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笺
穆若水自然地环视四周,从茶几的凉水壶里倒了一杯水出来。
被黄鼠狼上身时,胃里塞满的未消化的食物从喉咙返上来,傅清微抱着马桶,足足在卫生间呆了半个小时。
生理上的反胃过去,心理上的恶心迟迟不过去。
哪怕已经吐无可吐,但还是时不时地干呕,齿间生肉的油腻感袭上她的心头,她再次呕出胃酸,虚脱地站不起来。
最后连胃酸都吐不出来,她扶着马桶盖站起来,疯狂刷牙漱口,一步一步将自己挪出卫生间。
不行,太恶心了,她得去医院洗个胃。
穆若水坐在沙发上神情自若地喝水,脚上穿着主人的拖鞋。
傅清微:“……”
和被精怪附身比起来,山上的道长出现在这里仿佛没有那么离奇。
她与黄鼠狼缠斗之际,她隐约恢复了一些自我意识,所以傅清微对她的行为没有任何不满。
傅清微撑着虚弱的身体,走到她面前,认真向她道谢:
“多谢道长,又救了我一次。”
道长撩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冷艳回她:“自作多情。”
“……”
不知为何,傅清微竟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她脸色极白,眼尾却被咳出了一片浸润湿意的潮红,于是肤色愈白,唇愈红,一向清淡的脸,灯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穆若水攥着水杯的指节紧了紧。
她视线下意识想移开,一种莫名其妙的胜负欲让她抬起了脸,笔直地看向对方。
傅清微又笑了一下,问她道:“道长有没有看到我手机?就是一个……嗯,比纸片厚一些,长方形……”
她意识到这样描述对方也可能听不懂,所以一边说一边比划。
“点一下就会亮起来的。”
穆若水面不改色从袖子里掏出她的手机,递给她。
傅清微也不动不惊:“谢谢道长。”
仿佛丝毫没觉得她的手机在对方身上有什么不对。
傅清微从容接过手机,拨打了120,说她不小心食物中毒,要去医院洗胃。
120半小时后到,傅清微挂断电话放下手机,喉咙和胃部熟悉的感觉翻涌,她又要去卫生间,穆若水叫住她,淡道:“你现在只是心理作用,吐不出什么。”
“我知道,但是我忍不住,觉得恶心。”傅清微苦笑。
“很恶心吗?”道长问。
“是吧。”
“我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你走近些。”
傅清微依言靠近,来到穆若水的身前。
“再靠近些。”
傅清微有些不自在,她们俩的脸相距只有十几公分,几乎能看清女人长而卷翘的睫毛。
“再近些。”女人近在咫尺的声音像是蛊惑的情丝。
傅清微咬了咬唇,缓慢靠近,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剧疼,紧接着失去了意识。
穆若水接住昏倒在她怀里的年轻女人,唇瓣微微扬起。
这样不就好了?
但她绝不只是好心帮对方止吐,而是蓄谋已久。
穆若水瞧着对方昏迷的脸,食指指背刮过年轻女人柔滑的侧脸,轻叹道:“都跟你说过不要自作多情了,怎么不信呢?”
穆若水起身,将怀里的年轻女人横抱起来,大步向卧室的方向走去。
幽香拂过鼻翼,穆若水脚步蓦然一顿。
心念动了动,但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的动作像是骤然被打断,几秒后才重新续起,她的步履变得轻且稳重,平稳地将对方放到了卧室的床上。
穆若水出去倒了一杯水回来,半扶起对方的身子喂她喝下。
傅清微只是昏睡,呼吸变得均匀,安静地躺在床上。
女人坐在床沿,暂时遗忘了她的来意,一动不动地凝视对方的睡颜。
就好像……
就好像她曾经这样看过她成千上万次。
穆若水恍惚地想道:
她是不是……胸口有一颗红色的痣?
