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y离
此时监控室中,郝阳正揽着磊哥的肩膀,单手叉腰站在在主屏幕前,眉心褶皱迭起,沟壑愈深,衬得他神色都十分冷肃。
两人一齐仰头看着主屏幕,上面正是审讯室中的画面。
审讯室的光线昏沉而压抑,狭小的空间里,海振南被牢牢禁锢在审讯椅上,肩膀瑟缩、轻颤着,脊背佝偻,畏头畏脑,丝毫没有当初嘴硬对峙时的神气。
讯问正在进行中,钟怀林怀林剑眉紧蹙,眼尾凌厉地上挑,声音沉缓,话音透着一丝难掩的犀利:“既然你说你和凶手并不认识,那他怎会找上你?”
“我也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海振南脸色惨白,泪痕爬满脸颊,双目猩红,眼皮肿胀,微凸的眼球活像两颗灯泡。
他一边说急切地向前倾身,唾沫星子向前喷溅而出,“那天他突然找上门,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
话音未落,他浑身地打了个寒颤,一抹涨红从脖颈一路漫上耳根,他声音陡然低弱下去,低到几不可闻,“警官,我…我想尿尿……”
一瞬间,空气陷入沉默。
程迩轻扯唇角,喉间溢出冷笑,轻飘飘一声,透着一丝漫无边际的嘲讽。
余寂时一时也无言以对,微仰起头,视线仍死死黏在监控屏幕上,试图辨出海振南的真实意图,可左看右看,都觉得他不像装的。
审讯室内,钟怀林眉心一跳,眼底溢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神色冷硬,沉声质问:“第几次了?海振南,我们这刚审多久啊,你哪来这么多尿?”
“这次……是真的!”海振南下颌紧绷,喉结痉/挛般上下滚动,嘴唇竭力开合,话音极尽忍耐,每一个字都是从齿缝中艰难挤出,干裂的唇瓣被咬破,渗出细碎血珠。
钟怀林与许琅交换了个眼神,神色讥诮,显然不信。
直到刺鼻的尿骚味扑面而来,淡黄色/液体顺着男人裤角淅淅沥沥淌落,在地面堆成一滩——
钟怀林脖颈一梗,颈侧动脉突突直跳,瞠目结舌半晌,才闭眼深吸一口气,终于甩开手中的签字笔:“得了,先带你去清理一下吧。”
可手铐被解开的瞬间,海振南却像被抽了骨头,塌着肩膀瘫在椅上,胸膛起起伏伏,喉间发出一阵变了调的呜咽,泪水积蓄,汹涌像冲破眼眶。
忽然,他抬手死死攥住钟怀林的袖口,颤抖着开口:“警官,我不会坐牢的对吧?这件事,真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都是被逼的啊,我和杀人犯真的不是一伙的……”
钟怀林与许琅面面相觑,相对无言,只余叹息。海振南此前咬死不认与凶手相识,他们只当是他撒谎抵赖,可眼下这场面,人似乎是真的只是被胁迫。
监控屏幕外,余寂时薄唇微抿,轻抬眼眸,视线与程迩短暂相接,又顺着他的目光,无声地转向郝阳。
程迩神色倦倦,兴致缺缺,连嗓音都透着股懒散:“怎么审的啊,这人怎么回事儿?”
