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笺
没错,傅清微买了几身道袍。
接着她敲开了青羊宫的门,用管锥的度牒挂单,借住在青羊宫,分到了一间厢房。
管锥的度牒她和钱庄交代了一声,暂时也没还,等管锥回来再说。她要多次出入锦城,没有度牒寸步难行。
傅清微要在城内暂住一段时间,寻找愿意帮她修房子的工匠,还要打听材料价钱和人工成本,一趟两趟的根本跑不完,与其花钱住客栈,不如住在道观。
“贫道清净派管锥,这位是我的徒儿,小雪。”傅清微是这么介绍她们俩的。
晚上客宿在厢房,姬湛雪骑在她腰上,抓着她的头发玩,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徒、儿?”
傅清微睁着眼,觉得她迟早要爬到自己头上,直起身子让她下去,和她面对面坐着:“我随口说的,你不用当真。”
“徒儿?”姬湛雪歪了歪脑袋。
她那张和穆若水肖似的脸说出这样的字眼,令傅清微一瞬间幻视了师尊。
她握住了姬湛雪的手,道:“就是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的意思。”
也是妻子。
姬湛雪将她的话牢记了下来。
姬湛雪还有更多想问的,碍于年岁心智和表达能力,只好先压在心里,等待时光漫漫发酵。
“睡觉吧,晚安。”
傅清微侧躺着让她枕在自己胸口,给她轻轻拍着背。
姬湛雪抬头在她下巴左近亲了一下,才合眼睡去。
她最近每晚睡前都会亲一下她,小孩子的孺慕之情淋漓尽致。傅清微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渐渐也睡着了,睡得很香很沉。
不用担心野外突发的状况,就算出事也是青羊宫的道士先上,她一个挂单的游方道士,总算能睡个踏实的好觉。
不过挂单要参加观里的功课,傅清微早起洗漱后带着姬湛雪一块去念经。
傅清微的早课经倒背如流,融入在众道士里,闭目虔诚,念念有词,殿内香雾袅袅。
姬湛雪小小一只端坐在蒲团里,耳边的经文如同千万只蚊子嗡嗡,念得她昏昏欲睡。
傅清微胳膊一沉,坐在她右边的姬湛雪歪倒在她身上,嘴角挂着可疑的透明痕迹。
傅清微:“……”
她现在首要的目标是识字。
然而傅清微怎么也想不到,即使后来姬湛雪识了字,还是一看到长篇大论的经文就犯困。
早课结束。
陆续起身的道士看到她怀里呼呼大睡的道童,不约而同地笑了笑,没说什么,从殿门口鱼贯而出。
谁还没有幼年学道犯懒的时候呢?
姬湛雪从傅清微的背上醒过来,她们俩已经身处热闹的街道,傅清微正对着名单地址寻访工匠。
“醒了?下来还是背着?”
“下来。”
傅清微停下脚步将她放下来,姬湛雪自动将一只手塞进她掌心,跟在她身边左顾右盼地张望,好多人,也好多吃的玩的。
以前没有钱,什么也不敢看,现在有了钱,傅清微走过一条街,左手一串糖葫芦,姬湛雪右手一串糖人,鼓鼓的怀里塞了几包糕点。
傅清微找到工匠,问了大致预算,是她手里积蓄的十倍不止,而且不出意外的,人家不愿意接那么远的活。
天色已经不早,傅清微辞别第一家工匠,进了一家书铺,买了《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等基础读物,几本道经,毛笔字帖,又购置了笔墨纸砚,回去刚好赶上青羊宫的晚课。
姬湛雪又枕在她腿上睡了一觉,她的裤子浸出一小块湿痕。
晚上傅清微点了两支蜡烛,铺开宣纸,开始教姬湛雪读书写字,一笔一划。
姬湛雪很快就困得想睡觉,傅清微把她抱上床哄睡着了,自己坐在书桌前临摹字帖,虽说钢笔已经出现了,价格高昂也买得起,但书法是一切的基础,现在通用的仍是毛笔字,她干脆从头学。
况且……
傅清微回想起了一些东西,这段时日她空闲下来会想,她的穿越是怎么回事?蓬莱观又是怎么回事?她和姬湛雪来到蓬莱,是偶然还是既定的命运。
究竟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后世的蓬莱观有很多她曾经忽视的细节,都被她翻出来一一回忆。
傅清微顿笔,想事情想得头痛,暂时清空了脑子,专注地临起眼前的字帖。
*
