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砚允
看着去洗手间洗漱的小姑娘，席灵玉拿过手机，给曲千星发了一条私聊。
即便已经是深夜，曲千星的消息还是很快回复了过来，此时大概是不在国内。
看着聊天框里发过来的联系方式，回了谢谢，席灵玉添加了那人的好友。
本以为好友申请要等明天才能通过，然而没两分钟，就通过了。
【千星跟我说了，你是她的朋友？遇到什么问题了？】
席灵玉把小姑娘的情况复述了一遍：【即便是之前她遇到了那些事情，都没有这样过。】
那边很快回复了一条语音：“大概是死亡给她带来的精神打击太大了。她年纪应该不大，没有经历过死亡吧？听起来跟你的沟通上暂时没什么问题，那就不用太担心，睡一觉起来看看明天的情况。如果还不行，可以考虑让我跟她聊聊。”
回复了感谢的话，席灵玉看看时间，小姑娘去洗漱已经五分钟了，怎么还没出来。
放下手机赶紧走到洗手间，就见小姑娘手里拿着牙刷，上面挤着牙膏，却在镜子前呆呆地站着，毫无动作。
“珞珞？”
“恩？”听到声音，林珞珞终于有了动作，看看手里的牙刷，这才塞到嘴里开始刷牙。
看着这样的人，席灵玉觉得，不论如何，明天都需要让那位心理咨询师跟她聊一聊。
当席灵玉提出要自己跟心理咨询师聊聊的时候，林珞珞觉得她有些大题小做了。
可当林珞珞喝着自己加了盐的奶茶时，意识到，自己确实需要找人聊聊了。
虽然黎岑岑三人给自己发了无数消息，方绮言也发来了一大段的语音，可林珞珞似乎全然看不进去、听不进去。
心理咨询师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和蔼，像外婆一样。
“你现在都在想些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吗？”
咨询师的声音十分温柔，让人不自觉就想对她卸下心防。
林珞珞说：“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的心里好乱。他们都说，她的死跟我没有关系，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我的事情，她就不会被他们看到了。”
“那你有没有去看过那些人平时发的东西呢？”咨询师柔声说，“如果你去看了，或许就能发现，你也好，那个女孩子也罢，你们两个都只是他们在网上肆意发泄自己情绪的对象之一。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也会是他们施暴的对象。只是他们刚好在两个施暴对象身上，找到了一定的关联。”
林珞珞突然觉得，这话似乎有道理。
咨询师听她沉默，知道她心里已经开始能听进的话了，继续说：“我听说，那天晚上，是你的开导，让她有了想活下来的念头。”
“不是……我不知道。”
“你其实做得很好了。”咨询师继续道，“作为一个外行人，你能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安慰到她，已经比大多数人都做得好了！”
“可她还是……”
“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可以坦白地告诉你，在第二天那样的情况下，即便是我，也未必能把她救回来。”咨询师说，“抑郁症并不是大多数人以为的那样，只是单纯的心理疾病。抑郁症患者他们的身体也生病了，就像是肿瘤癌症一样，是切切实实的生病了。你已经尽你的可能做到了最好了。”
“真的吗？”
“真的。”咨询师继续说，“即便是换做其他人，也很难改变那天的结局。”
……
跟心理咨询师聊了两个小时，林珞珞觉得心里似乎轻松了一些。
翻着朋友们发来的消息，林珞珞挨个回复了“谢谢关心”，就看到了班长发来的消息。
【你老婆来学校给你请了一周的假，你没事吧？】
虽然这周课不多，但席灵玉给自己请了一周的假？林珞珞有些意外。
回复班长自己没什么事后，林珞珞出了卧室，看着关着门的书房，犹豫了片刻，还是敲了敲门。
很快，书房的门被打开：“聊完了？”
“恩。”林珞珞点点头，“老师说，抑郁症不是单纯的心理疾病。虽然知道了，可我还是有些难过。”
“难过是正常的。”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席灵玉说，“但是不要再想东想西了。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给我请假了？”
“恩。”席灵玉说，“看你这周课程不多，所以给你请了一周的假，出去散散心吧。”
“我想去……送送她。”林珞珞小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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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女孩子出殡的那天,下着濛濛细雨。殡仪馆里，来送行的人不多,只有女孩子外婆家那边的几个亲人，还有女孩子昔日的几个同学。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旁边的场馆里有另外一家也在举行悼念仪式，去世的是个老人，亲朋好友、子子孙孙、子子孙孙的亲朋……将整个馆内塞得满满当当。
