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河不喜
四哥的铺子是空的,我们仨就把铺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在铺子里过活。
期间我每天晚上都在研究我外公留下的笔记本,这是一本工作笔记,本子里对他个人活动的表述很少,大篇幅都记载了当年434考古队对于海底双代墓的研究内容,里面的细节很多,通过阅读这些内容,也彻底扭转了我对这整件事最初的看法。
因为我家祖上与发丘一脉曾有交集,在发丘一脉断绝之前,我的祖辈曾向其讨得一锦囊,锦囊中呈有一套完整的风水秘术,自此,我家才算世代能够谋得生路,在颠沛流离中得以苟活至今。
我外公,也就是甘如魁,他自小大量修习寻龙秘术,从表面上看,他是乡里难得的知识分子,被筛选进一支去往南海进行考察的考古队之中,只不过当时许多地方都在进行文物保护工作,所以都以代号称谓,甘如魁所在的这支的代号,就叫做“434”。
这些考古队的队员跟我们不一样,他们在确定陵墓位置之后,在船上进行了详细的资料调查,发现这是一座“套叠墓”,所谓“套叠墓”,意思就是两座不同朝代的陵墓,经过设计被套在了一起。
最先发现这一点的甘如魁欣喜若狂,因为这种手法是考古史上从未发现过的,而且还是秦墓套商周墓,举世罕见。
进入墓室的过程我外公并没有记述,但是当他们真正踏入第二层秦墓时,他们就还剩下五个人,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凶险,这一次,他们没有再往更深的地方探,因为干粮都吃绝了,所以只能原路返回,上了船再做打算。
不过这次的收益颇丰,他们回到船上,抱着失去队友的痛苦对上级进行了汇报,很快,上级就成立了434计划在南海扎根,不过这项计划是否就是田小七口中所说的南海“赶尸匠”计划,笔记里没有提到,所以不得而知。
其实读到第二页,有许多问题就已经暴露在我的面前,我开始不由得觉得奇怪,这本笔记上的内容十分详细,大到什么时间季节购置了什么物品,小到中午吃了什么饭,好不好吃,都一一记录了下来。
可是照我对我外公的了解,他没这么勤快,尤其是这种应付上面的工作笔记。
但最让我感到可疑的是,这本笔记看似记录得非常详细,但细看之下就会发现,这写的根本就是些没有实际意义的破玩意儿。
如何进入陵墓的没有叙述,在陵墓中发现了什么也没有叙述,只是说回去请示上级,上级就正式成立了计划,甚至后面还建了海底研究所,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会清楚,要成立这种类型的计划必须是有了重大成果之后,光凭一些猜测是根本不可能审批通过的。
难道是我外公第一次进入外层的秦墓就发现了什么,可碍于机密,他无法在记录中体现。
我坐了很久了,有些冷,就把笔记本塞进柜子里锁住,揣着手打开门下楼去看。
窗户外飘起了鹅毛大雪,又是一年除夕,很多门户早已经歇业了,伙计也都纷纷回家了,整条街只有我们颖甘堂和另一家烟酒副食还开着门。
何瑜这两天也不知道从哪儿淘来了一只火锅炉,又买了羊肉和大料,说要除夕夜给我俩支锅开啤酒涮羊肉吃,说什么大冬天最适合涮火锅,暖和,四哥店里留守的伙计们哪见过他这样的,一个个光听就都馋的流口水了。
他穿了一身辣眼的红,已经跟几个不回家的伙计在楼下张罗着支锅了。
“把那凳子都给我撤了,桌子摆中间,咱们一块儿抬啊。”他招呼着几个人搬桌子。
见我趴在楼上看他们,何瑜就叉着腰在底下数落我。
“大少爷,没见我这儿都快忙出火了,您挪挪您高贵的腿下来帮衬一下子呢,你一个,他一个,你俩,”他指了指一楼的客房,“都是大少爷,您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他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我一丫鬟搁这儿忙东忙西,你们就逮着我薅,我这身上的毛迟早得被你俩给薅秃了!”
他话音刚落,路阿爻就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掂着满满两个塑料袋,全是吃的。
何瑜愣了一秒,连忙诶哟诶哟地跑过去接:“你啥时候出去的,我怎么没看见你,还买这么多,这回钱包可得大出血。”
我看他那嘴脸,止不住就笑,何瑜转过身就骂我:“你!就你啥也没干!麻溜的,下来拿筷子拿碗!”
