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y离
孙盼儿见状,无奈地捏了捏妹妹的脸颊,方才手上还沾染了些泥土,弄到孙念儿脸上,脏兮兮的一块,她忍不住轻笑一声,对着程迩道:“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行。我们也顺路过去一趟。”程迩懒懒耸了耸肩,眉梢轻挑一下,唇角隐约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孙永福的死确实有蹊跷,我们还是有些事儿要问问你们父母。”
他话音一落,孙念儿脸色骤变,满眼惊愕,原本红润的面庞一瞬间失了血色,苍白如纸,怀里的一捆麦苗也啪嗒掉在地面上,散落在地面上。
大家都闻声望过去,孙念儿吓得连忙低头,脸颊发烧,蹲下身去捡,动作慢吞吞的,明显是在拖延时间。
孙盼儿磨了磨后槽牙,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孙念儿一眼,恶狠狠的表情转瞬即逝,见余寂时往过来,又露出笑意:“警官们先跟我来吧,念儿笨手笨脚的,过会儿会自己跟上来哩。”
虽然她很快收敛,那那副表情早已清晰落入眼底,余寂时眯了眯眼睛,抬起手臂环抱在胸前,垂下眼帘,余光下意识落在孙念儿身上。
这两人听到关于孙永福的死,居然有这样大的反应,看来程迩随口一诈竟然直接戳到两人的心窝子了,这孙永福的死八成有问题,而她们究竟只是知情,还是……
余寂时眸光愈发阴沉。
“抱歉啊,我刚刚手不小心松了,警官们时间赶紧儿,先跟我姐姐去吧……”孙念儿也仰起头,忙不迭地附和。
程迩见状,笑容不减反浓,眉梢眼尾都荡开愉悦,盯着孙盼儿两秒,歪头:“那麻烦咯?”
这笑容带着兴味,带着点儿顽劣的挑衅。
孙盼儿也发觉出这几人异常难缠,一时没有说话,乖乖闭上嘴,避免祸从口出,一路上都异常安静。
第103章
余寂时原本以为,程迩不会管这桩闲事,但他意料之外地管了。
一行人跟在纤瘦的女人背后,几乎是原路返回。
孙盼儿独自一个人走在最前面,巨大的竹箩筐犹如一座巨大的山,将她整个人压覆着,脊背稍稍有些弯,但每一步都格外踏实。
无人开口说话,空气一时间凝固住,孙清元此时心情也无比复杂,眉头紧锁,快走两步和她肩膀持平,轻扶住那巨大的竹箩筐,忍不住关心:“盼儿,你累不累呀?”
“不累的,我什么做不得?”孙盼儿眉眼弯了弯,抬起手擦了擦额角流下来的晶莹的汗珠,一双眼睛漆黑发亮。
在孙清元口中她努力而积极,在他们眼里她质朴而活泼,可偏偏这样的人,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究竟是为什么呢?
余寂时再不愿相信,却也眼见为实,一时百感交集,浓密纤长的眼睫轻垂,在眼底拓出一抹淡淡的阴翳。
再度走到家门口,此时大门微敞开,露出一个细缝,有了方才的教训,特案组一行人在门前顿住脚步,没有贸然走进门。
孙念儿这时也追了上来,似乎还有些紧张,紧紧贴在姐姐身旁,低着头垂着眼皮,一言不发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程迩双臂交叠,神色肃然,眸中是一派冷色,声音不带有分毫的情绪:“孙盼儿女士,麻烦你和父母沟通一下,我们希望在交流的时候,双方都可以情绪稳定。”
孙盼儿抬眸看了他一眼,倒是没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直接答应下来:“好,我尽量,麻烦警官稍微等一等。”
两人推开门进去后,余下四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轻易开口。自从程迩点明破绽后,氛围就一直很奇怪。
此时已然是正午时分,烈日当空,散发出的光穿透层层薄雾,周围光线都明亮起来。
大约过了五分钟,大门被缓缓拉开,孙盼儿露出疲惫的笑容,轻声说道:“各位可以进来了,我们刚刚已经把我妈哄下了。”
钟怀林极其礼貌道了句:“辛苦。”
穿过熟悉的小院,进入熟悉的客厅,孙展荣站在客厅中央,低着头,指甲一点点扣着手,手掌心已经浮现薄薄一层汗,看上去有些紧张。
等几人进门,孙展荣抬起手挠了挠头发,耳鬓的短发早就掺着白,配上一脸的倦容,更显得苍老愁苦。
“各位警官真的不好意思哈,媳妇儿刚刚情绪波动有点大,没有好好招待你们……”孙展荣面露羞愧之色,笑容有些勉强,抬了抬手臂作出“请”的姿势,“坐,各位先坐!”
