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普通的鹿
马勤挑了两个来头最大的名字,顿了顿,又说:“还有一个是叶氏的董事,叫王平,还有一个也姓叶……”
马勤看着叶潮生,试探着,没往下说。
“叶成轩,我大伯。”叶潮生帮他说完了,“这些不用管,你们只管审,审完该找谁就找谁。天塌了还有个子高的顶着。还有呢?”
马勤对这个想法不置可否,继续说:“第二,就是你刚才说的,这两个人跟你多少都有关系,这个案子恐怕叶队你不方便再出面了。”
叶潮生点头:“这我知道,廖局明天一来,我就去找他。包括其中有人涉|毒的问题,也要缉|毒那边来处理。”
“第三,方利说他不知道谁给他通风报信的。当时是早上他接到一条短信,说警察盯上了他们。但发信息的人是谁,他真的不知道。那时候他本来就在外面,看到信息就决定暂时在福利院附近看一下,结果第二天警察果然来了。至于他弟弟的去向,他还是不肯说。”
马勤一口气说完,摸摸口袋,打着商量的口吻:“叶队,要不我们出去说,我想抽根烟。”
叶潮生抬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马勤立刻摸出烟点上。
叶潮生走回来,靠在旁边的文件柜上:“那短信呢?你们查了吗?”
马勤点点头,吐出一口白烟:“匿名电话,小汪去查了。”
叶潮生想了想:“行,先这样吧。今天晚上就不折腾领导们了,明天早上我再去和汇报一下回避的事情。后面这些就都要交给你了,辛苦了。”
马勤倒是有点意外,叶潮生这么主动提出回避,还痛痛快快地把后面的事都交给他,倒让他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都没了用武之地。
叶潮生拍拍他,起身开门出来。
许月正在外间一大堆档案里翻找东西。这堆东西全是从徐静萍的诊室里搬回来的。
“你找什么呢?” 叶潮生走过去。
许月头都没抬:“我在徐静萍的就诊记录上看到了陆琴的名字。”
叶潮生顿了一顿:“陆琴?”
许月嗯了一声:“这名字不太多见,我想应该不是重名了。”
他在档案堆里又扒了一下,有些失望地放下随手拿起的一份档案:“没找到……”
他抬头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白天去搬资料的人这会都不在办公室了。
叶潮生蹲下来:“他们应该是都搬回来了,不会漏下,可能是根本就没留档案。回头帮你找个机会,安排你当面问问吧。”
许月点点头。
叶潮生伸过手,在一大堆档案挡住的地方拉了拉许月,轻声问他:“走吧,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叶潮生开着车,开口问许月:“你为什么想看陆琴的档案?”
许月原本在看窗外,闻言回头,想了想,说:“我那个时候不是没有机会救她。”
叶潮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许月说的“她”指的是陆纪华。
他对这个说法有些迟疑:“你其实……”
许月打断他:“其实是有机会的。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至少有一次机会,能带陆纪华出去,但我当时只是想了一下,就否决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那是陈欧刚把陆纪华带回去的时候,他劝方嘉容留下陈欧,因为肖丽已经疯了,只有陈欧在方嘉容身边,他才能抓到方嘉容教唆杀人的把柄。
方嘉容留下了陈欧,但这把柄却没有那么好抓住。方嘉容从不亲自接触陆纪华和陈欧,只派许月去,许月只好装出一副因为对方嘉容的遗产垂涎而尽心尽力的样子。
他以为方嘉容并没有信他,自然不敢冒险去救陆纪华。
尤其是最后的时刻,方嘉容把安非他命加到了接近致死的高剂量,所以许月一直深信,方嘉容并不信任他。
他唯有靠着这一点深信,才能不致让自己的良心太受煎熬。
可直到袁望告诉他,方嘉容确实指定了他为遗产继承人,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许月方才突然意识到,那个时候,他也许是有机会,只是他不敢尝试失败的风险罢了。
更何况,无论那个时候方嘉容信或不信,一个正直的人,比如叶潮生这样的人,大概都会尽全力尝试营救陆纪华,哪怕冒着卧底任务失败的风险。
而他却没有。他只是冷静地估算了一下方嘉容对他的信任和成功的可能性,继而冷静地否决了这个想法。
“某种程度上来说,陆纪华的死的的确确是我造成,因为我原本有机会救她。”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叶潮生解释这其中复杂的过程。
更遑论即使解释,也是苍白无力。
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把陆纪华的性命当成一回事。或者说,他从头到尾,都不觉得一个人可以活下去这件事本身,会比拯救更多的受害者,或是捉住一个潜藏的连环杀手更有价值。
而这是让他最害怕的地方 —— 他并不觉得生命有多么无可比拟的贵重。
一个正常人,不应该是这样想的。
他因此而不敢凝视自己的内心,生怕多看一眼,潜伏在深渊下的恶龙就会一跃而起,将他整个地吞噬掉。
叶潮生在红灯前停下车。
他侧头看了许月一眼:“你有机会救她,和有没有救到她,并不能相提并论。不是你有机会,就一定能救到她。即便有机会救,也有可能救不了,最后你们两个人一起折进去。”
许月很快抬头:“那不一样,至少我尝试了……”
叶潮生又看他一眼,紧接着挂挡踩下油门,打着方向盘左转:“但我此刻庆幸你没有救。”
“你说什么?” 许月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叶潮生放缓车速,在停车场的电子门禁前停下。
“嘀——” 自动识别设备检测到车牌,障碍杆抬起。
叶潮生再次踩下油门,缓缓驶入斜坡。
“对我来说,这根本没有什么可选的。” 叶潮生一边缓缓驶入地下停车场,一边说,“你救她,你们两都可能折进去,你不救她,你好好地活下来。你问我选哪个?”