一连跑了好几趟,才终于有工匠愿意接山上的活。以傅清微现在的钱肯定是不够修整座道观的,她打算先把那两间屋子修了,先有个遮风挡雨的住处。
木材、砖瓦、石灰,搬运成本,工匠工资,还没开工先付了一半。
原先的屋子是石头和泥砌的,除了地基以外都要推倒重建,傅清微每日往返城郊,白天在山里监工,她身体受得了,孩子受不了,每天天不亮就起,一半时间都在梦里。
傅清微重操旧业,用藤条编了背孩架,早晚背着她奔波,姬湛雪就在她背上睡觉。
如此一个月,终于在旧历新年以前,房子建好了,两人搬进了新家。
床是用砖石砌的,虽然不大,但是睡两个人足矣。
傅清微想起来她第一次还嫌弃过这张床,现在不要太喜欢。姬湛雪也很喜欢,铺上新褥子以后,第一个脱鞋爬上去打了个滚。
“家、家。”
傅清微在床边看着她打滚,笑着嗯了一声,说:“家。”
她说:“你怎么还结巴,这样还得吃我做的饭。”
姬湛雪立刻苦了一张脸。
搬入新家的第一晚,吃了傅清微亲手做的野菜汤,烤饼和野菜炒肉片。
姬湛雪边吃边咬牙,下定决心:“我一定、好好、学说话。”
傅清微淡淡补充:“认字也不要耽误。”
姬湛雪:“好。”
除夕的前一天,两人进了一趟城采买年货,除了日常采购和笔墨纸砚,傅清微路过街边一间杂货铺子,抬起头看了看,走了进去。
除夕当天,傅清微去山里砍了竹子,切割出细长的竹条,做灯笼骨架。
接着她裁了几张纸,用浆糊粘在做好的骨架上。
姬湛雪在边上好奇地看着,两只手趴在床沿,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傅清微咳了一声,说:“你先出去。”
姬湛雪哦了句。
傅清微嘱咐她:“衣服穿穿好。”
姬湛雪把新的棉衣裹紧了,还戴上了毛茸茸帽子,去了隔壁厨房,灶下煨着火,她把小手烘着烤火。
一会又要吃难吃的年夜饭了,唉。
晚饭以后,傅清微偷偷摸摸地回房间,拎了一盏造型别致的灯笼出来。
姬湛雪哇了一声:“兔子!”
傅清微是凭记忆做的,没有师尊做得好,不能说惟妙惟肖,但也形神具备。
眼睛的部分是用朱砂点的,甚是可爱。
“我家乡的习俗,有人教我做的。”
傅清微忍住眼眶微微上涌的热气,她仍记得师尊在那年除夕递灯给她的样子。
“新春快乐。”
傅清微弯腰把兔子灯递给姬湛雪,勾起唇角,柔声说:“愿我的小雪流年吉利,无病无灾。”
姬湛雪伸手接过兔子灯,看了又看,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她的心情。
她上前一步,紧紧地搂抱住了傅清微的脖子。
明年她也会给她做兔子灯。
从此年年岁岁,朝朝相守,再无缺席。
姬湛雪指挥傅清微把那盏兔子灯挂在了屋檐下,她想要日日都看到,然而当晚刮起了大风,兔子灯在屋檐下垂荡得厉害,里面的灯都灭了。
向来觉深的姬湛雪突然从傅清微怀里醒了过来,听着外面鬼哭狼嚎的风声,把傅清微摇醒了。
“姐姐,姐姐?”
傅清微被窝温暖如春,怀里的小孩更暖得跟小火炉似的,好梦难醒,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我的灯。”姬湛雪着急地说,“兔子!”
傅清微半合着眼,睡意慵懒:“兔子怎么了?想吃明天我去给你抓。”
姬湛雪指望不了她,自己起了身。
怀里一空,接着冷风从打开的门灌了进来,傅清微的困意全没了,看着门口的那道小小身影,都快被风刮跑了,连忙将人捞了回来。
“我的小祖宗!”
姬湛雪指着高处:“灯!灯!”
傅清微飞身上去将兔子灯取了下来,放进屋内,砰的关紧了门,杜绝了寒风。
姬湛雪检查了她的灯,才重新爬上床。
傅清微开玩笑说:“这么喜欢灯,你晚上抱着灯睡。”
姬湛雪搂住她的腰:“不要。”
合上眼睛入睡前,她又瞧了不远处墙角的兔子灯,确认它还在。
她对这盏灯的爱护一直到又一年除夕,傅清微送了她新的兔子灯为止。
天气暖和一些,傅清微就会搬把竹椅在院子里看星星,一看就是大半夜。
姬湛雪年纪小,没她那么好的定力,要么早早回房间睡了,要么早早在傅清微怀里睡着了。
有一天深夜她在傅清微怀里醒来,身上披着衣服,仰头望着满天星斗,问傅清微:“姐姐,你在看什么?”
“你看我们头顶的那片星空,是不是静止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