余寂时跟随程迩坐在中间的沙发上,沙发不够坐,孙展荣又搬来了凳子,放置在一侧沙发边坐下。
孙盼儿和孙念儿忙前忙后,一个去厨房洗茶具,一个去院中烧热水,准备泡茶招待警察。
程迩见孙盼儿弯下腰将茶杯挨个摆放在茶几上,懒洋洋垂了垂眼皮,嗓音淡淡:“谢谢,不必麻烦,我们只是简单问几个问题。”
覃析的目光四处飘了飘,并没有发现孙展荣妻子的身影,抬手挠了挠头,下意识询问:“那您老婆人呢?”
孙展荣闻言忍不住叹气,脸颊涨红,眼尾的沟沟壑壑愈深,说道:“我媳妇儿实在是情绪不咋稳定,总是胡言乱语,我们把她哄下来后,就让她先在卧室里休息了……几位警官找她有事吗?我们夫妻俩知道的应该是一样的。”
“都一样。”程迩微微颔首,轻掀眼皮,瞥见孙盼儿拉着孙念儿准备悄悄离开的动作,弯了弯唇角,“您两位闺女也在这儿听听呗,我们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孙展荣下意识看向朝屋外走去的两姐妹,面色平常,轻轻招了招手,唤道:“盼儿,念儿,拿两个凳子在这边坐着吧。”
说着,他指了指电视机旁边的圆形铁凳子。
孙念儿明显有些抗拒,站在姐姐身旁,略微矮了半个头,加上头颅深深低着,虽看不清表情,但紧紧攥住姐姐衣角的手上,关节紧绷到泛白,一眼就能看出她此刻的不情愿。
余寂时又将目光挪到孙盼儿身上,她侧过头,给孙念儿递送着眼神,手掌轻轻覆在妹妹手背上,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就走过去搬了两个凳子。
两人刚坐下,就传来程迩清冽寡淡的声音,偏偏语速缓缓,更添了几分散漫和随意:“孙展荣先生,您妻子方才说的,我们其实也有认真思考,又去了趟案发地,倒是觉得不尽然是胡言乱语。”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孙展荣却蓦然睁大眼睛,一时间双手紧紧抓住裤腿,身体前倾,嘴唇微张,欲言又止的模样。
孙永福无端溺水,他和妻子谁都不愿相信,可他哪怕再不愿相信,事情已经发生、不可挽回,便也渐渐认命了。或许他孙展荣命中就不该有儿子。
而程迩短短几句话,令他沉寂如枯井的心脏,莫名急促跳动起来,再度燃起了一丝希望——虽然儿子回不来,但也决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余寂时凝视着孙展荣的脸,苍老的面容上满是难以按耐的激动,而再看向坐在一旁的孙盼儿、孙念儿姐妹,也露出惊喜之色,可落入眼底,显得万般虚假。
程迩偏过头,和余寂时目光交汇,他眼底笑意浅浅,转瞬即逝,凌厉的眼神忽地落在孙盼儿脸上,却是在问孙展荣:“如果我说,孙永福的死非意外溺水而是故意杀人,孙先生信不信?”
孙展荣瞬间站起身,几乎毫不犹豫朝着程迩扑通一声跪下来,被身侧的钟怀林连忙搀扶起来,乌青的眼袋迅速充血泛红,眼底汹涌着晶莹的泪光:“我儿子不能枉死!求求您,求求各位警官,一定要将杀人犯绳之以法!”
