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上舟渡
大概是没料到黎晚澄会为她做这些,一下子怔愣住了,而后缓慢的腾上来几分羞意,心跳也快。
“阿澄,”闻以歌指尖倏地捉紧了身下的床单,试图挣脱,“别……不好看。”
因为长着冻疮,她的脚又红又肿,丑的连她自己都不愿多看。
人总希望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爱人,她自然也不例外,所以更不愿让黎晚澄看见,自己现在这副病骨支离的模样。
只是以她的那点力气,怎么挣的开,只能眼睁睁看着黎晚澄一手抓着她的脚踝,一手细致的把裤腿挽上去。
满是疮痍的双趺,被女人万般小心的从拖鞋中拿出来,甫一接触到冰凉的空气,脚趾不由得轻蜷了蜷。
病痛摧折下,闻以歌削瘦的过分,曾经如玉般线条匀称的小腿,如今一只手便能握住,踝骨突出明显,薄薄的一层皮肤被顶的有些泛青。
她又生的白,这般衬托下,足尖的红肿便显得更为触目惊心。
心衰导致血液循环不畅,直接影响的便是四肢,黎晚澄感觉自己像是攥了块冰在手里。
分明是阳春三月,她却好似还未从寒冬腊月中走出一般,凉的叫人心颤。
黎晚澄虽没生过冻疮,却也知道这东西是极不好受的。天气渐渐热起来,长冻疮的地方便会极痒极痛,哪怕闻以歌不说,她也隐隐能从她的动作中看出些端倪。
这人惯常能忍,有几日夜里,她大概是疼的受不了了,连身子都禁不住的发颤,却还是紧咬着牙不出声。
热水漫过足背,刚开始有些轻微的刺痛,适应过后便是极温暖的包裹,舒服的令人困倦。
“会不会太烫?”
闻以歌摇摇头,盆里的水温度正好,想来她应该是提前试过水温。
她总是这样,方方面面都体贴的让人挑不出半分错。
垂眸的角度刚好能瞥见这人眼下淡淡的乌青,这段时间为了照顾她,黎晚澄经常公司医院两头跑,这般奔波劳碌下,怎么可能休息得好。
眼眶霎时有些热,呼吸都好似在拉扯着泛疼,闻以歌轻轻阖上眸子。
这么好的人……叫她怎么舍得。
她手脚上的冻疮实在是严重,甚至于夜里都睡不安稳。黎晚澄没办法,只能用最笨拙的法子,日日用热水给她泡着,药也不间断的抹,只希望能稍稍减轻她的痛苦。
可是哪怕已经做到了这般,却还是不见丝毫起色。
傍晚,黎晚澄处理完公司的事务,匆忙赶到医院,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又要忙着去烧水给她泡手脚。
刚转过身,掌心却倏地被另一只微凉的手拉住。
“阿澄,别折腾了。”声音轻轻柔柔的,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这半个月,黎晚澄已经将自己逼的很紧了,每天都过的提心吊胆,生怕她再出了什么事。
放在心尖上的人,因为她而被迫承受这些压力。
她看不得她这样。
而且闻以歌心里清楚,做的再多也不过都是徒劳。心力衰竭导致的冻疮,哪里是那么容易便能治好的。
日积月累下,那些伤口不断的结痂,掉落,又生出新的伤口,反反复复。
黎晚澄垂着眸子,沉默不语,一时间只剩下两道清浅的呼吸声,在安静的病房内交相呼应。
半晌,她捧起闻以歌的手背,放在唇边轻轻贴了贴。
很冰,女人的指尖红肿,甚至有些糜烂,她却毫不嫌弃的一一吻过。
“对不起。”
是她没照顾好她,她没能救她。
手指触到一抹湿润,那声低哑无力的道歉,似乍寒的雪花落在心间,霎时土崩瓦解。
闻以歌再也抑不住眼眶中的泪,抬起双臂,慢慢将人圈入怀中。
“傻瓜,你又没做错事,和我道歉做什么?”