女人鬼使神差地伸出双手,靠近傅清微的领口,一颗一颗解开她睡衣的纽扣,在左胸口起伏接近心脏的地方,连绵的山峦间,红痣像是朱砂一样点在她的心口,随着主人的呼吸,它仿佛也有生命似的,愈发鲜艳夺目。
一声痛苦的闷哼从穆若水的口中发出来,唤醒了她的神智。
她挽起袖口,手腕的红线比来时更深了,艳若鲜血,她再次将视线投向昏睡的女人,目中毫无怜惜,只剩一片冰冷。
她俯身下来,压低身子,昏黄的灯光影影绰绰地将两人笼罩在一起。
穆若水将她的脸埋进了对方的脖子,唇瓣上众多的毛细血管感受着薄薄皮肤下血液的流动。
就像另一种无可奈何,越过岁月长河,终于在这一刻长久地相拥。
穆若水比上一次迟疑了更久的时间。
傅清微醒得比她预料得快很多,齿尖正准备刺入血管的时候她就醒了,穆若水下意识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语气带着不曾有过的安抚的温柔:
“我会轻一点,忍一忍,不要怕。”
第6章
傅清微白细的脖颈后折,生命力伴随着血液的离开而消逝,熟悉的感觉让她确认上一次并不是幻觉。
但女人伏在她的身上,她抵抗的力道圈在她的肩膀,比起推拒,更像是一个心甘情愿的拥抱。
傅清微当晚第三次昏迷过去。
这次比前两次都要严重,她被黄鼠狼附身将近一个月,身体本就受损,今夜连番折腾,最后失血过多,面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
祝由术不能凭空造血,穆若水意识到了情况危急,当下从袖子里掏出另一部手机。
那天从水镜里她就学会了手机的用法,生疏但是顺利地打开屏幕,点进通讯录,里面只有一个名字:什么都管——占英(点我快点我)。
占英正在为穆若水失踪焦头烂额,山穷水尽,柳暗花明,深夜街头她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若水道长。
占英险些喜极而泣,火速接起来:“观主请讲,小占子愿意为您效劳!”
旁边的同事及下级们:“……”
穆若水:“什么都管,叫个大夫。”
占英:“好的好的,我带人马上到。”
穆若水来时已经记住了地址,报给她,占英一边马不停蹄赶过去,一边通知医院做准备。
电话挂断,局里同事朝占英竖了个大拇指。
用无人机送物资,确实有一手,怪不得年纪轻轻已经是正科了。
早在上山拜访那一天,占英就做了两手准备,顺利的话她们见个面,她传达上级意思,效犬马之劳,不顺利的话……嗨呀,果然不顺利,她在山下布置人员的同时,调了一架配送的无人机,把插了卡的手机附使用说明,日常衣物以及生活指南打包送上山,空投进道观里。
想要掌握穆若水的行踪,有更方便的办法,就是在手机里植入定位,技术上当然可以,但是上级指令是密切观察,不得冒犯,有求必应。局里是希望将她请回去坐镇的,若是被她发现他们使这种手段,到头来慈让真人一发怒,只会酿成严重的后果。
好在,一切都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占英和救护车差不多同时赶到,已经没有穆若水的踪影,傅清微躺在车厢里,占英坐在她身边,救护车朝来时截然不同的方向驶去。
翌日凌晨,占英收到驻守在蓬莱观的同事讯息:
【观主已经回来了,在山上】
占英想了想,道:【撤走一半人手,让他们回局里】
【是,那您呢?】
浓墨被一丝一丝地抽走,晨曦从窗帘透进地板,占英从单人病房的窗口看进去,轻轻地推门而入。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不回去了】
……
滴——答——
滴——答——
穆若水在石棺里睁开眼睛,抬手搭在棺木边缘,左手的木色佛珠在腕骨滚动,手腕光洁如初。
她借力从棺材里一跃而起,来到后院东南角的水镜前。
傅清微听觉灵敏,是先听到耳边输液缓慢的滴答声,嗅觉才开始工作,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尔后是触觉,手心下抓的是床单,最后才是蒙蒙光亮里,坐在床头的身影。
那位道长……没有走吗?
“你醒了。”
占英假装没看到她发间狗狗祟祟,一见她吓得整张纸都在抖的小纸人。
傅清微视网膜前的白光散去,看见面前和颜悦色的年轻女子,她眉头动了动,觉得对方似乎有些面善。
占英道:“我们见过的。”