余寂时的视线一直在孙盼儿、孙念儿姐妹俩的脸上徘徊,在程迩提到“故意杀人”的字眼时,孙念儿的瞳孔猛地震颤起来,浓浓的心虚在脸上漫开,原本松弛的双腿都绷直。
而孙盼儿稍微好上一些,面上还是一副震惊的模样,只是表演痕迹很重,加上乱飘的眼神,显然也十分紧张。
程迩眼尾下压,眼睫遮覆住眼底的笑意,唇畔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双腿交叠,手肘抵着大腿,掌心托脸,修长骨感的指轻敲颊侧,语气轻飘飘的:“孙盼儿女士,你觉得呢?”
狭长凤目直勾勾的凝视,令孙盼儿呼吸一滞,勉强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悲愤道:“我弟弟虽然回不来了,但也绝不能枉死,让那杀人犯逍遥自在了去!”
程迩若有所思地“哦”了声,被刻意拖长,尾音上扬,眸光透着几分晦暗不明的意味。
两人无声对视着,一时间僵持住,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两人之间徘徊,空气一时间凝滞住。
这时,一道清脆的哭声划破的寂静。
所有人都循声看去,就看见一个矮个子小女孩从墙边缩回脑袋,小脸脏兮兮的,宽大的衣袖抹着眼泪,连带着脸上蹭着的泥灰都擦拭了去。
覃析嘴唇张了张,一时间脱口而出:“这是……”
见大家都有点懵,孙清元小声解释道:“展荣家的三女儿,孙三妹。”
小女孩虽然穿着灰扑扑的老气裙子,但一张小脸细看格外漂亮,眼眶红红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吧嗒吧嗒往下掉。
钟怀林面露怜爱的神情,抚膝蹲在孙三妹面前,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粗糙的掌面轻轻握住那双颤抖的小手,见她怵怵地抽手,抬手拍着孩子的背:“别怕孩子,别哭了,乖……”
在钟怀林的安抚下,孩子的哭声渐渐减弱,但鼓着脸颊,眨巴着眼睛,眼泪依旧止不住地往下掉,被他领到茶几旁。
钟怀林抽了纸巾给她擦拭脸颊上的泪水。
此时,孙展荣也赶忙小跑两步蹲在她身前,牵住她一双小手,将那粘腻出了汗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里,稍有些急躁地询问:“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呀?”
孙三妹吸了吸鼻子,恐惧地望了眼孙盼儿和孙念儿,忽然“哇”地大哭了起来,一时间清脆响亮的哭声都要冲破房顶。
余寂时顺着孙三妹畏畏缩缩的眼神看向孙盼儿,暼见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狠戾,呼吸忽地一窒。
程迩余光扫见姐妹俩惊恐不已的表情,眸中闪过一抹暗芒,轻轻弯下腰,宽厚的大掌轻轻落在她肩膀上,嗓音温和:“三妹别怕,你听到什么,知道什么,都可以跟我们说的。”
被孙盼儿掐着手背的孙念儿见孙三妹张了下嘴,反应很激烈,美眸圆瞪,几乎是扯着嗓子吼道:“三妹,你啥也不知道别瞎说!”
孙三妹被她这一吼,哭得更凶了,吓得下意识缩进了程迩怀里,紧紧抱着程迩的大腿,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
孙盼儿恶狠狠剜了孙念儿一眼,向前走两步,覆着薄茧的手轻轻落在女孩头顶,俯头在她耳边轻哄道:“别怕,你二姐没有恶意的,别哭了,听大姐姐的,乖乖回屋去!”
“不,不要!”孙三妹脸色苍白如纸,迅速躲到程迩身后,双眼瞪得大大的,眼中闪烁着浓浓的恐惧,求助般拽住程迩的衣角,哽咽着开口,“我回屋去,我回屋去,她也会把我摁在水里的!”
第104章
“你胡说!”
