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守 第173章

作者:斑衣白骨 标签: 制服情缘 爽文 强强 推理悬疑

  护士叮嘱他动作不可太大,以防给伤口造成压力。他照办了,全身上下就动了一只手,却在大口大口的嚼着一颗苹果,脆甜的果肉被咬断咀嚼的声响在他的胸腔里来回震动,像一场地震的中心地带,似乎随时会向他的伤口蔓延,将他的血肉和骨头彻底撕裂。

  邢朗看到了一个极其矛盾的人,祝九江谨遵医嘱一动不敢动,却自虐似的啃食一颗他的身体无法消化的苹果,就像在慢性饮毒。

  他走到病床边,低头看着祝九江那张麻木又僵硬的丑脸,片刻后移开目光,用脚勾过去一张椅子,坐下后从桌上一兜苹果里拿出一颗。

  “知道想杀你的人是谁吗?”

  邢朗用手心拖着那颗苹果,看着刷了一层红油似的果皮,问道。

  “知道,你们都想杀我。”

  祝九江脸上有一种痛恨又悲伤的神气,他盯着空气中虚无的一点,眼中却确有实质,似乎在脑海中浮现了一张人脸。

  他不停的啃食手中的苹果,连果核都没放过。

  邢朗抬起眼睛看着他,道:“我问你两个问题,如果你不配合,我就在你死在别人手上之前,先弄死你。”

  祝九江很清楚邢朗不是在开玩笑,他的价值通过一场未能成功的暗杀得以体现,但是他的价值却有弊端,对警察来说,他是值得保护的对象,而对那些想杀死他的人,只有死亡才能让他的价值升华。

  在刀刃上舔血了多年,终于轮到他成为躺在刀俎上的一块烂肉。

  祝九江觉得自己就像被绑在桅杆上的人质,无论风浪从哪边来袭,都能把他淹死。

  他痛恨姓命被别人拿捏在手中的感觉。

  他连皮带核吞了一颗苹果,用袖口擦掉嘴角的果汁和残肉:“你问吧。”

  邢朗回头递给徐天良一个眼神,徐天良按下装在口袋里的录音笔,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准备记录。

  “徐畅是怎么死的?”

  “……不是我们杀的。”

  他说的‘我们’,是名单上的五个人。

  邢朗以为他在抵死狡辩,面无表情的看了他片刻,猛地甩出手腕,将手中的苹果砸向祝九江的胸口。

  苹果与胸前撞击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祝九江藏在病号服里的绷带立刻渗出血迹,在布料内部染出一层浅红。

  徐天良见状,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们。

  邢朗回过头,语气冷肃又平淡的对徐天良说:“把盆子里的毛巾拿过来。”

  徐天良瞅了一圈,在窗台边看到一条浸在水里的毛巾,绞干了递到邢朗手中。

  邢朗捡起滚到地上的苹果,包进毛巾里面,转了几圈,垂着眼睛冷冷道:“别以为你不在警局,我就拿你没办法。”

  祝九江知道他想干什么,捂着伤口愤怒的盯着他:“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不会说谎骗你!”

  邢朗抬眼看着他,冷笑:“你说的谎还少么?你明明知道徐畅已经死了,还说追杀你的人是徐畅。你也知道余海霆救出的女孩儿不是徐新蕾,却不说出她的真实身份……你真是把我狠狠摆了一道!”

  “那我能怎么说?徐畅已经死了?如果我告诉你们徐畅已经死了,追杀我们的是另一个人,你们肯定会找徐畅的尸体,追查杀他的凶手,我还不想死,为什么要自掘坟墓?!”

  “那徐新蕾呢?徐新蕾又在哪儿?她是不是也被你们害死了?所以你们才让另一个女孩冒充徐新蕾!”

  “我们没有对徐新蕾动手,她是我们挟制徐畅的人质,我们不会蠢到杀死手中的筹码!”

  邢朗闻言,头一次正视眼前这位走入绝境强弩之末般的犯罪嫌疑人,暂且压下几分对他的不信任和猜疑。

  “那你说说,徐畅是怎么死的?徐新蕾又是怎么回事?”