大吉普稳稳地停进车位。
叶潮生关掉引擎,松了安全带,转身:“陆纪华是谁?我认识吗?我连她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对我来说,我只谢天谢地你当时没有脑子一热背起她就跑。”
“阿生你……” 许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许月,我终于发现一个问题。” 叶潮生抹一把脸,哭笑不得。
许月有些紧张:“什么?”
叶潮生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对‘正常人’这三个字有误解。”
“你知道为什么把圣人叫做圣人吗?就是因为正常人他不是圣人。只有圣人才不考虑自己,只想着别人。但凡是个正常人,他就会自私,就会把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得失放在第一位。”
叶潮生知道许月一直以来深受许之尧的影响。
谁有这么个爹能没影响?
但他决没有想到这种影响竟会是这样的。
许月经过一系列看似合理的逻辑推得出一个荒谬的结论,即他不正常,他做的事也多半不正常。
而他在他的专业内前进得越深,就越是加固了他的这种认知。
这个结论的荒谬和讽刺之处在于,如果许月只是个大字不识的莽夫,他今天就不会有这样的困扰。
叶潮生啼笑皆非,又隐约觉得放松了那么点,因为这个问题实在太好解决了。
“如果我要二选一,在这个世界和你之间选一个,我会毫不犹豫地选你。”
叶潮生说着冷血无情的话,笑得却很好看。一双眼睛闪闪地发着亮,嘴角的笑意满得要溢出来。
“我只要你,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叶潮生说,“所有的正常人,都会这样选择。”
许月看着他诚恳的脸,良久,还是点了点头。
他心里清楚叶潮生在偷换概念,只是不想张口反驳。
他不想辜负这份好意。
“只是,我还是想听徐静萍说一下陆琴生前的事。” 许月仍旧端着那点笑意。
叶潮生看了他一会:“好。”
第二天一上班,叶潮生溜达到廖永信的办公室。
廖永信听过原委,脸上闪过一种非常微妙的表情,一种混合着疑惑和惊诧的心虚表情。
叶潮生正坐在他对面,看得清清楚楚。
“廖局,有什么问题吗?” 叶潮生问。
廖永信连忙拿起手边的杯子,遮掩似的递到嘴边,这才发现杯子是空的。
叶潮生微微一笑,顺手拿过那杯子,走到饮水机跟前接了杯水,又踱回来,将杯子放回廖永信的手边。
廖永信干咳一声,这才开腔道:“你家既然有亲属涉案,那这个案子你确实不宜再参与。回头你把工作和马勤交接一下吧。再让马勤来一趟我办公室。”
叶潮生回到办公室,正赶上汪旭到处找他。
“叶队,我查了给方利发信息的那个号码,匿名发信人,来自一个匿名站点。”
叶潮生眉头一皱:“又匿名?”
“是的。发信人是无法追查的。” 汪旭说,“但有一点很奇怪。你还记得当时发给苗季手机的那条信息吗?使用的是同一个匿名发送站。”
叶潮生眯了一下眼:“你的意思是……这两条信息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发的?”
汪旭点头:“我觉得一个案子里同时存在两个匿名人,且恰好使用同一匿名站给涉案人发信息,这个概率恐怕有点太小了。”
叶潮生想了想:“行,我知道了。”他又嘱咐汪旭,“这个事情你先不要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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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重现 一
方利的案子一交走,叶潮生立刻成了整个刑侦队里相对最闲的那个。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围着方利吐出来的名单转悠,忙起来的时候连许月也要去帮个忙。叶潮生不用转悠,只在办公室里给徐静萍的案子收尾。每天去一趟拘留所,核证一些细节。
叶潮生觉得不踏实。
徐静萍这个案子,眼瞅着好像是人抓到了,也开口了,可以结了,可又总感觉有什么还在后面缀着。
“我也有这种感觉。”许月坐在黑色大吉普的副驾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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