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33
官兵开道,空出一条路,四人抬着软轿,轿里坐着礼部侍郎。
灯笼跟天光融为一体,于念远远的能看到有人往墙上刷浆糊,随后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的人将榜纸贴在贡墙上。
他前脚轿子才走,后脚看榜的举人们便挤上前。
纸上的字密密麻麻,离那么远,于念看不清也不认识。
她急的左右轻轻跺脚,无意识的攥紧手指,紧张到呼吸缓慢,遥望着前方。
“这……这榜不对!”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紧接着有人跟着喊起来。
“这榜不对!”
“我不服,我要求公开验卷,这榜不对!”
“我与榜八十三同乡,他举人排名倒数我排名第五,凭什么春榜他在八十三而我榜上无名!我也要求公开验卷!”
他喊完,有反驳的声音小声响起,“你就不允许人家超常发挥,这才考个好名次?”
“放你他爹的狗屁!他什么水平我心里没数!你站出来,我要看看是谁在说话!”
他往榜前一站,背对着贡墙面对着所有举人,“我要求验卷,这份榜单,我付见山不服!”
褚休提高了灯笼朝墙纸上看,不管看多少次都是第一眼看过的结果。
满满三百人的榜纸,她排榜首,定为会元,而本该在榜上,甚至排名应该很靠前的裴景……
此次,榜上无名。
裴景愣怔怔看着眼前的榜纸,垂眸回想自己开考后的每一处细节。
她没出错,从答卷到填写籍贯名字,她都没出错。
她知道这是自己挣脱后院唯一的机会,小心到再小心,谨慎到最谨慎,怎么可能会马虎出错!
可榜纸上莫说来自于清河县的裴景了,就是连同名同姓的人都没有。
裴景扭头看褚休,声音微哑,“褚兄……”
她喊的艰难,因为褚休就在榜上,还是榜首解元。她要是公然说这榜不对,那置褚休于何地?
褚休伸手搭在他肩上,眸光清亮塞晨曦,缓声说,“小景,我信你的才学,也信我自己的实力。你也要信你,信我。”
裴景望着褚休,眼眶红了又红,垂在身旁的双手紧攥成拳。
裴景深呼吸,朝前看,坚定的抬起头,大声道:“这榜不对,我也要求公开验卷!”
她往前跨步,挤开身前的人,站在贡墙前面,“学生裴景,恳请礼部,公开所有卷子!”
不止她一人,所有觉得榜不对的人,都跟着举拳闹起来。
三五千举人,有几乎半数以上的人都觉得这榜不对,要求重审卷子或者公开所有考卷。
嘈杂吵嚷的声音里,褚休站在原地不动,唯独握紧手里灯笼,提高了将榜纸上的所有名字再看一遍记在心里,然后开始在人群中找人。
应考的举人里,褚休只认识两个人,一是榜上无名的裴景,二是——
排名第二的,李礼。
第64章
寅时中, 太子府。
“这是今年春闱的贡士名单?”太子打着哈欠皱眉过来,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不耐烦,明显没睡醒。
书房里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礼部官吏低头垂眼捧着折叠的纸张站在他书案前面。
他是新立太子,自然要参政议事, 待会儿卯时的朝会他还得去呢。
“是。”礼部官吏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又立马低头。
太子穿着雪白绸缎里衣,外头肩上罩着件明黄外衣,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连带子都没系整齐。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定下就是, 能有什么大变动。”太子慢悠悠走到书案后面,伸手将礼部官吏捧着的折纸抽过来, 往后一靠, 坐进舒适宽敞的圈椅里, 靠着椅背打开纸。
礼部官员垂手回话,“别的没什么大变动, 唯有榜首会元换了个人。”
“褚休?”太子拧眉, “不是陈艾吗?安山省的解元, 也有学识,最重要的是识时务, 把他推为榜首会元旁人也挑不出毛病,父皇那里也能过关。”
礼部官吏, “原本是这般想的,可阅卷的官员共二十人,只有十五名官员是咱们的人,剩下五名年事已高又古板固执, 没能收拢成功。”
“阅卷时,这五人咬死了要定褚休为会元, 其余的可以不管,但会元必须是褚休。因为他文章写的太好了,不管怎么看,都该是榜首。”
礼部官吏往上抬眼,余光扫见太子皱眉不悦,立马说道:“而且这个褚休的确有真本事,就是咱那十五名官员看完他的卷子,也……”
也没办法昧着文人的良心,非说陈艾写得好。
“尤其是这个褚休是清河县出身,年前清河县何县令不是送上来一副‘寿’礼吗,‘寿’字就是由他执笔定的框架。”
这事太子知道,“当时姑姑不是亲自过去看了吗,虽没明着招揽,但她那意思明眼人都知道。”
亏得武秀开个好头,要不然他也不敢借着春闱这么放肆。
太子将纸往桌面上一扔,“这跟春闱会元有什么关系,他是姑姑的人,让他榜上有名就行,何必推成会元。”
陈艾的文章可以用“推”这个字,褚休的文章不需要。
只是太子年少气盛,今年不过二十三,礼部官员可没这个胆子顶撞他,只道:
“那寿礼送到宫中,皇上看见后夸了好几句,听闻褚休在这届春闱应考的举子里,皇上表态说很是期待他的文章能否像字一样,朝气蓬勃生机活力。”
“我们的人考虑到这个因素,怕有什么变故,也怕皇上见褚休不是会元点名要看他的文章,只得把陈艾的名字往后挪。”
陈艾莫说榜首了,他连第二都不如,愣是排到第十去了。
太子纳闷起来,“寿礼这么多,父皇是怎么注意到小小清河县寿礼的?”