  祝九江方才的一番嘶吼牵动了伤口,此时胸口的血迹又扩大了一圈,无力的靠在床头歇了一口气,才道:“杀死徐畅的人……是小燕。”

  “小燕是谁?”

  “就是被窦兴友带走的那个女孩儿。”

  像是怕他不能理解透,祝九江低着头,小心谨慎的瞟他一眼,补充道:“她现在,就在这栋大楼里。”

  病房里顿时变得无比沉静,静的只有徐天良长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徐天良睁着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祝九江问:“你是说,被余海霆救出的女孩儿,就是杀死徐畅的凶手?”

  祝九江瞥了一眼邢朗,见他只是神色冷肃,用一双漆黑无边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自己,并没有过激的反应,才回答徐天良的问题:“是,杀死徐畅和送走徐新……”

  话未说完,他面门挨了一拳,鼻梁骨险些被打断,鼻孔登时冒出鲜血。

  邢朗掐着他的脖子用力把他抵在床头,怒道:“你再他妈的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祝九江像条死鱼般在他手中拼命扑腾:“我没有胡说!的确是我们把徐畅叫到迷宫,但是我们并没有对他下手!是跟在窦兴友身边叫小燕的女孩儿杀死了徐畅,也是她把徐新蕾送走的!”

  “送走?她一个孩子,能把徐新蕾送到哪儿?说清楚!”

  “我们的身份被徐畅查出来以后,怕被警察抓个人赃并获,就把压在迷宫里的一批货出手了。我们想留下徐新蕾挟制徐畅,几十个孩子里面只留下了徐新蕾一个人,但是那些孩子都被送走以后我们才发现留下的孩子根本不是徐新蕾!是那个叫小燕的女孩!”

  “呵,你们五个人,连个孩子都分不清?”

  “她穿着徐新蕾的衣服,戴着徐新蕾的项链,长得又和徐新蕾差不多,我们怎么知道是她冒充徐新蕾!”

  “……说下去。”

  “虽然我们知道她不是徐新蕾,但是真正的徐新蕾已经被送走了,我们只能将计就计利用她吸引徐畅……咳咳咳……但是没想到徐畅一眼就看出来她不是徐新蕾,然后……然后那个小疯子就把徐畅捅了!”

  邢朗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狠狠磕在墙壁上:“你他妈说的话你自己信吗?!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孩子怎么了?你根本不了解当时的情况!当时徐畅虽然认出她不是徐新蕾,但还是想要带她走。我们有五个人,徐畅只有一个人,我们一人一枪都能把他打成筛子!估计那个小疯子看徐畅逃不出去,才会站到我们的阵营里给了徐畅一刀!她年纪是小,但她的心机比我们还毒!现在她已经得逞了,不知道她用什么办法联系到余海霆,余海霆不是已经把她救出来了吗!”

  祝九江吊着一口气,呼哧带喘的说完这番话,脸已经涨的黑紫,就在他觉得自己即将被邢朗掐死的时候,箍在他脖子上的手逐渐撤去力道,最终松开了他。

  祝九江像是溺水的人从水中拔出头颅,顾不得伤口引起的剧痛,瘫在床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邢朗慢慢退后两步,坐在椅子上,面色凝重的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的上线是谁?”

  祝九江脸上露出凄惨的冷笑:“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他已经死了。我们都叫他鹰哥,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

  “你们把孩子交给他,他又怎么处理?”

  “如果我知道,我没命活到现在。”

  “你们送到他手中的女孩子,也包括徐新蕾?”

  “……是。”

  邢朗向徐天良伸出手,徐天良从包里找出两张照片递给他,他转手扔到祝九江怀里:“是他吗?”

