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33
可他细想,说不定太子猖狂嚣张的背后有所依仗,这才做的明目张胆毫不遮掩。
褚休要是这时候站出来,可能要折进去。
如今已然巳时,天光本该大亮却阴沉,头顶铅云厚重,一层叠着一层,沉甸甸的往下压,似乎随时会下雨。
褚休手中灯笼的蜡是出门时新换的,现在是燃烧的最旺盛光亮最明显的时候。
褚休挑高手里的这盏灯笼,用它散发出来的光,驱散眼前的灰蒙蒙,“我自然知道我是榜首,也知道这事是大鱼们的争斗,我等虾米静待结果就是。”
从进京拜老师开始,褚休就隐约算到了今天。
她甚至提前劝小景拜到康王门下,为的就是躲避祸事,免得被波及无辜。
可结果如何,她们屈服忍让的结果就写在眼前的那榜上!
既然是大鱼们的争斗,那不妨让虾米们聚集起来把水彻底搅浑!
就算做鱼食,她也有选择的权力。
她们从进京起就不再是纯粹的考生,官场的争斗朝堂的算计,在她们春闱开考前,就已经开始了。
这对吗,这不对!
小景说过,想要一个单纯公平公正的考试,有那么难吗!
女子不行,那她装成了男子,也不行吗!
“我不要别的,我要个公道,为小景,为今年春闱的考生,为往后每一届的考生,要个公道。”
褚休看向那张明黄的纸,望着自己写在榜首的名字,“就因为我是榜首,我来闹,才能把事情闹的更大。”
连榜首都说这榜不对,那这榜,就是不对。
李礼怔怔的望着褚休,“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以为你没什么脾气,远不如裴兄有棱角。”
褚休笑着拱手,“那你还是认识我的时间太短了,我成亲之前,其实算是书院里的刺头人物。”
李礼笑了,缓缓摇头,往后退半步,朝褚休认真作揖,“往后时间还长,还请多多请教。”
他记性不差,指着榜上的名字,挨个点给褚休看,“三百人的榜,二百三十人,哦,算上我,二百三十一人都是拜过安先生的,迎宾楼那次我见过榜十陈艾,就那阵势,我以为他得是榜首来着。”
褚休双手抱怀微微扬眉,“可惜喽,碰上我这个莫欺人年少的‘寿’王。”
她要不是之前在清河县提前争出个名声,这次怕是要跟小景一样,榜上无名了。
褚休扭头朝远处看,然后把灯笼递给李礼,“我懂李兄难处,你只管帮我拿着灯笼就是。我家媳妇就在前面那辆马车上,你帮我同她说一声让她放心,我去买个东西就回来。”
李礼接过灯笼,只觉得冰凉的灯柄都被褚休攥的滚热,连带着他早已麻木的心都燃起几分少年义气。
他跟着往前走几步,问,“还有别的地方需要我帮忙吗?”
褚休嘶了声,一拍脑门,“还真有。”
李礼,“……”
大意了。
他客套习惯了,谁曾想褚休真张嘴接受。
褚休笑着伸手,“出来的急,身上没带银钱,你先借我点,我回头让我媳妇还你。”
李礼,“…………”
李礼把钱袋子从腰带处扯下来拍进他掌心里,“拿去就是。”
褚休接过后,挤开人群朝街上跑。
李礼属实好奇他这个时候要去买什么。
天慢慢下起小雨,考生们聚在贡墙前面,迟迟不肯散去。
他们各有各的难处,为的不过是这条青云路,谁甘心就这么走了。哪怕豁出命,他们也要个春闱的公道,不止为自己,也为后人。
大姜科考才开始没几届,要是这届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往后只会一届黑过一届,那天下读书人,就真没有出路了。
裴景更不愿意走。
她不服,牺牲自己性别不能见人的裴晶不服,寒窗苦读十多年的裴景更不服。
她为长公主的名声出过头写过话本,今日也要为自己争一回。
一刻钟后,褚休满头是汗的回来。
她抬臂用潮湿的衣服蹭掉脸上的汗珠跟雨水,笔直站在考生外围,猛地敲响手里的铜锣。
“咚”的声——
锣声震耳,几乎响彻整片京城的天空。
所有人顺着动静都朝她看过来。
“是会元?”
褚休扬声道:“我褚休,秋闱榜首解元,今朝春闱会元,要求礼部公开重审考卷。”
“我认为,此榜不公,请求重审!”
有人大喊,“是会元!此榜不公,请求重审!”
“此榜不公,请求重审!”