第190章
“如你们所见。”郝阳轻叹一声,偏过头时眼尾微微下垂,神色萎靡,声音里透着疲惫,“就是些常规问询。海振南倒是配合,只是事儿挺多的……没说几句就嚷着要上厕所,谁知道这次竟然是真的啊。”
他话音落下,不仅程迩,连余寂时都觉得荒谬可笑,烽火戏诸侯的戏码,居然在今时今日的审讯室重新上演了。
磊哥站在一侧,掌根抵着额头,轻阖双眸,神色疲惫,拇指重重按揉太阳穴,舒缓着头痛,声音十分轻缓:“依我看,这小子是真胆小,也没什么心眼子,多半是问什么说什么了。据他交代,案发当晚八点多,他独自在家时听见敲门声,以为是父母上楼,没多想就开了门。”
说完,他又补充道,“海振南确实和父母同住一栋楼,老两口住楼下,姐姐在外租房,他独自住在楼上。当时被人闯进门拿刀架着脖子,他很难不屈从,又加上凶手软硬兼施,用十万巨款做诱饵,他当然欣然同意帮凶手篡改监控。”
郝阳眼尾漫开一丝嘲讽,唇角上翘,声音低沉发闷,透着难掩的嫌恶:“凶手人倒是聪明,刀架脖子上海振南事后一定会报警,可海振南收了他的钱,就等同于上了他的贼船,只要不被我们发现,他就一定会一直帮对方隐瞒下去。”
程迩迩微微颔首,双臂交叠,宽松袖口滑落寸许,露出腕间蜿蜒的青筋,他指尖在臂肘轻叩两下,沉思片刻后,才缓缓启唇道:“我也认为他没说谎。”
顿了顿,他凤眸轻眯,“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凶手如何知道海振南手里有监控室的钥匙,又是如何精准找上门的。”
监控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余寂时指节轻轻擦过下唇瓣,眼睫低垂,下意识轻声呢喃:“凶手对这个小区的熟悉程度简直实在超出预期。”
“确实啊。”郝阳蹙眉,眉心皱出深深的沟壑,嘴角略微下压,脸色愈发阴沉,“难不成他在小区里还有其他同伙或熟人?或者他本人就是住户?”
他喉结滚了滚,舌/尖轻/舔/了下发干的嘴唇,声音愈紧,“这不应该啊,我们的排查工作已经做得相当彻底了,根本就没发现异常。”
磊哥忽地呲牙咧嘴轻嘶一声,双眸瞪大,嗓音不自觉染上一丝颤意:“你们说,会不会镜子对朱宽早有警惕,提早找人摸排好将信息传递给凶手了?或是这小区里的住户根本不止朱宽一名贩/毒/集团成员,镜子有派遣人监视他?”
“不至于,朱宽本人在市内各地都有居所,案发前一周才住进这个小区,这房子不过是个临时歇脚的地点而已。”郝阳神色凝重,思忖片刻后,摇头否认这个猜测。
磊哥磨了磨牙根,认同道:“倒也是。”
“无论如何,重新做一遍排查都是很有必要的。接下来的排查重点是居委会人员,以及和海振南交往密切的小区住户,非小区住户也稍微留意一下。”
程迩静静开口打断两人,眼瞳幽深如潭,毫无波澜,言罢停顿片刻,又慢条斯理补充,“这小区并不大,但设施老旧多年都不曾更改,曾住户也调查一下吧。”
郝阳点头,眉目舒展,朗声答应:“明白,这事儿就放心交给我们吧。”
余寂时沉默了许久,低头暗自琢磨着什么,思绪愈发清晰,一瞬的恍然中,他下意识抬头看向程迩,顶灯冷白的光线坠入他漆黑眼眸中,衬得他双眸愈发明亮。
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程迩压下眉骨,朝他轻轻歪头,懒洋洋开口:“有什么问题?”
