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萌萌
“今晚你来送三哥回去。”连叙板着的脸仿佛透过手机投射在聂倾面前。
“让我送?他那会儿不是说不让我过去么?”聂倾以为这是余生的意思,一时猜不透他的想法,便又问一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来送比较好。反正机会我给你了,看你能不能抓住吧。”连叙说完竟直接撂了电话。
而聂倾这一下也明白过来,看来让他过去这事是连叙自己的决定,并非余生授意。
可连叙一向看不惯他,直到刚才分开时还一副巴不得他离余生越远越好的样子,怎么突然态度变了?
聂倾来不及细想,正好苏纪这时穿着身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刚从走廊另一头过来,看见他第一句话先问:“余生好点了吗?”
“比昨天好一点。”聂倾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岔开道:“对了,你早上来得早,有没有见到池霄飞?”
苏纪摇摇头,“没有,不过他昨晚来找过我,问我有关上次无头焦尸案尸检的事。”
“他果然在查这个。”聂倾蹙起眉头,“那你跟他说了什么?我记得尸检结果之前不是已经提交了么,难道又有新发现?”
“如果有新发现,你会不知道?”苏纪微微叹气,“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对这个案子上起心来,缠着我问了好些问题。但我能回答的已经全部写在验尸报告里了,他再怎么问我也不可能编出新东西来。”
“他问你什么问题?”聂倾心里既疑惑又不安。
苏纪看他一眼,“主要是对死者体征和生前身份的推测。除了性别、身高、体重、年龄、血型这些基本的,他还想知道死者的惯用手、偏好、个人生活习性之类的信息。但说实话,死者遗体被烧得太严重了,以目前的技术要想获取更多信息基本是不可能的。”
“偏好和个人习性……他到底想查谁?”聂倾喃喃地道,然后又向苏纪确认:“验尸报告里说的是‘死者男性,年龄在33至36岁之间,身高在175至178公分之间,体重73至76公斤之间,o型血,肌肉组织较为发达,生前身体状况良好,器官脏器无明显病变。’对吗?”
“嗯。池霄飞想让我通过对遗体的观察推测一下死者生前可能从事的职业,我只能告诉他,死者虽然肌肉组织发达,但应当不是专门从事体力劳动的人,因为通过体力劳动而锻炼出来的肌肉结构会具有比较明显的‘职业印记’,也就是说,相对于每一种劳动,所锻炼出的肌肉群是比较特定的。而从死者遗体残留的肌肉组织来看,他的肌肉分布比较匀称,应该是经过专门的训练,但又不是靠个人健身练出来的。”
“为什么不是?”聂倾问。
“这么说吧,健身的人一般目的性很强,对于自己想要锻炼哪一部分的肌肉要求很明确,而且主要是为了健美,但不一定实用。就好比现在让你去跟一个两米高的肌肉壮汉去pk,他未必能打得过你。除了技巧和灵活性方面的因素外,还因为他的肌肉性能可能并不适合格斗这类功能,从韧性和爆发性上都要弱一些。而你的肌肉结构却已经适应了这些动作,因为你一直在接受这方面的训练。”
“等等书记,你的意思难道是……”聂倾的脸色忽然有些苍白,神情中透着九分震惊还有一分的难以置信。
苏纪的表情也很严肃,盯着聂倾定定看了两秒后,才极为慎重地开口:“有类似肌肉结构特征的人很多,各行各业,只要有心去锻炼,都有可能达到这种效果,所以我也无法断言这名死者生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是,就目前我所接触过的人里来看,活人也好、死人也罢,有这种肌肉结构特征的,多半是名警察。”
在苏纪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聂倾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猛地抽搐了下。
“书记,如果死的是名警察,这件案子的性质就更严重了。”聂倾的语速很慢,好像一边说还在一边消化这一猜想。
苏纪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到窗边,目光肃然地飘向有些阴沉的天空,幽幽地道:“聂倾,死的如果是名警察,案件性质严不严重还在其次,关键是这件案子所牵扯出来的其他问题。杀警察可不是小事,何况是到毁尸灭迹这种地步。我担心,这可能不会是一个独立案件。一名警察的死,只怕不是一系列事件的终结,就是一系列事件的开端……”
聂倾被苏纪的话说出一身冷汗。
“书记,这个猜测,你应该不是在今天池霄飞问了之后才产生的吧?”聂倾沉默了片刻才问。
苏纪摇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个猜测在我当初出验尸报告的时候就有了。可当时因为我爸的案子,还有连着发生的几起命案,要紧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我想如果我那时就提出来的话,恐怕会乱上加乱。另外,我也不敢肯定这个猜测一定是对的。我有私下调查过那段时间平城各分局、派出所、包括咱们市局的警务人员里有没有突然失联的,但是并没有什么发现。因此我想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y省周边涉|黑、涉|私、涉|毒的人员不少,这些人当中学过功夫的自然也不少,说不定是他们中某个人被对家下了黑手,这种解释也说得过去不是么?”