倒是她,该向黎晚澄道歉才是,瞒了她那么久,现在又要她一下子接受这件事。
是她太过残忍,太过自私。
——
好像人一闲下来,对时间的流逝就变得不似之前那样敏感。
闻以歌不知道是自己的记忆力出了问题,或是旁的什么,对近来发生的事已开始有些模糊。还是那天听查房的护士提了一嘴,才知如今竟已过了春分。
窗外的柳树长出了新叶,生机勃勃的,风一吹过,哗啦啦的响了满片。
她垂眸,看见自己手背上泛青的针孔,眼底有浅浅的黯然划过。
叶子落了会长出新的,可人不会。
闻以歌大概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清醒的时间,就一直盯着黎晚澄,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如果可以,她巴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完完整整的刻下来,然后再一笔一划写上自己的名字。
叫所有人都不敢觊觎。
黎晚澄被她盯着有些不大自在,笑问:“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手上却是细心的把梨切成小块,喂到女人唇边。
明明才过了两个月,她的身体状况就以不可挽回的态势急速下降,体重一路消减到七十多斤,几乎只剩了一副骨头架子,连病号服都撑不起来。
闻以歌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掌心,没有说话。
因为看一眼,就少一眼。所以啊,哪怕一分一秒她都不想浪费。
心衰后期的病人由于长时间卧床,易发褥疮,需得定时翻身和按摩。
黎晚澄不放心交给他人去做,件件都亲力亲为。
为了方便照顾,她又专门买了个便携支架床,晚上就打开支在病床边上。
黑夜,天上挂了半弯清亮的月,映出女人面容的苍白,病魔残忍夺走了她的风华,留下的只有一副残破不堪的躯体。
闻以歌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怕惊扰了睡梦中的人。
看了半晌,大概是觉得不够,她又伸出手,去细细描摹黎晚澄的轮廓。
她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
闻以歌鼻腔发酸,指尖却始终与女人的肌肤隔着一段距离,像是不敢落下。
借着夜色的掩护,她不再隐藏眼底的厚重爱意,撑起身子徐徐靠近,缓慢而又虔诚,在爱人发丝间落下一吻。
似轻拂过水面的风,怕弄皱一池春水。
郑重的小心翼翼。
她说:“阿澄,我好想活下去。”
声音很轻,轻到还未伸手去抓,便已消散在空气中。
在她看不见的另一侧,本该沉睡的女人缓缓睁开眸子,一滴清泪悄然滑下,埋入发丝间再寻不到痕迹。
这几日,闻以歌的双腿突然开始浮肿,可能是在病床上躺的久了,情绪难免有些低沉,话也越来越少,黎晚澄为此还专门去网上搜集了不少笑话,得空就讲给她听。
刚好趁着外面的阳光正好,黎晚澄便要来了轮椅,推她去花园散心。
明明是温暖的阳光,可落在身上,感受到的却只有凄凉。闻以歌不知道,今晚闭眼后,还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阳。
她抬起手腕,掬了一捧阳光在掌心,金黄的光芒明亮又耀眼。
不免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少女也是如这耀眼的阳光一般,住进了她的心,自此再没离开。
可是……
她唇角忽地沉了些,慢慢张开手指,任由它顺着指缝溜走。
光是抓不住的。
现在的每分每秒,好像是偷来的一样,随时都有被收走的可能。
“阿澄,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
假如的后半句还未出口,便被黎晚澄轻呵了声,“不许胡说!”
闻以歌乖乖的止住话,歪头靠在她手臂上。
其实她和她都心知肚明,这病,治不好的,离开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或许人总是在潜意识的逃避痛苦的东西,所以她们都默契的不再去提离开二字。
似乎不说,就可以幸福的久一些,再久一些。
——可光总有熄灭的一天。
闻以歌的病愈发严重,甚至需要大把大把吃止痛药才能睡着。
她开始反复的做噩梦,一遍遍喊着妈妈和阿澄,哭着乞求她们不要走,不要丢下她。
她变得越来越衰瘦,胃肠功能的下降,吃饭对于她来说已成了一件十分痛苦的事。但怕黎晚澄担心,她还是会硬撑着吃下一口口饭菜,待女人走后再偷偷跑到厕所吐掉。
她自以为隐藏的完美,殊不知这一幕幕,早已被躲在门后的人看的真切。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反应也开始变得迟钝,甚至有时连黎晚澄都认不出。
在哄她睡下后,女人轻轻抚着她的鬓发,眉眼间柔情多的几近要溢出来。
系统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宿主,还差百分之五,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了。”
系统张张唇还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却归于沉静。
它总感觉,宿主似乎在刻意的拖延时间。
又在医院住了近一个月,闻以歌的病情依旧在持续恶化,如今基本就是在靠药物硬生生吊着。
那天她难得清醒些,抓着黎晚澄的手,又一次软声恳求:“阿澄,我想回家了。”
令她意外的是,黎晚澄这次竟难得没有反驳,而是温柔的应了好。
其实刘亮有委婉的同她说过,以闻以歌现在的身体状况,再在医院呆下去作用也不大。
言外之意,让她做好心理准备,提前备好后事。
或许是因为回家的喜悦,闻以歌今天精神倒是比往日要好上许多,一路上也不见困意。
“阿澄,我想带你去见妈妈一面,可以吗?”
黎晚澄微愣,“当然。”
上一篇:救赎反派后,被攻略了
下一篇:影后钓系O对我预谋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