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笺
旁边不时响起穆若水的哇声,傅清微觉得自己都变年轻了,好像回到和甘棠当大学生特种兵的时候。
搭了电车,穆若水喜欢所以搭了两趟。
沿江散步,以后的她也常干这种事。
报社、银行、照相馆……街景都是最新奇的,穿着旗袍和西洋裙的女郎优雅地走过。
穆若水停在一家照相馆的玻璃窗前,看着里面挂着的照片。
照相技术很早就有了,但论商业化非当时的沪城不可,看到好几家穆若水这才停下,动了拍照的念头。
“师尊。”她回头看着傅清微,目光里一丝期盼。
傅清微犹豫不决。
未来没有留下她们的合影,是否代表她们没有照过相,她应该拒绝她。
可如果一切已是历史,无论她选什么都成定局,她为什么不答应她小小的愿望?
傅清微想起蓬莱观那些她为姬湛雪画的画,后世她没有找到,难道代表她没画吗?
穆若水见她久久不应,懂事地收回了艳羡的眼神。
“我们去……”
“我们去照相。”傅清微牵起她的手,走入了照相馆。
“两位……道长,侬好哇。”沪城人见多识广,区区道士不在话下。
“你好,我们想要照合影。”傅清微自觉担起了社交重任。
穆若水慢慢低头看向她们牵在一起的手,一动不敢动,生怕她察觉。
师尊好久没有主动牵她了。
“好的呀,二位道长要不要换身衣服?”
“都有什么衣服?收不收费?”
“包含在照相费里的,不另外收费的呀。”
这傅清微就得带穆若水转转了,男士长衫中山服西装,女士旗袍洋装布裙,穆若水指了一套玻璃橱窗里的雪白盛装,好奇问:“这是什么?”
头纱圣洁,层层叠叠的白纱组成繁复的长裙。
傅清微:“是西式婚纱,结婚穿的,和咱的喜服差不多。”
她生怕穆若水想穿这个,加钱好说,拍婚纱照不要啊。
好在穆若水只问了一句,没有心动,还评价道:“没有大红喜服好看。”
“是。”
两人转了一圈衣服,穆若水有轻微洁癖不想穿别人穿过的,傅清微都顺她的意,最后二人穿着道袍拍照。
外表二十七八的女人眉目雅致,五官清丽的年轻女人站在她身边。
咔嚓——
二人面对镜头,同时扬起笑容。
镁光灯接连闪了好几下,穆若水的唇角克制不住地越来越灿烂。
约定了取照片的时间,两人出了照相馆,穆若水走路都是蹦着的。
照个相开心死了。
傅清微决定把看电影留到过两天,这样她的好心情就能一直持续下去。
傅清微走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仰脸望了望蔚蓝的天,最近都是好天气,也像自己此刻的心情。
如果时间能一直停留在这里就好了。
不要再往前了。
不,她还没能见到师尊。
天边的云卷云舒,风推着它们向外走,朝霞晚霞轮番挂在天上,替换了两个昼夜。
傅清微买了两张电影票,带穆若水走进了电影院。
穆若水坐在位置上东张西望,看着前面一片黑的银幕也不知道是什么,紧张兴奋。
傅清微凑近在她耳边低声解释。
穆若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耳朵被女人吐息的热气熏红了一片,衣角攥出花。
傅清微:“……”
她清了清嗓子坐正:“看了就知道了。”
穆若水低低嗯了一声。
放映厅昏暗的灯光掩饰了她通红的雪腻耳根。
看的是黑白电影《渔光曲》,傅清微以为是默片,没想到这时代已经有声音了,观影体验和后世相差无几。因为纯粹,反而更投入。
傅清微在30年代看老电影掉眼泪,穆若水虽也专注,远不如傅清微情感充沛,一次转头发现对方脸颊闪着点点的光,注意力便从电影跑偏了。
电影放映结束,傅清微赶在灯光亮起之前用袖子擦了擦面颊,穆若水目视前方,袖口里的掌心向下死死地掐住膝盖。
她不能帮师尊擦眼泪,师尊会恼她。
穆若水不明白,为什么小时候可以做的事,长大以后却不可以?
