,都干不长久。

他上头有一个做高中教师的姐姐,父母也都有退休金,于是前年他干脆彻底躺平,靠着关系被塞进居委会,领着三千出头的死工资混日子。

程迩一目十行扫视一遍,便将那一摞材料轻掷在桌面上,拉开椅子坐下。

钟怀林从保温箱里取出两份盒饭,给两人依次递过去,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顿住动作,手掌在太阳穴上重重一拍:“差点漏了说。我们查过海振南的社会关系网,暂时没发现异常,至于那个海外汇款账户,没法往下追查下去了。”

“明白,辛苦了。”程迩颔首道谢,话音未落,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余寂时正掀开饭盒的塑料盖,一片腾腾热气氤氲开来,他略一偏头,中看见郝阳大步跨进来,衬衫袖口蹭过浮满薄汗的额头,嗓音洪亮:“这人怎么回事啊,直接审吗?”

“现在审。”程迩丝毫没有犹豫,答得干脆,眼尾余光扫到余寂时捏着筷子的手指,薄唇一抿,顿了两秒又补充,“我们先吃饭,钟哥您和许哥搭下去审吧。”

钟怀林和许琅纷纷应了声,收拾了桌面的材料,便拿起一叠和郝阳一起走出办公室,此时偌大的办公室内,便只剩下隔着一个座位坐下的两人。

空气一时间凝滞住。

办公室空间并不逼仄,两人之间也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余寂时却无端感到一阵心悸,喉咙似被紧紧堵塞住,窒息感令他思绪混乱,吞咽食物的动作都慢吞吞的。

手腕轻微晃动一下,米饭从筷子缝隙间滑落,他难以强装平静,更无法做到若无其事,薄唇紧抿,眼尾余光悄悄瞥向身旁的人。

那人肩线舒展,眉目疏淡,垂眸专注地看着盘中饭菜,目不斜视,咀嚼慢条斯理,吞咽却干脆利落,正是他一贯的冷酷作风。

百叶窗筛出一缕缕光线,尽数洒落在他深邃立体的眉眼,金灿灿的,细碎光色在浓密长睫上跳跃。

忽然,吧嗒一声,筷子被撂下,落在塑料餐盒的棱角上,碰撞出闷钝声响,未及余寂时回神,程迩便已经偏过头看来。

余寂时心尖一颤,呼吸骤停,仓皇回避视线,垂下眼帘,齿尖咬住花卷,侧颊鼓起一点儿弧度,燥热感自心底蔓延,后颈泛起细密汗意,耳廓倏然漫开一抹怪异的红。

程迩怔了怔,唇角隐约翘起一抹弧度,却被立即压下。

须臾,他轻挑眉梢,神色傲慢,冷冷讥讽道:“我能做到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最好也是。”

井水不犯河水。

余寂时机械般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喉间泛起一阵苦涩。

口腔中的花卷突然有些发酸,酸得难以下咽,酸意顺齿根蔓延,而柔软蓬松的面团如同长了尖锐的硬刺,密密麻麻刺痛舌尖、喉管,泛起一丝细微的麻。

然而一切情绪都被他强压在心底,未曾流露在脸上,他面上平静到麻木,平静得诡异。

程迩见他沉默,一抹浓稠暗色在眼底翻滚,唇角动了动,却没再言语。

十分钟后,两人无声地吃完饭,一前一后收拾完餐盒,直奔监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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