  祝九江拿着卢雨的照片看了一眼,就肯定道:“就是他。”说着,他看着邢朗狞笑着问:“我没说错吧,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邢朗忽略他话里的挑衅,道:“看另一张照片。”

  祝九江把卢雨的照片搁在一旁,看到郑蔚澜的脸,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邢朗道:“看清楚,这个人也是个涉嫌拐卖人口的惯犯,我就不信他不在你们圈子里混。”

  祝九江细细的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从自己的耳根摸到下巴:“他是不是这儿有条疤?”

  邢朗心里一抖,镇定道:“是。”

  祝九江又琢磨了一会儿,口吻闪烁道:“我听说鹰哥以前在银江混,手底下有几个跑腿儿的,脸上带疤瘌这小子好像就是其中一个。”

  邢朗默了默,忽然有些不敢再问下去:“……还有谁?”

  “你不给我照片,我怎么认?”

  邢朗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找出魏恒的照片,让祝九江辨认之前自己先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把手机递给他。

  “这个人,见过没有?”

  祝九江看着照片里露出大半张侧脸的魏恒,笑道:“他不是那天闯进我家救我一命的人么,你们自己的人还让我……”

  说着,他脸上一静,忽然低下头仔细的看着照片:“这个人……”

  邢朗蓦然心生怒火,猛地把手机拿回来,嫌手机被他看脏了似的在衣服上蹭了蹭才装进口袋,冷着脸问:“怎么?对他有印象?”

  祝九江瞥他一眼,从他眼神中看出几分警告,自知多言必失,便摇头:“没印象。”

  邢朗看着他,冷笑:“你真不老实。”说着慢慢站起身,掸了掸外套:“医院你不用住了,明天我在看守所里给你开个单间。”

  邢朗朝门口走去,拉开房门时听到祝九江对他说:“我活不下去了。”

  邢朗回头看着他,听他后文。

  祝九江拿着卢雨和郑蔚澜的照片,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灰白的嘴唇在微微的颤抖。

  他说:“芜津要变天了,我们这些人,谁都逃不掉。”

  他抬起头,看着邢朗,脸上露出一丝诡谲又凄冷的笑意:“邢队长,这是一场屠杀。”

  窗外压下来一片阴云,室内的光线霎时黯灭,苍白色的床铺上现祝九江佝偻憔悴的身影,像一把欹立在夜里的骷髅。

  他最后对邢朗说:“我们的命,你保不住。”

  邢朗关上房门,陆明宇和小汪立刻围了上去。

  “邢队,祝九江招了吗?”

  邢朗后退一步,靠着墙壁歇了片刻,才道:“你们看好他,今天下午就给他办出院手续。大陆,你跟看守所老程打个招呼,先把他关在看守所,过两天我把逮捕令给他过去。”

  “好,我现在就办。”

  邢朗按着陆明宇的肩膀往前走了两步,又止步对徐天良说:“你留下,不用跟着我了。”

  他自己一个人走进电梯,按下十七楼。

  徐新蕾的病房门虚掩着,邢朗轻轻推开门,看到一名护士正在换点滴瓶。徐新蕾坐在床上仰头看着护士手中的输液瓶,显得甜静又乖巧。

  听到开门的声音,徐新蕾低头看向门口,就见邢朗关上门走了进来。

  “她情况怎么样?”

  邢朗站在床尾,笑着问护士。

  护士看到他,说:“哎呀,你来的刚好。”

  邢朗和她走到窗边,有意的避开了徐新蕾。

  护士简单叙述了徐新蕾的正在逐步好转病情,然后交给他一张缴费单。

  邢朗接过单子粗略的扫了一眼,随即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护士。

  护士走后,邢朗站在窗边看着徐新蕾,没有着急过去。

  徐新蕾自己调了调点滴的速度,垂眸的时候对上他的眼睛,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似的,略显慌忙的转过脸。

  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她已经连续好多天吃不下东西,千方百计的吃下去一点,也会吐出来,所以她消瘦又憔悴的厉害。

  她想接着喝没喝完的粥,但是刚才护士把粥碗移开放托盘,此时她的粥碗放在桌子的另一边。

  她正要掀开被子下床去拿,就见邢朗走过去,将粥碗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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