余寂时深吸口气,目光愈发灼热,声音很轻,却字字都落到实处:“没有问题。我只是忽然想到,以我们目前掌握的技术,发现监控有问题只是时间问题,凶手这样狡猾,理应是将这种情况考虑在内了。”
顿了顿,他忽地牵起唇角,笑意浅浅,眸光一闪,“这也正巧印证了程队你之前的猜测,凶手是有意在时间上造假。他篡改监控的目的,算是彻底明了了。”
程迩难得怔了下,眼尾微微上挑,唇畔弧度愈深,露出阔别已久的粲然笑意。他回视着他,眼底划过一抹意味深长:“所以当务之急,是要破解监控录像的拼接手法,还原真实的时间节点。”
然后才能知道,凶手大费周章篡改监控伪造时间线,究竟意欲何为。
程迩言之未尽,点到为止,可余下的话却已然在余寂时脑海中浮现。
他会意颔首,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纠缠着,仿佛紧紧黏合在一起,时间一秒秒流逝中,谁都未曾移开,似是不舍、不愿。
而此时,郝阳和磊哥僵硬地站在一侧,面面相觑,纷纷一脸茫然。
郝阳双手合十,不断地摩擦掌心,思绪游离,眼神乱飘,目光无意识地触及到头顶白炽灯。刹那间,刺目冷光灼烧眼底,在视线中留下一片焦黑的阴翳。
他收回目光,抬手摸摸鼻尖,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怪异想法:不知道自己现在有没有在发光。
这时,监控屏幕倏然一亮,海振南被押回审讯椅时,金属镣铐碰撞,发出嘈杂的声响。
男人去了趟厕所,也稍稍冷静下来,想起方才尿失/禁的狼狈窘态,他脸颊滚烫,驼着背,脖颈深深缩进衣领里,涨红的耳垂像是要滴出血来。
钟怀林看透了他的怯懦本质,语气放缓放轻,不再冰冷,更不再咄咄逼人,用十足的耐心一点点挤着牙膏。
依旧是一些常规问询,海振南神色萎靡,垂头沉思,指尖一下一下抠着审讯桌,问一句答一句,拼拼凑凑说出来凶手的外形特征和当日的装扮。
那人比他略高一头,估算下来大约一米七五,从衬衫到内衬都是近黑的深色,当日全副武装,头顶鸭舌帽,脸戴口罩、墨镜,脸上半寸肌肤都没暴露。
不过同行时,海振南他斜眼偷瞧着他,从侧脸角度,隐约看到了墨镜下的一双眼眸。
眼型细长,眼白占大半,听着类似三白眼,眼周没有任何黑痣、刀疤等明显特征,普普通通,十分大众的眉眼长相。
这回答倒是在余寂时意料之中。
凶手留下楼道那段监控意在扭曲时间信息,明知画质模糊,都仅仅留下一道背影,显然相当谨慎。而他临时胁迫海振南,必然知晓他这人胆小怕事不可控,根本不可能让自己的正脸被看到。
审讯结束,重案队便立即投入新一轮的排查中,柏绎一心扑在手机数据恢复上,监控录像的修复任务自然落到了技术部其他同僚的肩上。
这段监控录像的片段被剪切,并重新拼接,虽然拼接得十分拙劣,但复原工作相当于逆推回去。从数据恢复、时间轴校准再到画面修复,最后进行数字取证,锁定篡改证据,每一步都十分考验技术和耐心。
各项工作按部就班地推进着,在确认没有新的线索后,特案组其余成员便和重案队一同投入了排查工作,专门负责海振南相关的调查部分。
早前钟怀林和许琅之前已经初步梳理过海振南的社会关系网,余寂时对着那份名单逐一核查,在电脑屏幕前从黄昏到深夜,一坐就是半天。
夜色渐浓,窗外,长街上车辆稀疏,不见行人身影,而近处楼群灯火一盏接一盏熄灭,和远处蛰伏的绵延山峦,都一同陷入了沉眠。
而办公室里,空调震动发出簌簌嗡鸣,不断送出冷风,余寂时后颈发凉,一抹寒意顺着脊背攀爬,激得他肩膀一耸,打了个冷颤。
长时间紧盯屏幕,他双眼酸胀发涩,眼底似被密密麻麻的石子硌着,打呵欠沁出生理性眼泪,都刺得他双眸疼痛难睁。
视线模糊间,头顶挂钟时针走向“1”,他仰起头,向后张肩,手臂舒展,紧绷的肌肉在此刻才终于得到松缓。
办公室里徘徊着浓重的困意。钟怀林双眼通红,眼白爬满血丝,只在喝水时勉强阖眼片刻,而许琅强撑眼皮,身体摇晃,唯有握着鼠标的手仍受大脑控制,依旧在机械地移动。
余寂时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正欲重新投入工作,忽觉身侧投来一道熟悉的视线,他下意识偏头看去。
