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砚允
以前的她, 不管遇到什么事，总是想用“我不在乎”去应付。
久而久之，真不在乎与装不在乎，自己也已经分不清了。而“不在乎”久了, 那些被积攒下的情绪, 早已混做一团, 也不知道是真理不清, 还是逃避久了下意识不愿面对。
若非昨天小姑娘如此认真地态度跟自己说了那番话，席灵玉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去想, 自己这几天心里的不舒服，到底是什么。
“你能跟珞珞走到一起，真是太好了。”看她这个表情，方莹大概也猜到了，毕竟昨天席灵玉能来跟自己说那番话，也都是林珞珞教的。
林珞珞既然连自己的情况都能察觉，自然也能察觉席灵玉这个枕边人的不对劲。
“是啊。能遇到她，真的太好了。”
说起林珞珞，方莹忍不住开始感慨：“以前，我一直觉得珞珞是个被家里惯坏了的小孩子，跟人说话，三句话里就要带一句半的刺。后来才知道，她的内心是这么温柔。”
“她一向爱憎分明。对于不喜欢的人，从来不委屈自己去假意迎合。”
“以前我觉得这样挺不好的。”方莹说，“人不是一个人活着的，总得有社交，一直这样直来直去的，怎么能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呢。现在回头看看，能在这样的社会里选择这样的处世方式，还把自己的生活经过得如此丰富多彩，反而是她的强大之处了。”
“她一直是个很强大的小孩。”说起林珞珞，席灵玉的表情十分轻松愉悦。
“知世故而不世故，她身上倒是有股‘举世皆浊我独清’的味道在。”
“要是知道你这么夸她，她又要不好意思了。”
远在江临，刚刚起床的林珞珞打了个喷嚏，自己嘟嘟囔囔：“一个喷嚏有人想。一定是小姑姑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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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约定分家产的时间，席灵玉跟方莹带着律师去了席家的老宅，张萱已经带着律师等在那里了。
对于之前席灵玉说的家产分配情况，张萱自然是不满意的。
“爸生前一向偏爱文耀，”如今已经走到这种地步，张萱也不讲那些客套话场面话了，直接说，“如果他知道你们只给文耀那一点东西，爸肯定不会高兴的。”
“那不如你把他复活，让他写个能让他高兴的遗嘱？”席灵玉学着小姑娘之前怼人的逻辑说。
本以为林珞珞不在，就算席灵玉那话讽刺自己，也不会说出什么的张萱，听着这林珞珞风的发言，登时噎住了。
“现在人都下葬了，说这种话有什么意义吗？”
“是啊，人都下葬了，”席灵玉靠在沙发背上，一副惬意自在的模样，“也没有遗嘱，再说怎么分配、他高不高兴的，有什么意义吗？”
“那不说爸了，单说公司。”张萱说，“你之前二十年不回家，公司都是文耀跟……席阳在管的。现在爸走了，你一句话就把公司都给自己了，你好意思吗？”
“我早就猜到大嫂会这么说。”席灵玉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包里掏出了两个文件夹，放到两人中间的茶几上，推过去，“这是公司前十年的真实财务报告，这是公司最近一年的真实财报。大嫂自己家里也有公司，应该能看懂的吧。”
张萱没有去接。
席灵玉继续说：“大嫂不会看财报也没关系，毕竟还有更简单的理由。大哥因为挪用公司巨额财物，现在已经被移交检察院提起公诉，就等着开庭了。如果大嫂觉得公司我自己拿走很不满意的话，大可以去起诉，交给法院来判决公司该怎么分。不过现在去起诉的话，等开庭的时候，大哥一审判决的结果就出来了吧，到时候法院也是会参考大哥的刑事判决来调解呢。”
这件事张萱也早早咨询了律师，自然知道自己这边是不沾光的，说这个也只是穷途末路之下，找到什么说什么了。
见这个理由压根没有机会，张萱又换了一个理由：“席阳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虽然席阳不是我跟文耀当时生的那个孩子，但是这么多年跟爸一起生活，爸也都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孙子了。现在席阳也不在了，只留下他的老婆跟女儿，如果爸……”
张萱本来想说“如果爸还活着”，但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不管怎么说，为了她们母女两人能过得好一点，公司的股份是不是可以给她们一点？”
“大嫂说的有道理，”席灵玉点点头，紧接着话锋又一转，“但，就算席阳是亲生的，那也只是孙子，在没有遗嘱的情况下，遗产怎么分配，跟他是没有丝毫关系的。”