褚休越过人群看向裴景跟李礼,裴景眼眶通红,朝她拱手作揖,李礼亦是。
考生们刚闹起来的时候,礼部官员,“每届都是,闹一会儿就散了。”
毕竟哪一个落榜的能甘心,不得嚎叫两句,认为世事不公苍天不公啥都不公。
可闹榜的考生们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
礼部官员开始慌了,望着天色说,“没事没事,下雨了他们就散了。”
下雨了,他们没等来考生散场,反而等来了榜首会元的锣声。
这事已然闹大,不是礼部能收场的了,甚至不是太子能收场了事。
礼部侍郎没有办法,赶在了朝会即将散朝的最后一瞬,穿着身被雨打湿的深红色官服,进了金殿。
半个时辰后,长公主的轿辇出了宫门。
“长公主到——”
御林军重甲开道,沉重整齐的脚步声后,是一顶朴实无华的青顶轿子,轿子两边挂着灯笼,灯光明亮,映出上面的字:
华。
方才皇上朝堂大怒,着长公主跟太子一并处理闹榜一事,看看到底是考生无理取闹,还是科场有人舞弊徇私。
轿辇停下,天使撑伞上前遮在轿前。
这场闹事以褚休裴景跟付见山为首,如今主事的人到了,自然是他们三个上前回话。
本来该遮在长公主头上的明黄大伞,被长公主示意天使,撑着遮在了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却咬牙强撑的裴景头上。
武秀站在轿子前面,抬眸扫了众人一眼,不怒自威的天威下,所有人都忽略了她的性别。
姜华双手搭在身后,开口便是她独特的沙哑嗓音,“所有觉得此榜不公的举人,京兆尹府门口见。”
第65章
贡墙这一趟, 长公主其实可以不来的。
可上千名举子聚在这里,淋着雨只求一个公道,如果无人出面安抚, 未免寒了天下文士的心。
不说民间的,只道朝堂上的文官, 哪个不是通过科考选拔上来的。
本朝的前朝的,甚至因为大学问被人举荐上来的,哪个不是文人出身。
这届的考生闹成这样,代表的已经不仅仅是今朝这一场的春闱, 影响也从他们这几千举人变成了全天下的读书人。
作为被皇上钦点调查此案的长公主跟太子,必须有一人过来面对举子, 给他们一个交代和说法。
这种大好的拉拢人心立形象的事情, 太子自然更想要!
奈何他管着礼部负责今年春闱, 出事后就被皇上留下痛骂了一顿,他走不开, 只能长公主走一趟贡墙。
武秀不是话多的人, 更不喜欢那些花团锦簇的言语, 与其站在雨里让举子们听她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虚话然后做出感动的虚假表情,还不如彼此都少淋点雨, 开口言简意赅的给他们指了条路——
京兆尹府衙门。
此案将在那儿审。
长公主上轿离开,走之前侧眸朝后看了眼, “春风,你留下帮他撑伞。”
“是。”
春风就是站在裴景身边,给裴景撑着那把明黄大伞的白面天使,他跟褚休裴景, 在清河县的亲名堂前,有过一面之缘。
长公主一走, 众人的眼神必不可免的落在了那把象征着皇室身份的明黄伞面上,然后顺着伞看向伞下站着的裴景。
这伞为何只打在裴景自己头上?
莫非裴景真像外头所传,其实是长公主门下的门生,这才得到长公主一把伞的偏爱?
褚休垂着眼,面色如常,借着抖落湿漉漉衣摆的功夫,趁着无人注意,抬脚飞快的在裴景的脚下踩了一下!
裴景吃痛抽气,本来就苍白的脸这会儿更没了血色,人虚弱的差点两眼一翻原地躺下去,“?!”
裴景面容痛苦又不能公然抱着脚原地转圈嗷嗷叫,只得隐晦的侧眸看褚休。
依照她对褚休的了解,褚休不会无缘无故在这种时候突然踩她一脚,所以她挨了疼也没声张质问,而是悄悄看褚休。
春风反应明显最快,褚休踩完裴景身形摇晃的时候,他就单手扶住虚弱的裴景,不大不小的声音劝起来:
“举人务必撑住,皇上已经着长公主跟太子过问此事,朝廷定会给天下举子一个公道。”
“何况您不止自己一人,您还有同窗跟身后的所有举人呢。”
众人恍然,顺着裴景看到了裴景身边的褚休跟付见山。
褚休腰背挺拔,长手长脚的高挑个儿,让人打眼难忘。付见山身板虽不算魁伟,但却是二十多岁年轻人该有的健康体型和体魄。
站在旁边给裴景做对比,他们才发现裴景清瘦又虚弱。
头发湿着眼睫湿着,脸上也有雨痕,双唇没有血色,天好时文静秀气的脸,在此刻的雨天里白的像水中爬出来的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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