程迩丝毫没有因为被捕捉到而感到促狭,平静地移开视线,随手抄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灌下半瓶。
喉结随吞咽上下滚动,修长脖颈拉出一条流畅的弧线,他顺势向后躺,懒懒地枕在椅背上,闭着眼,薄唇轻启,嗓音带着一抹倦意:“我睡了,你们累了也睡吧,明儿再继续。”
困意作祟,钟怀林和许琅的反应都十分迟缓,含糊地应了一声,但很快便草草整理桌面,各自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阖上眼休息。不多时,呼吸声便渐渐均匀下来。
余寂时用指腹轻轻按压着下眼眶,正打算做个收尾工作,程迩的声音却再次在寂静中响起:“快两点了,大家都休息吧。”
那嗓音低沉温缓,像是说给所有人听,可其他人都早已休息下来,这话似乎的的确确,是单为他一人而说。
余寂时指尖微顿,心尖像是被一片轻盈的羽毛轻轻扫过,顿时泛起了涟漪。
第191章
他微微侧脸看向他,注视着他的睡颜。他脖颈贴合着椅背弧度,深躺其中,凤目轻阖,长眉舒展,薄唇抿出平直的弧度,虽面无表情,轮廓棱角却莫名显得温和。
余寂时眸光闪了闪,心跳不受控地失了序,片刻后,他才缓慢地移开目光,站起身去关灯。
一觉睡醒,是次日早晨。
万丈霞光渐渐褪尽,旭日东升,日光从薄云裂隙中渗出,刺破层层叠叠的晨霭,照耀着天地。
余寂时伏案而起、惺忪睁眼时,钟怀林正将窗户打开,任由明亮光线洒入室内。晨风湿润不燥,扑在脸颊上,一阵暖融融的热流漫卷全身。
伏案姿势让脊柱负重过大,颈间传来一阵酸痛,他下意识舒展肩膀,垂眸间,一件灰色长风衣从肩头滑落。
他微微一愣,下意识托起衣料一角,低头轻嗅,一丝沉静的香气瞬间漫入鼻尖,如同被温水泡开的陈茶,清冽里透着一丝寡淡的涩,却莫名让人心神一松,连初醒的头痛昏沉都散了几分。
衣料柔软,握在掌心却隐隐发烫,仿佛残留着谁的体温。一丝暖意顺着指尖慎入,融进血脉,无声无息地爬上心尖。
余寂时侧头看去。
程迩此时正懒散坐在电脑桌前,肩线松弛,手肘支着桌面,修长指节微蜷,轻轻托着下颌,另一只手握着鼠标,指腹漫不经心地拨弄鼠标滚轮,视线在电脑屏幕上上下下,缓慢从容。
或许是察觉到身旁的视线,程迩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斜斜扫过来,见余寂时攥着那件风衣,喉结轻微滑动了一下。
片刻,他唇角一挑,眼尾浮起讥诮的弧度,拖长尾音,语气透着无边的嘲讽:“这么喜欢睡空调出风口,活该你发烧头疼。”
余寂时听出他刻薄话语里的关切,竟忍不住眼眸一弯,颊边陷出浅浅的窝,注视着他,目光灼灼,声音清透,语气十分真挚:“谢谢程队。”
程迩眉心一跳,倏地别开脸,视线重新移回屏幕,鼻腔里溢出一声冷哼:“少自作多情,怕你病了拖办案进度罢了。”
余寂时怔了怔,盯着他紧绷的侧脸看了两秒,忽然低低笑了声。
今日依旧在重复昨晚未完成的工作。
海振南的社会关系网实在过于庞大。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自幼在南山市扎根、生长,人脉盘根错节。
加上他大学时期沉迷网游,在网吧结识了不少兄弟,线上开黑认识的网友也不少都发展成了线下挚交,逐一排查这些关系,耗费的时间比预想中更长。
可惜直到傍晚五点半收工,依然没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这种排查无异于大海捞针、井底捞月,但在线索全断的情况下,又不得不做。好在细致梳理过一遍后,心里总算踏实了些。
电脑不眠不休,连续运转数日,主机外壳滚烫,钟怀林弯腰触碰的瞬间,被灼得猛然缩回手掌,他无奈地轻啧了声,立刻按下了关机键。
落日西沉,午间的燥热也渐渐消散,金灿灿的光线从窗外洒入室内,他迎着光站起身,扩臂张肩,双手交叠按住后颈用力一扳,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紧接着,他悠悠喟叹道:“内勤这活儿也不轻松啊……接下来怎么安排?”
余寂时正慢条斯理地拧着矿泉水瓶盖,闻言下意识掀起眼皮,目光转向程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