席灵玉顿了顿又笑着说：“大嫂心疼席阳的遗孀，我能理解，也很感动。只不过，再怎么讲，那也只是你们家的事情。只要大嫂愿意，你跟大哥的所有资产都拿去补贴席阳的遗孀，那也没问题。法律是法律，情理是情理，大嫂想着用情理来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去做好人，心意是不是不太诚了？”
张萱被堵得完全说不出话。
一旁被张萱带来的律师说：“席小姐，您刚刚说的话，我也都听到了。对于您说的，因为席文耀先生挪用公司财物被公诉一事，在法院判决下来之前，并不能认为席先生是有罪的。”
“我的当事人话也说得很清楚了，就算席先生是刑事诉讼里那0.1%的无罪判决，单单从公司发展的角度来讲，公司也不该分给贵方当事人。”席灵玉带来的律师也接替她开了口，“这里是公司这些年在贵方当事人手里时的财报，这是我方当事人接手后的公司财报。”
双方律师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后，张萱再次开口说话：“公司我们可以不要了，但是爸的其他资产，我们要四分之三。”
“你们这些是不是有点狮子大开口了？”方莹都被她理所应当的语气气笑了。
“爸的资产，也有文耀他母亲的一部分，四分之三不算多。”
“我想大嫂可能是过糊涂了，”席灵玉说，“即便是不怎么常在家里住的我，也在小时候听到过，在我妈跟他结婚之前，大哥已经跟他要走了属于他母亲的那份家产。而大嫂你现在想分的家产里面，已经不包含那一份了。”
“席灵玉，你铁了心要做到这么绝吗？”
“大嫂二十年前，有拿着这句话去问问我大哥吗？”
张萱咬了咬下唇，又愤愤道：“你大哥是席家的长子长孙，他继承这个家有什么问题吗？你不过是个女儿，我们愿意分钱给你，你就知足吧。”
“大嫂可以把这些话留着去对法官说。”席灵玉微微一笑，“既然大嫂不愿意接受我的提议，那咱们还是走法院吧。”
“不必你说，我们也会去起诉的。该我跟文耀的钱，你一分也别想多拿。”
“那就辛苦大嫂了。”说着，席灵玉起身，“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的律师。对了，至于这套房子，大嫂愿意在这里住，就继续住着吧，我跟我妈不会赶大嫂走的。不过，他是从这房子里去世的吧？要是晚上听到点什么走路的动静，大嫂也不必太担心，应该是他回来告诉你，这家产怎么分他才能开心的。”
说完这番话，也不管张萱什么反应，席灵玉跟方莹朝外走去。律师微笑着给张萱还有对面律师递了名片后，也离开了。
屋子里空荡下来，变得十分安静。半开着的窗户吹进来一阵风，张萱一个激灵，总觉得后背有些阴冷：“这死丫头！”
从席家的老宅离开，席灵玉问方莹：“现在事情都办完了，你是跟我一起先回江临一趟，还是直接去那边？”
“我就先不回江临了。”方莹说，“这几天那边医院也一直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方便过去。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定明天的飞机过去吧。早点去也能早点回来。”
“那我帮你订机票吧。正好，送完你我也该回江临了。”
“快回去吧。”方莹笑眯眯说，“珞珞这几天应该也很记挂你，生怕你在这边被人欺负。”
席灵玉给方莹跟自己都订好了机票，看了眼时间，给林珞珞发了个消息：【我明天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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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怎么办？！小姑姑明天就回来了！”看着席灵玉发来的消息, 林珞珞立刻在闺蜜群里打通了语音电话，“我还没做好见她的准备呢。”
“你不是说你不怕吗？”三人毫不留情的嘲笑声，从手机扬声器里播放出来, 在房间里回荡。
“我……”林珞珞决定认怂，“我怕。虽然知道她肯定不会说我什么，可我还是不敢面对她。”
“这简单啊，”袁莎莎笑完说，“我给你出个主意, 保证能让你在跟你家小姑姑说这事的时候不紧张。”
“什么什么？”林珞珞迫切地问。
“她不是明天的飞机吗？等到那边也就晚上了吧。你准备一顿烛光晚餐，喝酒的时候多喝点, 把自己喝到微醺状态, 再主动去亲她……”
听到这里, 林珞珞赶紧打断她：“等一下！你这个怎么听上去是要被红锁的事情，我只是想跟她坦白辞职这件事, 又不是搞颜色！再说了，搞颜色这种事情, 我一个已婚的, 还要单身的来教吗？”
“呜呜呜你人身攻击！不跟你玩了。”
“不过我觉得莎莎的提议还是有可取之处的，”祁乐乐说，“比如喝点酒之后再去坦白，效果应该也还不错？毕竟酒壮怂人胆嘛, 珞珞, 你要不试试呗？”
在林珞珞回应之前, 黎岑岑先开了口：“我倒是觉得, 珞珞你有时候太在意这些了。明明对外面的人可以做到完全都不在意，但是在面对亲近的人的时候，反而胆小了。你跟你的小姑姑, 你们是一家人，是要一起走完余生最亲近的人，你干嘛搞得自己这么心虚紧张。”