我刚要下去,就远远看见小伍带着几个伙计从外面走进来,我的心情瞬间就不美妙了,小伍看到店里的情形,笑了笑:“大伙都忙着呢。”
何瑜手里还拎着塑料袋,回头笑着问:“哟,来了这是,吃饭了没待会儿一起吃啊。”
小伍笑着拒绝了,他说:“我是来少东家去祖宅的,他今晚这顿饭应该不能在店里吃了,我得带他回去受罚。”
“受受罚,今天除夕呢,你说什么?”何瑜脸色登时就黑了几个度。
我立马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他,背对着小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别炸,咱们回来这么长时间都相安无事,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盘口肯定都得到消息了。”
“不是,他们欺人太甚啊,今天除夕!除夕你都不让你跟我们一起吃顿饱饭啊!这外头大冷的天,受什么罚非选今天?”何瑜冲小伍说。
小伍等在二道门厅外,说:“少东家,大小姐让我带您去祖宅、在甘老爷子的牌位前罚跪,我一路过来,想必大大小小的盘口也都略有耳闻了,您千万别为难我。”
“嘿!这不威胁人呢吗,这么冷的天你”
我打断何瑜让他别说了,今天不去明天还得再来烦,之前也是我说要随便罚的,罚跪就罚跪吧。
于是我转头对小伍说:“我跟你去,你等我穿个衣服。”
第207章 监视
我家祖宅在县城外,没供暖,冬天一下雪冷气从地底下往上渗,更别提现在已经很久没人住了,我跪在供桌前面的破蒲团上,四周站着八个伙计,他们不全是甘茸的人,有些是其他盘口派来的,为的就是专门在这儿盯着我,就怕我一不留神跑了。
我搓搓膝盖,时不时用余光瞄两眼那八位大哥,一个个站得比旗杆还挺,来之前肯定被刻意叮嘱过。
鬼知道我已经在这儿跪了多久了,外面的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很快屋里只剩下供桌上的火光了,甘茸应该没想冻死我,还给我准备了一只蒲团,虽然烂得掉渣,这样至少能保证腿不会被冻坏。
我套了件最厚的羽绒服,但顶不住这种寒冬,越跪越冷,我就下意识开始把自己缩起来,不知道这样挨到什么时候,那看着我的八位大哥接到了通知,一个接一个撤到门外去。
两扇铁门被关上,我清晰地听到门外落下来一把大锁,顿时整个供桌前就剩下我一个人,我立刻调整姿势盘腿坐在蒲团上开始揉已经完全麻木的腿。
我来也没事先垫个什么东西,这会儿饿得直抽筋,早知道就该直接打一架,想来我们三个也不可能干不过小伍他们,就不该来这个破地方受罪。
看着供桌上摆着的水果,我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橘子剥了就吃,想必外公他老人家大人有大量,这点小事情也不会跟我计较的,结果橘子一进嘴,橘子瓣的温度都快结冰了,冻得我牙齿直打战,是酸是甜也没尝出来。
正坐在蒲团上懊恼着,我就听见房梁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我捏着橘子抬头去看,心说难道是这宅子多年没打扫,闹耗子了?
我刚抬头,就见两个身影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何瑜和路阿爻在我震惊的目光之下快速去把厅堂的几处门板给搬出来,之后一块一块遮上。
我惊讶道:“你们怎么”
何瑜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让我坐下,我非常听话地收声坐下了,然后就见他拉开羽绒服的拉链,从里面掏出来一只硕大的保温桶来,然后他取下手套搓搓手。
“你走了之后我们就在打算给你带东西进来,下午我们就来了,但这帮孙子死活不让小爷进去,下午他们那是严防死守,晚上松了点儿我们才趁着机会翻上墙,把你们宅子梁上的瓦片给掀了下来,不然我们俩本来打算在这儿守一夜的。”
何瑜丢给我一张手帕让我擦手,然后掀开保温桶最上面的盖子,里面的香气顿时飘了出来,差点给我香迷糊了,是羊肉汤大乱炖。
我接过何瑜递来的一次性筷子就要开吃,但一瞬间又顿住了,问他们:“你们不吃吗,就看着我自己吃?”