傅清微眼圈微红,站起身从放映厅走了出去,不忘回头等她。
穆若水牵着她的衣袖一角,回忆起她对全部流程的熟悉,问:“师尊以前看过电影吗?”
“看过。”
“师尊和谁一起?”
“和我妻子。”
旁边的人便沉默下来。
报亭有刊物杂志,傅清微来到摊前,她不动。穆若水最爱逛闲书,当即便翻起来,抽出一本电影杂志。
封面上风情款款的女人长发挽在脑后,额前留着波纹卷发刘海,雍容华贵,顾盼生辉。
穆若水:“我刚刚在门口看到她的海报,挺漂亮的。”
傅清微:“那就买这本吧。”
付完款傅清微去看左下角的杂志信息。
艺声出版社,第二期。
1935年7月。
胡蝶。
离沪之前,她们又去看了胡蝶最新上映的电影,动起来比杂志封面更好看,风情万种。
穆若水有点喜欢电影了,她喜欢和师尊待在昏暗空间的感觉,她们俩离得好近。
她能看到师尊的侧脸,她搭在膝头骨节修长的白皙手指。
最后几天她们每天都去电影院,国内的好莱坞的影片都看了一遍。
照相馆的照片也拿到了,当时技术不先进,多拍了好几张,本以为只有一张能用的,没想到都不错,傅清微全买了下来,穆若水宝贵地收在行李箱的最中间,层层衣物包着。
离开沪城二人没有立即返程,而是沿路北上。
三年前,东北沦陷,魔气汲取战争土壤的养分,妖魔队伍壮大,北方修行者的压力陡增,二人一路除魔过去,途遇不少玄门中人。
一剑雷霆倾覆翻滚的魔气,电光之后,两道身影神兵天降般出现在负伤的修者面前。
“多谢姬观主,穆道友。”
“道友客气。”傅清微扶起地上的乾道,与穆若水互视一眼,问,“道友认识我们两人?”
乾道说:“二位一路杀穿上来,我等焉能不闻蓬莱观大名?”
傅清微:“原来如此,哪里可还有妖魔?”
中年乾道指了个方向,傅清微二人速速赶去。
乾道望着二人的背影,心想:这般天下无双的一对清丽佳人,又身穿道袍焦不离孟的,全玄门也就你们俩,瞎了眼才认不出来。
傅清微远远便瞧见蟒蛇妖袭击村落。
又是蟒蛇。
然而师徒二人早已不是十五年前的她们了。
“小雪。”
“是。”穆若水点了一下头。
背后长剑铮的出鞘,相思剑身飞快凝上一层冰霜,穆若水手持长剑飞掠而去,剑光瞬发而至,一剑划破鳞片带出血光!
巨蟒吃痛,回身长尾重重一甩,穆若水及时跃开,地面一道黑色焦痕。
它扭动着迅速爬行,游到穆若水面前张开血盆大口。
傅清微随后赶到,袖口里两道金光一闪,流光化作异兽落地与巨蟒纠缠,牵制住它庞大灵活的身形。
穆若水少了碍事的蛇尾阻挠,长剑剑身光芒大放。
傅清微立在十几步开外,青袍拂动,负手后背,轻描淡写:“杀了它。”
“是。”
全无后顾之忧的穆若水一跃而起,相思剑的剑尖自上而下贯穿了蛇脑,伤口周围弥漫雪白的寒霜,穆若水剑柄下压,锋利剑身从下颌一直划穿到蛇腹,开膛破肚。
刚涌出的鲜血被寒霜冻住阻滞一瞬,方缓缓地向外流,血液在大片土地晕开。
穆若水熟练地剜出妖丹和蛇胆,装进袋子里系紧。
傅清微收回小纸人,拇指拭去她脸颊不小心溅上的一滴血,不吝夸奖道:“动作越来越利落了。”
“不敢在师尊面前班门弄斧。”
“无需自谦,为师在你这个年纪,差点死在巨蟒手上。”
“可师尊比我晚入道。”相处这么多年,傅清微虽没有暴露后世信息,但多少也谈过一些自身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