祁乐乐听完，附和道：“我觉得岑岑说得有道理，珞珞你就大胆去说吧。”
“而且，我觉得珞珞你有些时候，面对朋友家人有点逞强了。我猜你大概是很想在她面前证明自己也是一个强大的人，现在才会紧张吧。可是珞珞，对着家人、爱人、朋友，是可以示弱的。”黎岑岑继续说，“家人、爱人、朋友是什么？是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情，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支撑着你的人啊。”
听完黎岑岑这番话，林珞珞沉默了。
这些话，她才说给小姑姑听了没几天，结果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是犯一样的毛病。或许，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谢谢你，岑岑。”
“我们可是闺蜜哎，这么见外干嘛。”黎岑岑笑笑，“以前我们遇到事情的时候，也是你支撑我们走下来的啊。现在只不过是换成我们来支撑你了而已。”
“呜呜呜，我爱你们！”林珞珞跟闺蜜们耍宝，“等你们来江临玩的时候，姐姐带你们去吃香的喝辣的。”
“说好了啊，不许忘，忘了是小狗。”
跟闺蜜们插科打诨了一阵子，林珞珞心情轻松了很多。
虽然黎岑岑一针见血地点出了自己的问题，但林珞珞一想到明天小姑姑就要回来了，心里还是有些发虚。理论是一回事，实践是另一回事。
席灵玉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做出改变，自己明知自己的问题出在了哪儿，却还在这翻来覆去当胆小鬼。这么一想，林珞珞觉得，自己又多了一点不如小姑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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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方莹上了飞机，席灵玉接到了一条消息，是黎岑岑发来的。
虽然之前跟林珞珞的闺蜜们都互相加了好友，也拉了群聊，但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只要有联络，基本都是有事情发生了。
点开对话，看着黎岑岑发来的话，席灵玉回了个“谢谢，我知道了”。
那边似乎还不怎么放心，过了会儿又发过来一长串文字，席灵玉一个字不落地看完，心里暖暖的。
虽然黎岑岑发来的那些事情，都是自己已经了解了的，但看到小姑娘身边的好朋友们即使身处异地也会这么关心她，席灵玉就由衷地感到开心。
跟黎岑岑那边再次道了谢，席灵玉决定，回去跟小姑娘好好聊聊。
怪不得这次自己说要回去，小姑娘也没有跟往常一样问自己航班是几点，要不要去机场接之类的，原来是自己在家里忙着胡思乱想。
小姑娘郁闷的样子，席灵玉大概也能想象得出。
登机前，席灵玉给她发了个消息：【五点落地，来接我吧，我在餐厅订了位置，晚上出去吃。】
正在用整理明细来转移自己注意的林珞珞，看到消息后，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啊！我竟然忘了问她几点的航班！她应该不会察觉到我的事情了吧？不过看语气好像还不知道的样子……”林珞珞整个人蹲在椅子上，转着椅子，自己嘟囔，“不对，我不该紧张的！冷静，现在应该怎么做来着？深呼吸？”
从椅子上下来，林珞珞开始深呼吸。做了组深呼吸后，总算冷静下来，可以思考了。
席灵玉订的餐厅位置有些偏，但是算是江临味道最纯正的一家京都菜馆了，之前她跟席灵玉去吃过几次。
不过今天怎么突然想要出去吃饭了？难道是因为我没有问她几点航班，让她觉得我有事情，所以要来安慰我……
想着想着，思绪又开始跑偏了。
“啊——”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大喊了一声，林珞珞干脆保存了工作表，关了电脑，准备先出门溜达溜达散散心。
最近楼下商铺新开了一家婚庆公司，这几天一直在做宣传活动。
林珞珞路过的时候，就被在门口做宣传的女人拉住了：“嗨，看一下我们的婚礼策划吗？”
“抱歉，已经结婚了。”林珞珞挣脱出自己的手臂，正准备离开，又被拉住了，顿时皱起了眉，“怎么了吗？”
“送你一朵玫瑰。”女人灿烂地笑着，从旁边拿了枝玫瑰，“祝你们每天开心。”
愣了一下，林珞珞接过来：“谢谢。”
最近负面的东西看到太多，一点善意反而叫人有些错不及防了，林珞珞拿着那只含苞待放的玫瑰，一个人慢悠悠走在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