“是有可能,就怕万一……”聂倾用力捏了捏蹙紧的眉心,稍顿几秒又问:“这事池霄飞知道了吗?”
“嗯,我也只是告诉他有这种可能。不过,他当时的反应有些奇怪。”苏纪像是想起什么,神情变得若有所思。
“什么反应?”
“他在听我说完对死者体征的描述后,嘴里念叨了一句‘确实很像……’我就问他像什么,他却不肯多说,点了个头就走了。”
聂倾听得愈发疑惑起来,“确实很像?看来他真的已经锁定目标了,可他锁定的到底是谁?”
“你还是直接问他吧。不过我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打算让别人插手。”苏纪扭头往中心的门里面看了眼,声音放轻了些,“他还不让我告诉晓菁他查到了这一层,怕她担心。”
聂倾一时无语。
“行了,咱们先别‘皇上不急太监急’。池霄飞虽然性子有些冲,但办案一向谨慎,特别是付队长走了之后他为人都稳重多了。这件事他既然要查,就让他放手去查,我这边会做好相应的辅助工作,等他有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帮忙。”苏纪说完又深深地看了眼聂倾,“你有空替别人操心,不如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听见他这和余生如出一辙的发言,聂倾不禁一愣,胸腔中那种憋闷而压抑的感觉又开始渐渐膨胀。
苏纪已接着问道:“你该不是专门来找我聊天的吧?过来有什么事?”
“嗯……我想问晓菁点事。”聂倾总算放弃继续追问跟“焦尸案”有关的情况。
苏纪点点头,“那你进去吧,还是我叫她出来?”
“不用,我进去找她。反正现在里面就你们两个人。”
说完之后,聂倾就和苏纪一起进了法鉴中心的大门。
“晓菁。”聂倾看到池晓菁已经站了起来,先和她打了个招呼,然后走过去在她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是为了私事来找我的对吧?”池晓菁的眼睛亮亮的,虽然敏锐却无恶意,有些倦色但很清醒,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干练机敏的气质。
不等聂倾答话,她又抢先说道:“刚才见你进来的时候就心事重重地看着我,好像人都来了却还没想好话该怎么说一样。工作上的事可从没见你这么犹豫过。是和余生有关吗?”
听她都已经猜中了,聂倾便“嗯”了一声,直接问道:“晓菁,你大四的时候,去皇姑分局实习过对吗?”
池晓菁微微一怔,接下来的反应却比聂倾更直接:“先告诉我你都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余生中枪的事了,他亲口告诉我的。”聂倾凝视着她的眼睛,“我还知道你当年参与过那场枪击案的现场勘察,并且拿余生的dna跟现场残留血迹做过比对。你那个时候就知道案发现场除了被杀的男人以外,还有余生,并且他也受了伤。可是在那之后,我曾经去刑警学院找你打听过余生的情况,你却对我说你毫无头绪。并且在后来你我成为同事以后,明知道我一直在找他,你却从未对我吐露过半个字。我说的对吗?”
池晓菁的脸色在顷刻间已快变得跟她身上那件白大褂一样白。
她定定地看着聂倾,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了下头,应道:“对。”
聂倾看到她这副模样,意识到自己刚刚不经意间话说重了,于是又放缓语调略带歉意地说:“晓菁,我说这些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想跟你确认一下当年的事实。你不要有压力,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池晓菁低头看着桌面,又隔了一阵儿才轻声问:“你不怪我没告诉你余生受伤的事?”
聂倾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怪你干什么,又不是你让他受伤的。再说,即便我当时知道他受伤了,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他。他有心躲着我、瞒着我,我再怎么找都是徒劳。”
“可是他……”池晓菁轻轻咬了下嘴唇,抬眼有些迟疑地道:“我想余生瞒着你肯定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他不会故意让你着急的。聂倾,你别生他的气,让他好好给你解释清楚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