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之君
十分轻的声音,慢慢的,飘在空气中,没什么分量,却莫名感觉压在心口,重若千斤。
“我没有杀你的妹妹。”
他抬头,直直地凝视着昔日好友的眼睛,目光坦然,没有一丝的遮掩。
直白强烈的视线,竟反而让对方有些承受不住,不自觉移开眼。他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不要狡辩了?还是,我相信你?
最终,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伸手,猛的一拉帘子,隔开了两张病床,如同楚河汉界,再清晰不过。
几乎是一瞬间,何锡均眼底的光暗淡下来,漆黑一片。
然后,他又若无其事地抬头看向应深,扬唇微微一笑,灿若星辰,“应博士,让您见笑了,您也负责这个案子吗?”
应深点头,然后沉默。
厚重的帘子内,没有人出声,医院里的消毒水味,不远处孩子打针的哭喊,医生和患者的交谈,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杂乱无章的合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何锡均笑:“你们不是来问我话的吗?不出声,我怎么知道你们说什么,我又不会读心术。”
不自然的笑容后,应深终于开口,问的却不是和案情相关的话。
“你没有告诉家属,他们都不知道你的病。”
何锡均笑容一僵,半晌,才扯了扯嘴角,哑声说:“有什么好说的。说不定这就是我的报应。”有一个杀人犯父亲,是他的原罪。他就该过得生不如死,以此赎罪。
而且,他还有什么家属可以通知?父亲被枪决了。母亲从五年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杀人犯起,就经常恶心反胃,情绪极其不安稳,连以前宠爱的儿子都不想再看一眼,只因为他和丈夫的眉眼十分相似,一见到就不自觉厌恶反感,难以接受。
应深轻声说:“许玲呢?”
许玲是他大学时期的女友,两人曾经感情很好。
何锡均捏着输液管,抿嘴笑说:“她已经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马上就要结婚,有属于她自己的幸福生活,何必打扰她。”
应深:“总得有人陪着你。”
何锡均轻轻一笑,“我又不孤单,不是还有你吗?”
应深一怔,平淡点头,“嗯,还有我。”
然后,握紧了他的手。
何锡均刻意让话题氛围变得不那么沉重,轻松说:“近期又上了一部好莱坞大片,我蛮想看的,等你有空了,要不要一起去?”
应深:“好。”王
“其实吧,说句老实话,活那么久有什么意思,老了一脸皱纹,丑不拉几,身体又不好,想出门旅趟游,动作大点腰就扭了,骨折了什么的。活得太不潇洒了,我还宁愿死了算了。”何锡均耸肩,一脸无所谓。
“嗯,所以要趁年轻把想做的都做了,不要留下遗憾。”应深又点头。
何锡均无奈,“你要不要我说什么都说好,我不就病了吗?至于那么迁就我。不过当然,你愿意迁就我我也不亏啊哈哈。”
他哈哈笑着,床边站着的人却嘴角都不弯一下,空气里就回荡着他的干笑,这就很尴尬了。
“咳咳,你有什么问吧。”何锡均摆出严肃样。
应深也不拐弯抹角,直白说:“你说你在被害者死的时间,去了附近的网吧打游戏,没有监控,所以没办法作证。但现场对面的奶茶店店员说,看到你了,你有什么解释?”
何锡均想都不想否认:“他看错了吧,谁让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应深默默看着他,明摆着一脸不信。
“店员看到你面对着前台坐,那个角度不能很好地看被害者,但你对面的位置是绝佳的观赏座位。我们分析得出嫌犯很注重享受犯案的过程,绝对不会错过这一幕的。我知道你认识犯人,你想替他隐瞒,但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你,是他安排的,他想让你顶罪。”
何锡均张了张嘴,干巴巴说:“我只是去网吧了……”
沈文钦突然开口:“廖佳宁死了。”
何锡均愣住,表情呆怔出神,失焦的双眼有些空洞。
应深:“他从一开始就想将罪名推到你身上,他甚至知道你快死了,不在乎任何事,不会尽力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切都方便了他。你知道吗?每个受害者被凶手放在公共场合时,他们是活着的,只是因为药物昏迷了,不能动,凶手就是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享受这个过程。”
“廖佳宁是因为我才死的吗?”何锡均这样问。王
应深平静说:“是凶手杀了她,与你无关。”
何锡均苦笑:“你刚才说的那些,怎么听都不是和我没关系……你确定、和我见面的人是嫌犯吗?”
王
“根据侧写,那个人的嫌疑很大。”
何锡均摩挲着输液管,低声说:“邹远扬,我的心理医生。”
他低着头,没有看到应深倏地瞪大的双眼,震惊之下,几乎是下意识吸了一口气。又是一个熟识的人,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沈文钦虽没见过这个医生,但听过他的名字,知道他是省厅外聘的心理医生,很多警察在他那里做过咨询。他下意识看向应深,眼神有些担忧。
他拉着应深的胳膊,将他带到医院的走廊边。他们靠墙站着,这里人比较少,安静。
沈文钦打电话让赵卓锐他们查一下邹远扬的资料,尤其不能放过一些见不得光的,比如不在记录内的房产。听了虽有些惊讶,但他们还是没多问什么,立刻查了起来。
应深背贴墙面,脊背有些疲累地弓着,弯成一条曲线,额前的碎发垂下,遮住些许眉眼,显得精神萎靡,没什么生气。
沈文钦看了一会,把手机扔进兜里,走到他身边,像他一样靠墙站着。不用自己绷直身体,重心自撑,而是把重量都交给了墙。
“心情不好?”他轻声问。
应深摇头,“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