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萌萌
然而当他终于赶到、眼看着余生打开门与他面对面相视的那一刻起,所有的问题就都不翼而飞了。所有的理智都在顷刻间化为一股无名之火,让他在大脑反应过来自己想要做什么之前身体已抢先一步有了行动。
那会儿房间里没有开灯,他又借着酒劲不管不顾,心底的黑暗面仿佛都被这漆黑的环境给激发出来,并且迅速滋生壮大。
余生的那些央求和压抑的哽咽,在聂倾耳中反倒起了催化剂的作用,让他更加专注地致力于让余生“不好过”的这一目的上。
等意识到自己做过头的时候,有些后果已经无法挽回了。
……
现在,聂倾看着床单上那些暗红的斑点,反复思量了好一会儿,最终放弃了要带余生去医院的念头。
他翻出自己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电话铃刚响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喂,是我。能帮我个忙吗?”
***
五十分钟后,余生出租屋的房门又“咚咚”响了起来。
聂倾放下手上刚从余生额头上取下的毛巾,给他换了块新的后,走过去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气喘吁吁、一脸焦急的苏纪。
“你俩什么情况?”苏纪一见他就问。
聂倾犹豫地看看他,叹了口气,不答反问道:“药买了吗?”
“没买我干嘛来了?”苏纪眉梢微挑,把手上提的东西往高举了举,让聂倾看到。“除了那个,其他基本的必备药也都在这儿了。”
聂倾这才注意到他还拎着一个医药箱,心里顿时踏实几分。“多谢了书记。”
“不敢当。凌晨一点半让我去药房给你买专治后头的消炎药,你可真行。那店员看我的眼神我能记一辈子。”苏纪忍不住轻睨了聂倾一眼,随即目光转向躺在床上的余生,又蹙起眉头道:“你就连一天都忍不了吗?他身上的伤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不劝着他好好休养也就罢了,你还来雪上加霜,存心的吧?”
“……”聂倾自知理亏,因此没有半句反驳。他默默站了几秒才伸手对苏纪说:“那个药给我吧,我先给他上药。”
苏纪见他这样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了点头,把药递给他后就自觉地走到窗边,背对着他们二人。
一时间,房间里只能听到轻微的衣料摩擦声,还有偶尔的膏体被挤出细管的声音。
大约是觉得太安静了,过了一会儿,苏纪忽然问:“你这样弄他都不醒?”
聂倾的手停了一下,随即继续,低声回答:“他在发烧。”
“等下你弄完我再帮他看看。”苏纪说完,又默默地叹了口气。“聂倾,以余生目前的身体状况,你该尽量避免让他发烧的。特别是为了他的眼睛……虽然我还不清楚具体情况,可如果真如你之前告诉我的那样,他的间歇性失明是由头部中弹引起的,那么症结就很可能在神经损伤上。而发烧对于神经性损伤的危害,很多时候是难以估量的。”
“……书记。”聂倾忽然顿住了。过了好半天,他才又声音发涩地问:“会不会有一天,他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苏纪听完这个问题也是一阵沉默。
两三分钟后,苏纪缓缓吐出一口气,慎重回答道:“如果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他说不定真的会彻底失明。但这仅仅是我的猜测。我并不是专业的神经方面的医生。你要是特别在意,还是带余生去专门的大医院里看看比较好。”
“嗯……是该去看看。”聂倾说完,已经把药膏的盖子拧上。他站起身,给苏纪腾开位置:“交给你了。”
苏纪点点头,走过去先帮余生测了□□温,然后轻轻翻开他的眼皮查看片刻,接着又开始仔细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聂倾站在一旁看着。每当目光触及那些尚未完全愈合的狰狞的疤痕时,他的太阳穴和心脏总会同频率地抽搐着疼。
直到苏纪彻底检查完,重新用衣服把伤口都遮挡起来,给余生盖好被子,聂倾才终于觉得缓过一口气。
“给他把退烧药吃了,应该问题不大。”苏纪边说边递给聂倾一板药片,“一日三次,一次四片。”
“知道了。”聂倾接过后转身去倒热水。
苏纪把自己的医药箱归置好,他这会儿也放松下来,站起身重新环顾余生这间屋子,四处看看,说道:“他怎么住在这么偏的地方?陈设也够简单的。不说是老板么?应该不是为了省钱吧。”
“这片城区已经相当老旧了。设施不齐全,格局又密集杂乱,而且几乎没有安装任何监控设备,无论是藏身还是逃跑都比其他地方要方便得多。”聂倾无比自然地说。
苏纪闻言却颇为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把余生说得像个犯罪分子一样?”
聂倾神色微怔,接道:“这应该是他选择住在这里的主要原因。你要是不信,等他醒了亲自问问他。”
“算了,我没那么大好奇心。”
苏纪盯着聂倾给余生把药服下,穿上外套:“没其他事我先回去了。有情况你再叫我。”
“这个点出去哪还有车?尤其是在这种地方。”聂倾叫住他,“今晚要不别走了,趴桌子上将就一下吧。虽然有点委屈,但总比之前办案的时候在队里通宵强。”
苏纪瞥了眼房间里唯一的一对桌椅,问:“我趴桌上,你怎么办?”
“我就在这儿。”聂倾说着在余生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他一只手,抬头道:“凑活一晚上没事。万一他半夜醒了,我好立刻能知道。”
“也行。”苏纪知道聂倾已经做了决定,便不再跟他客气,自己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趴着试了试高度,感觉还可以,正赶上困意袭来,很快就睡着了。
聂倾这会儿也是眼皮打架,大脑似乎已早于身体进入休眠状态。但他心里惦记着余生,总也睡不踏实。
好在余生这一夜睡得还算安稳。
不知是不是药效发挥良好的缘故,到早上六点,他睁开眼睛,烧已退下去大半。
然而,好像也只有烧退了。
余生刚轻轻一动,立时就觉得腰腹部一阵酸痛,好像上半身跟下半身曾被拆卸过一样,还有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也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感。
“嗯……”余生不经意地闷哼出声。
而他这一出声,聂倾立时醒了。当下从床边坐直了看他,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也哑着,“你醒了?哪里难受吗?”
余生有些发愣地看看他。看了好几秒,昨晚的那些记忆就全部复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