礼部官吏,“听说那天武秀长公主正巧留下陪皇上吃午饭,见到寿礼送来,就提了一句。”
“又是她!”太子瞬间挂了脸色,“她迟早要外嫁离开皇室,手却越伸越长,真不知道孤这姑姑想做什么,难道想做武皇不成!”
礼部官员吓得眼皮直跳,恨不得不在这书房里。
太子深呼吸,也知道自己不该说这话,烦躁的说道:“那其他人呢?”
礼部官吏松了口气,“其他人都在榜上,三百名贡士,咱们的人占了两百三十一个。”
“剩下的人都是随机挑选,殿下放心,今年康王门下的学生,除褚休外,一个在榜的都没有。”
褚休甚至不算康王门下,因为他说自己有个秀才老师,婉拒了所有门路。
“那就好,”太子又靠回去,闭上眼睛,声音越发慵懒:
“姑姑腿脚利索,又被父皇当女儿惯着宠坏了,有那不该有的野心也正常,可孤那好大哥瘸子一个,人都困在轮椅上了,今年竟还想跟我争一争呢。”
太子缓慢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宽大无瑕的掌心,笑了,“孤要是隐忍不发,他们还当本朝没有太子呢。”
“放榜去吧,”太子起身,拢着身上衣服,“也快早朝了。”
今日春闱放榜,朝会内容必然围着春闱展开。
所有阅卷考官都还留在贡院里,要等今天傍晚放榜结束,才能回家休息。
这事由礼部负责,皇上无需多问细节,说完春闱,就该是下面的殿试了。
提到会元的时候,太子看了好几眼站在对面同样有听政权力的长公主,对方都老神在在,冷峻英气的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太子心道她最好什么都别想!
前朝都已经说到殿试的事情了,而后方礼部却因为春闱炸开了锅。
“大人不好了,考生们在贡墙那边闹起来了!” 。
贡墙下面,褚休提着灯笼找人,不往后面找,只往前面看。
以李礼的性格,放榜这天肯定比她跟裴景来得早,甚至更靠前。
果不其然。
“李兄!”褚休大喊。
李礼听见动静踮脚左右看,瞧见褚休那身熟悉的枣红色衣服后,立马笑着上前拱手恭喜,真心实意,“恭喜褚兄夺得榜首会元。”
褚休看着他的眼睛,挑唇一笑,“假榜的榜首有什么好恭喜的。”
李礼嘴角的弧度瞬间僵住,眼神飘忽着左右看,讪讪放下手,* 一时不知怎么接褚休的话。
他抬手抵唇清咳两句,往前半步,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跟褚休说,“褚兄,我私以为咱们的交情,还没好到能谈这个。”
他们是客套寒暄的表面关系,说难听点,褚休跟他一个第一一个第二,殿试是甚至是竞争的敌对关系,怎么褚休上来就跟他讲这种掏心窝子的大实话!
褚休见李礼想躲,伸手隔着衣袖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开门见山,“李兄觉得这榜如何?”
“以我的名次来看,我自然是觉得极好,”李礼睁圆了眼睛说,“真才实学,褚兄要是不信,我可以当场把我的文章背给你听,你要是觉得我不配上榜,那我跪下认你当爹!”
李礼作为春榜的得力者,自然觉得这榜不错,虽然输给了褚休,但他勉强还算服气,尤其是他是靠真本事上的榜,更觉得问心无愧。
此时他们闹他们的,李礼不想沾惹麻烦,甚至自私些想,考不上大不了你们下次再考,为什么要在他考上的时候这么闹。
褚休称赞,“我就欣赏李兄的这份坦率!”
李礼脸皮燥热,一时不敢看他那双明亮如曦光的眼睛。
跟眼前的褚休比起来,李礼觉得自己就像这会儿的天气,阴沉沉的,早已瞧不见光了。而褚休却是艳阳天里的晨曦,冬日中的暖阳,朝气蓬勃温暖明亮,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今天是个好日子。
他颓然低头,破罐子破摔,甩袖说,“你有什么话想问?”
褚休对明白人也不说废话,“我的确不是怀疑李兄的名次,我真是有件事情想请教李兄。”
李礼抬眼看过去,脸皮绷紧,眼睛直直望着褚休,嘴唇上下无声煽动,心里垂死挣扎,祈求褚休问的不是那件事。
褚休直白开口,索要名单,“太子门下所有考生的姓名,李兄记得多少?”
李礼一拍大腿,咬着牙,“我就知道!”
看见榜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了。他不是蠢货,褚休更不是。
“你已经是榜首会元,何必掺和这个,说不定惹来麻烦。”李礼眉头拧的能夹死苍蝇,试着劝他。
“这事都摆在了明面上,你还不懂吗,那人说不定以后是我们要俯首称臣跪拜的人,何必闹这一出绝了自己的路。”
李礼看见榜纸的那一刻也大为震惊,不敢相信当朝太子会把算计写在明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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