“我们来之前就吃过了,这是给你的,从我那火锅里捞的,有点埋汰但管饱,这条件有限你也知道,就凑合凑合吃吧,等你跪完了回去,咱们再做点儿好的补补。”何瑜说。
听他这么说,我再也忍不住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着吃着,身体就随之暖和起来,我边吃边看路阿爻从包里掏出睡袋和保温毯,他先在地上铺一层保温毯,再把睡袋铺上去,这样睡着会更暖和一些。
“不是我说,你妈也太狠了,选这个时间,你们甘家其他盘口的人也来了,这下你本来跪一天就能回去了,现在看来是不跪满三天都不行了,三天,年都过了还吃个屁的年夜饭。”何瑜收拾嘟囔着。
我咬了一口烧饼,边嚼边说:“你没听小伍说吗,消息已经传出去了,那黑蹄铁被我烧了的消息肯定已经传遍四哥的盘口了,黑蹄铁的事情瞒不住,这顿罚我是肯定逃不掉的,这事不仅要罚我,而且还要重罚我,最好是选一个重要的时间,让甘家所有的盘口都知道我因为烧黑蹄铁被罚跪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干?”何瑜问。
我一口烧饼还没咽下去,路阿爻就接着我的话给他解释:“因为黑蹄铁并不是重要在它本身,而是重要在它的功能,简而言之,谁拿黑蹄铁,账目就交给谁,所以黑蹄铁没了的消息要让甘家所有盘口都知晓,意思是以后盘口不再以黑蹄铁为基准,这样可以防止日后许多不必要事情的发生。”
何瑜没管过家,路阿爻一给他这么解释,他就恍然大悟:“合着这还成好事了?不过我还是生气,怎么罚不好,非让我们小幺冲锋陷阵,别最后咱们捞不着好,再给冻出毛病来。”
我旋风一样喝完了整碗羊肉汤,何瑜给我收了碗,又端出一盒饺子给我吃,最后我吃得直打嗝,撑得靠着供桌腿动弹不得,何瑜这才不再继续给我投喂。
天色晚了点儿,三个人纷纷钻进各自的睡袋开始休息,我吃饱喝足,一觉睡得很舒服,清晨也不知道是谁把我拉起来坐到蒲团上,半梦半醒地边睡边跪,不多一会儿,那八个大哥就再次进来守着。
何瑜和路阿爻就这么故技重施了三天,他们后面两次掌握了时间,下午八位大哥换班,他们就掐着点儿来,还是那几块瓦片,掀了跳下来,等到第二天再把半梦半醒的我从睡袋里薅出来。
何瑜每天给我端来的东西都不一样,面条馒头大烧饼,羊肉牛肉大鸡腿,时不时怕我吃腻了,还给我榨个果汁喝,这三天我罚跪的日子那是过得那叫一个相当舒坦,没饿瘦就算了,可能还胖了几斤。
这导致我回去的时候,伙计一个个都过来冲我嘘寒问暖,我被他们搞得都有点不太好意思了。
过了年,我们三个就在铺子里开始着手调查“西北户外”的事情,听说之前我们从船上下来之后,那些黑箱子也都被一一运下了船,隐藏的很好,并没有被人查到。
我的初步打算是先往北方查,北方查不到再考虑西藏那种无人区的可能性。
可还没等我们正式开始调查,就发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我们三个人被同时监视了。
第208章 出走但没完全走
这回并不是路阿爻先发现的,而是我们三个出门时同时发现的,监视的人远远地跟着,看着很像甘茸的人,他们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相反他们非常坦荡,就好像我们就是应该被跟踪一样。
这样持续了两三天之后的一个早上,我冲何瑜使了个眼色,随后三个人一起上了二楼,何瑜刚进门就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他伸了个懒腰:“这还查个屁啊,出去买个菜都得被跟一路,老路,你那边怎么样?”
路阿爻摇摇头:“从出门就有人在跟,虽然他们不敢跟得太近,但是从人数上说,我能甩掉他们的可能性很低。”
我站在书桌旁用暖瓶倒水一杯一杯地喝,喝完三杯水,我把杯子重重往桌面上一砸,吓了何瑜一跳,我回过身,郑重地说:“这样不行,在这儿我们天天被人盯着,什么都干不了。”
何瑜反倒不急了,躺在床上说:“别急别急,咱们这不是在想对策吗,而且那什么,你一开始也说了,如果这真是个局,从那匣子开始就有人想拉你入局,那现在咱们这局面,他肯定不能坐视不理,说不定不用咱们查,一会儿线索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少东家!少东家你在吗?”
何瑜话音刚落,我就听见外面有人找,于是放了杯子出去,见打扫的伙计在一楼叫我,他指着外头:“少东家,外面有人找。”
我正烦着,三两步快速跑下了楼,出了二道门厅跑到门口一看,门口空空荡荡的,路上人都裹着棉衣行色匆匆,哪儿有什么找我的人。
我回过头去冲里边喊:“人呢?”