有人说，葬礼就是人这一生的缩影。林珞珞觉得，女孩子这短暂的一生，似乎就像这场葬礼一样，安安静静的短暂，除了亲近的人，没有人在乎。
在火化前，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男人,突然冒着雨跑了进来,身上滴着水,嘴里还嘟囔着：“囡囡……”
看到男人，女孩子的母亲有些暴躁：“你来干什么？你还来干什么！你滚啊！滚——！”
男人眼里噙着泪花，任由女孩子的母亲打骂,只是盯着快要被送进去的棺材：“囡囡,爸爸对不起你……”
殡仪馆的员工过来,还是带走了棺材。
男人突然像疯了一样冲上去：“不要！不要带走我女儿！”
想起女孩子给自己私信说的话,林珞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人死了，再来怀念，还有什么意思吗？不过只是几句流言蜚语，便能让你放弃了她们母女吗？
林珞珞冷眼看着男人跌坐在地,涕泪横流，却生不出一丝的同情——他都没有同情过女孩跟她的母亲，又怎么值得别人同情呢？
林珞珞不想知道男人的泪到底是爱还是悔恨，亦或是其他什么。不管是什么，女孩子都没能在活着的时候，等回自己的父亲。
骨灰被分拣好后，交给了女孩子的母亲。
林珞珞站在她身边，打着硕大的黑伞，伞下笼着两人。
低头看着她怀里的小盒，林珞珞忍不住想：原来，人死后也只有这么一点儿。
女孩子被葬在了本地郊区的一处公墓，在她的墓碑旁边有一个空坟，是她母亲给自己留的。
“谢谢你们这么远赶过来送她。”女孩母亲对着两人鞠了一躬，眼角的泪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林珞珞跟席灵玉深深回鞠了一下：“节哀。”
无论心里想了多少事情，最后作为一个外人，能说的话也不过是一句“节哀顺变”。
通过徐宴雯联系的律师是本地人，林珞珞跟席灵玉临离开前，去见了律师一面。
律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见到两人，律师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请人帮陌生人打官司。”
“并不是帮陌生人打官司，”席灵玉说，“这其实也是在帮我们自己在打官司。”
律师挑了挑眉，没有对这句话发表看法，只是说：“徐宴雯跟你们说过吗？我的出场费可不低。”
“徐姐说过了，”林珞珞点点头，“钱不是问题，我想知道，能赢吗？”
“如果按你们说的，证据都还保存完整的话，能赢。”
林珞珞急切地问：“那那个男的会被判几年？”
“最多三年。”
“最多三年？”林珞珞十分惊讶，“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法律就是这样的。”律师叹了口气说，“小姑娘，不是什么事都会像童话故事一样，一定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不过，虽然最多只有三年，但从此这个案底将陪伴他一生。”
“那又有什么用呢？人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可那个男的，将来或许还会娶妻生子……”
那个男孩子家有钱，所以就算有了案底找不到工作也不怕；那个男孩子家有钱，所以就算有了案底也不担心找不到女朋友；那个男孩子家有钱……
律师愣了片刻，笑了：“是啊，有什么用呢？”
从业二十几年，律师觉得，自己似乎也在一个又一个案子里，变得麻木了。法条是死的，可人心该是热的！
“案子判完之后，会登记在裁判文书网，”律师用勺子搅着面前的咖啡说，“判决书是公开的，虽然涉案人员信息会有相应的隐私|处理，但是网络很发达，总有那么几个厉害的人不是？”
林珞珞没怎么听懂，席灵玉倒是懂了。
“这算教唆吗？”
“只是分享公开的裁判文书而已，合法、合情、合理。”端起杯子，律师一口喝光了咖啡说，“这案子我接了。”
女孩子出殡这天，女孩子的母亲谢绝了一切媒体，可无论是在殡仪馆还是去了郊外山上的公墓，都被人给拍到了。
那是一家出了名不要脸的媒体，这次文章的题目也是典型为了流量不要道德的写法。
不过这篇文章被骂惨了，先是被骂到关了评论，最后灰溜溜删除了这篇文章。
林珞珞没有去看网上那群人又说了什么，回到酒店，只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听着外面的雨声发呆。
这几天里，心理咨询师又跟她聊过几次，林珞珞也想明白了，这件事里自己没错，女孩子也没错，错的是那些人。
“看这个。”席灵玉拿着手机坐到床边，递给她看。
林珞珞眯了眯眼，看清了屏幕上的内容。
那是另一个地方的警方官博，蓝底的通报上写着，45五岁的男，高某某因为在网上寻衅滋事，而被拘留了。
“这是谁？”
“在她微博下面骂人的其中一个。”席灵玉指着一个账号说，“就是他。”
有了第一个通报，接着又有了第二个，那些转赞超过一定数量的辱骂微博，发表者似乎在各地被一一拘留。
“是今天我们见到的律师出手了吗？”林珞珞好奇问。
席灵玉摇摇头：“不是。是网上的热心群众们报的警。这世界上，不可能一个渣滓都没有，但在这些渣滓之外，还有更多的好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