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笺
穆若水说:“告诉我,我想知道。”
傅清微低声道:“不疼,只是很想你。我醒了以后问巫祝有没有什么菌子吃下去可以见到想见的人,她说没有。而且你也一直……不来我的梦里。”
穆若水唇瓣吻去她的眼泪,道:“是我的错。”
“师尊你变了。”
“为师一直如此。”
傅清微吸了吸鼻子,跳到下一段:“巫祝让我教你写字,我知道了你以前的名字,你想听吗?”
“说说看。”
“叫作,姬湛雪。”
傅清微边说边抬头看女人的表情,穆若水从容不迫,没有多余的反应,问:“然后呢?”
“然后土匪就来了。”
那是一段傅清微刚掉入异世后形势最紧迫的一段时光,即使对日后多次遇险的她来说已微不足道,最初的事总是最清晰。
傅清微一口气从交战土匪,讲到开春她离开依布村,妖魔巨物蜘蛛袭击村落,姬湛雪的娘亲死在这次战役里,她本想将跟屁虫姬湛雪打晕送回村子,意外发现她长着和穆若水一模一样的脸。
她们在乱世开始了长达大半年的流亡。
在山里和野人一样生活,好不容易走出来却误入战区,枪响不断,连忙钻回了野林。
千辛万苦扮作孤儿寡妇蒙混进了城里,却弹尽粮绝,整日饿肚子。
她们被困在了城里,举目无援。
傅清微不得已去卖艺挣口饭钱。
穆若水听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泪珠盈眶,说:“今日先到这,我、我……”
她沉寂多年的胸腔忽然浸满了无法纾解的酸楚。
傅清微拉着她的手,她甚至不能去树顶吹吹风,好让风擦去她的眼泪。
傅清微的手指取代了轻柔的风,摸到她湿润的眼角。
“都过去了。”
“日子也会好起来。”
穆若水沉默转移话题:“我去做饭。”
刚好夕阳西下,傅清微不知不觉又讲了一下午。
她应了声好,和穆若水一起动身去厨房。
途中她问:“我那时一直有个心结,我用师尊教的武艺去哗众取宠,你知道了会不会怪我?”
其实傅清微心里大约知道答案,可她还是想听她说。
“不会。”
“那就好。”傅清微点了一下头。
穆若水的手扶在门框上,骨节分明的指节泛出用力过度的白。
她没有去看傅清微的脸,因为她的眼眶满是泪水。
“我只是突然好恨我自己。”
为什么让你一个人流落异世。
为什么要离开你去对付“折枝”?为什么没有寸步不离地守在你身边?
穆若水松开手进屋,门框留下五个清晰的深深指印。
*
当晚二人去泡了温泉,应傅清微的愿,两人在温泉里做了几次。
从基础跨越到进阶,傅清微的声音也逐渐放开,周围的小动物们都探头探脑,又悄悄离去。
傅清微坐在池壁边的石椅里,一只手在水里轻轻按着女人的脑袋。
她仰起雪颈,晃动的漫天星辰倒映在她琥珀色的眼瞳里。
耳边动物窸窣的动静一清二楚,傅清微考虑要不要在温泉设个结界。
穆若水空着的那只手覆了上来。
傅清微低下头,看着她把自己挤压成各种形状。
她在石椅里挣扎动了动,被牢牢圈住腰身,被迫更深地送进她的口中。
突然长长的一声让小动物们一哄而散,躲在树后半晌不敢出来。
傅清微心想:明天就设结界。
穆若水把她抱在怀里,水草丰茂地抵着。
傅清微圈住女人的脖子,任由她乌黑的脑袋埋在自己身前作乱。
熟练地一遍一遍欺负她。
“累了吗?”
穆若水见她剧烈颤抖过后,云收雨歇,伏在自己怀中眼皮半阖,在热意的温泉里,周身透出淡淡的粉色。
“还好。”
傅清微稍稍摆脱了一滩春水的状况,驱赶困意,坐正了一些。
“你可以靠着我睡会儿。”以前傅清微也不是没在她怀里睡着过。
“我不困。”
穆若水撩开她的湿发,埋首亲了亲她布满粉晕的雪颈,借着动作的遮掩,蹙了蹙秀眉。
因为在温泉满足了好几次,回道观后二人没有再亲昵,而是相拥而眠。
穆观主的呼吸声消失。
穆若水装睡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她不用呼吸,只要闭上眼,就无从判断她是醒着还是入睡。
穆若水清醒了一整夜。
从而发现傅清微一晚上都守着她,没有闭眼。
隔天穆若水假装睡饱了醒过来,搂着傅清微亲她的唇,笑说:“又在偷看我?”
傅清微嗯了声:“比你早醒一会儿。”
穆若水:“今天也要吗?”
傅清微将她的脸拽下来,喂了她满嘴,不容拒绝:“要。”
穆若水薄唇动了动,乖乖捧着吸吮。
穆观主大清早任劳任怨地伺候自己的妻子,半上午起来别别扭扭地穿衣服,连体婴似的在观内活动,最后坐在藤椅上继续听她讲过去的事。
穆若水对姬湛雪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她只有听到傅清微的部分会动容。
直到她们辗转数月,终于来到了家徒三壁、荒废的圆真观。
也就是曾经的蓬莱。
穆若水躺着的身子坐了起来:“什么?”
以穆若水的聪慧,她立刻和傅清微说过温泉是她们俩一起监修的那句话联系到一起,道:“蓬莱观是你建的?”
傅清微纠正:“是我们俩一起。”
穆若水不以为意地嘲讽:“姬湛雪屁大点小孩,她能有什么用?”
傅清微没有直言要不是姬湛雪,她早就失去精神支柱,死在一百多年前了。
大穆会吃醋。
傅清微继续滔滔不绝,讲着讲着到了重头戏:“于是我收你为徒了。”
穆若水木着一张脸。
傅清微:“哈喽,师尊,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穆若水面无表情:“在听。”
她收姬湛雪为徒,关她穆若水什么事?
傅清微小心翼翼:“你现在的名字也是我取的。”
穆若水青筋一跳,勉强维持住了平静的表象。
为了完成历史的闭环嘛,臭小孩只是顶替了她的名字而已。
穆若水忍了忍,没忍住:“你管她叫什么?”
傅清微求生欲爆棚:“小雪。”
穆若水盯着她:“真的?”
“千真万确。我敢对天发誓。”
穆若水躺了回去:“算了,信你。”
依旧有些不情不愿的酸,弥漫在空气里。
傅穆的师徒生活开始了,自从到了蓬莱后两人拮据的困境得到解决,日子越过越好,天机阁、天地钱庄、鬼市、三才舫,画卷一幅幅地铺开。
傅清微孤身的百年,都是靠着回忆过活,和穆若水,也和姬湛雪的。
……
傅清微已经七天七夜没有合眼了。
从她和穆若水重逢以来,没有一刻放开她的手,也没有睡过一分钟的觉。
她修为再高,也无法掩饰眼睛里的红血丝,眼睑血红。
故事讲了七天到了尾声。
姬湛雪死了,傅清微顶替了她的名号,成为了慈让真人,灵管局的顾问。
从1938到2029,守着石棺的九十一年一笔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