这时,一个人迎面过来,突然猛地撞了我一下,给我撞得一个趔趄,他戴着羽绒服上的帽子,我只觉得这人身形有些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对不起,不好意思。”他快速用普通话道了声歉,与我擦身而过,这一套动作下来不过三分钟,等我感受到手里被他塞的纸条回头去找时,他早已经不见人影了。
我插在口袋里的手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凉风,伙计跑出来四处张望,挠了挠头:“不对啊,少东家,刚才确实有个人来找你,就在门口,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我打了声哈哈过去:“可能有事先走了,没关系,外面冷,咱们先回去吧。”
我带着一身的寒气再度走上二楼,手指拨弄着口袋里被冻得邦硬的纸条,带上门,我反手把门上锁,深吸了一口气,拿出纸条对他们说:“兄弟们,线索来了。”
我拉开椅子,把纸条放在桌面上,拉开了灯,何瑜和路阿爻一人一边扶着我的椅子靠背,我有些紧张地拆开那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个地址大兴安岭地区漠河市呼河乡下林五百米。
何瑜推了我一把:“好像还真被你给猜对了,不过这里现在可是你妈的地盘,咱们这儿四面八方都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出趟门都得被人盯着,这人还非要冒险给你把消息送过来,你说他到底图什么?”
我回忆起刚才那人撞我的情形,那人的背影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下子不太能想得起来,于是我拿起桌子上的纸条:“既然人家冒险给咱们把答案送来了,不去这地方看看,是不是有点儿辜负他了?”
何瑜一只手撑住桌子,摆摆手:“别,你先等等,咱们得先把这事儿捋清楚了,首先,这个地址到底是不是我们要查的那黑箱子的源头,别我们跋山涉水,结果被那人当傻子溜了。”
他顿了一下说:“咱们发现黑箱子的时候检查过,门也被堵死了,按常理说,应该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发现了黑箱子,你怎么能确定这人给你的地址跟我们要查的地址一致?”
他这话一出,我和路阿爻谁也没说话,这张地址纸条来得太离奇了,正好我们需要知道这个“西北户外”的具体地址,那人就像是知道我们的心声,特地为我们送来了地址。
但是这次会不会和上次的信昌银号一样是个陷阱呢?
路阿爻突然开了口,这打断了我们两人的沉思,他说:“现在消息传不进来,想知道这个地址究竟是不是你要找的地方,别无他法,只能去看看,但我的建议是,不要去。”
“为什么?”何瑜抬起头。
路阿爻刚想说话,他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响,这几天他的电话明显多了不止一倍,以前都不见他有什么电话打进来,这两天时不时就会有一个打进来,这很不正常。
好几次我们在厨房做饭,他都要把手擦干出去好大一会儿,等我们饭都煮好了,他才回来,何瑜索性没让他再进来,直接让他外边等着了。
还有一回,我在二楼的窗户边看见路阿爻跑到后院里接电话,我没那么变态,本来不太想过问人家的私事,结果这通电话整整打了一个多钟头,说是煲电话粥都可以了,我还没见他跟谁唠过这么久。
这时候他手机又响,何瑜明显有点愠怒:“那电话能不能关了,不是你最近有点儿怪啊,怎么打电话过来这人是你债主吗,天天打天天打,没看咱这聊正事儿呢!”
我拉了下何瑜的袖子,叫他收收味儿,这人这些天跟菜场大妈讲价讲习惯了,那嗓门儿时不时就得飙上来一次两次,搞得我们几个好像马上就要干架一样。
果不其然,路阿爻快速将电话按掉了,我初步推测这打电话过来的应该都是同一个人,尽管何瑜几次表示了好奇,他也都瞒着没说。
我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什么不去,你想让我从始至终一无所知地活在甘家吗?以前我可能是傻子,但现在不是了,只要是跟我外公有关的事,我就要搞清楚。”
“不能去。”他说。
我烦了,说道:“你不想去就说不去,我还没管你天天接电话呢,你管我去不去呢?”
路阿爻难得地“啧”了一声,似乎很不同意我的意见,皱了皱眉,然后一言不发地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他这态度让我怒气一下子又冲了上来。
何瑜看看我,我没打算有什么动作,别着脸插着兜继续坐着,一脸不忿,于是他又看看走出去的路阿爻,拍了我肩膀一下。
“你俩有话不能好好说,怎么我没跟他犟,你倒是跟他犟起来了,小幺你先坐着,我出去看看,他就那木头脑袋,你别往心里去啊。”他说完就跟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