孙念儿急得跺脚,就要冲上去拉扯孙三妹,而钟怀林的神色一寸寸冷淡下去,肌肉饱满的手臂轻轻一抬,就拦住了去路,宛若一座煞神,让人望而胆怯。
程迩蹲下身来,手臂揽住小女孩的肩膀,眼尾轻挑,斜眼扫了下满脸慌张的姐妹俩,轻声细语地哄道:“别怕,叔叔是警察,她们怎么欺负你了,你尽管说。”
孙三妹眼角泛着红晕,晶莹的泪珠挂在眼睫毛上,随着轻颤顺着脸颊滚落,肩膀一耸一耸的,朝着程迩撸起袖子,露出纤细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掐痕,比划道:“她们这样这样掐我,不让我瞎说话……”
余寂时顿觉触目惊心。那掐痕显然已经许久了,呈不规则的指印形状,紫黑色淤血交织其中,显得格外刺眼,像是无声地诉说着曾经发生过的暴力。
小女孩两条胳膊原本就细得像木棍一样,皮肤薄薄的,上面还有新鲜的掐痕,边缘微微肿起,周围泛着淡淡的青紫。
程迩的眸色蓦然黑沉下去,骤然抬眸望向被钟怀林拦住的孙念儿,她此时浑身颤抖,唇角轻微地抽搐,心虚地低下头,而孙盼儿绝望地杵在原地,偏过头去,令人看不清神色。
深吸一口气,程迩轻轻抚了抚女孩脆弱的肩颈,嗓音温柔:“不让你说什么,你尽管和我们说。有我们在,她们不会欺负你的。”
窗外透来一缕缕明亮的光,落在程迩侧脸,他凌厉清晰的轮廓线被柔化着,眉眼间一片柔和,令孙三妹颤抖的幅度小上了几分,下意识朝着他怀里缩了缩。
孙三妹垂下眼睫毛,鼻尖红彤彤的,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清脆,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我看见、看见大姐和二姐,把弟弟按到河里,弟弟死了,她们……打我,她们掐我,不让我瞎说……”
说着,她便把小脸埋进了程迩的肩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孙念儿面色逐渐狰狞,扒着钟怀林强劲如钢铁的手臂,用力挣扎,如同野兽般嘶吼道:“孙三妹,我们可是你姐姐,是你姐姐啊!你别瞎说!”
抬眼看见孙念儿的表情,孙三妹再次“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声响亮,混杂着她委屈的辩驳:“我才没有瞎说,我才没有瞎说呢……姐姐是杀人犯,我姐姐是杀人犯……”
就在这时,卧室被紧锁的门被孙展荣的妻子强行撞开,她发丝凌乱,泪痕爬满一张褶皱苍老的脸庞,冲到孙盼儿面前,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刺耳。
孙盼儿的头被打得偏向一侧,火辣辣的疼,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红肿的巴掌印,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
覃析连忙挡在孙盼儿身前,皱起眉说道:“姐,姐姐,您先冷静一下啊,我们还没弄清楚……”
被拦住的妇人双眸瞪大,眼球凸出,浑身都剧烈颤抖着,四顾后,竟冲到茶几前,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
锋利的剑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切过水果,尖端还在嘀嗒着水珠,她举着水果刀,就要朝着孙盼儿身上砍去。
“你敢杀我儿子,我杀了你!”
孙盼儿瞪大了眼睛,眼泪瞬间从脸庞滑落,一瞬间心如死灰,满脸只剩下失望,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千钧一发之际,钟怀林果断松开孙念儿,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上前,紧紧地抓住了女人的手腕。
“放下!”钟怀林眸光犀利,厉声喝道,粗糙的一张脸上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冷漠。
妇人发了疯似地挣扎着,试图挣脱钟怀林的控制,但他那巨大的手掌如同铁钳一般,牢牢地钳制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紧张的对峙上。
“是,孙永福是我们杀的。”
忽然,一道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余寂时一愣,下意识循声望过去,就瞧见孙盼儿两条手臂疲惫地垂在大腿外侧,塌下肩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